阿英的琵琶彈奏嫺熟而順滑,異國風格的曲子,讓遊客有味——大家很難想象自己國家的民族樂器琵琶,到了這個越南女人手裡竟能演繹出如此動人異樣的情韻。
一曲終了,全場掌聲如潮。
阿英站起來致謝之後,說出一段令大家非常驚訝的話:
“雖然我們越南的許多樂器都來自中國,但是經過多年的變遷之後,早已經形成了我們自己獨特的文化,已經深深地融入了我們越南人民的生活之中。所以在民族樂器引進和發展方面,我們感到非常的驕傲和自豪。剛纔和我一起來的這位中國朋友說,我們越南的獨絃琴太過沉重壓抑,儘管我本人並不這樣認爲,但是我還是願意聽聽中國朋友的演奏,有誰願意上來試上一試?”
遊客們一聽頓時譁然,大家都聽出了阿英話裡的意思,那就是越南人一貫以來對中國文化的否定,對自身文化的誇張和陶醉。
阿英的話儘管客客氣氣、溫柔禮貌,但是還是觸痛了中國遊客的神經,可中國遊客三十多人裡面,會彈鋼琴、會拉小提琴甚至吹薩克斯的都有一兩個,就是面對礁石上的一大堆民族樂器一籌莫展。
許多人這時才深深地體會到,原來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到了自己這一輩幾乎都快被扔完了。
遊客中的兩個姑娘顯然很細心,聽出阿英話裡有點向康寧叫板的意思,略作商量,其中一個戴眼鏡的姑娘站了起來,對着默默坐在礁石上一語不發的康寧大聲喊道:“帥哥,來一個讓她們瞧瞧!你總不願意看到咱們中國人丟臉吧?”
姑娘的喊聲引起了大家的強烈共鳴,在一片鼓勵聲中,康寧看了看冷眼注視着自己的藍馨,苦笑了一下,拒絕了中國導遊的詢問。上前一步拿起一把斑駁的二胡,稍作檢查要來松香擦拭弓弦上的馬尾。略作調試,便一言不發地拉了起來。
康寧拉出地是一首二胡名曲《江河水》。
開始時久未拉曲子的康寧手法略顯生疏,但經過幾個輕顫地瑕疵之後,漸漸融入曲中的康寧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手隨心動,逐漸地操控自如起來。
隨着弓弦的滑動,一種如泣如訴的纏綿悲痛隨風飄溢。連續的幾個顫音,將一種灰暗陰沉的壓抑感體現得淋漓盡致,時而高亢時而低沉的悲傷情緒,感染了現場所有地人,大家眼前彷彿看到了一個悲憤欲絕卻又徒勞吶喊泣血申訴的身影,其慷慨激昂而又纏綿悱惻的訴求與絕望,深深地打動了現場所有的人,一種無形的沉重壓力和傷感充斥在人們心中。
藍馨也表現得大爲動容。她非常熟悉這首曲子,她的父親藍建國每當沮喪挫折的時候,也愛拉二胡。這種簡單的樂器帶給藍馨對許多往事的回憶。
此時,康寧的曲聲在不知不覺間讓她眼中地怒火被哀傷取代,藍馨的淚水情不自禁滾滾而下,隨着哀婉低沉的曲聲漸淡漸弱,彷彿那絕望的身影停止了痛苦的掙扎,在一片痛入骨髓的無力哀怨中,沉入深淵一點點死去。
曲聲已隨風飄去,篝火旁一片寂靜。
衆人尚未從沉重的傷感意境中醒來。滿臉是淚的康寧快速用袖子擦去眼角地淚水,輕輕放下二胡,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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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馨睜開淚眼,卻驚訝地看到,康寧高大的背影如喝醉似地搖晃着前行,早已沒有了上午的那份自信和從容。在落寞的夜色裡,顯得那麼的孤獨落魄。
阿英擦去眼角的淚。剛要擡腿趕上去,卻發現遊客中那個漂亮的女孩子發瘋般地追趕康寧而去。
阿英大吃一驚,快速嚮導遊交代幾句連忙追上。
三個與藍馨一同出來遊玩地男青年和一個女孩,一愣之後迅速站起直追過去,旅遊團的衆人見此情景,全都驚愕地站起來觀望,急得兩個導遊急忙尋找藉口,連聲安撫。
藍馨的朋友氣喘吁吁地趕到康寧和藍馨身旁,卻發現康寧在藍馨歇斯底里的推攘下,一直沉着臉無動於衷。只有藍馨痛苦的哭訴聲斷斷續續發出:
“你這個惡人……別以爲拉個破二胡就能欺騙我……你不是說我被矇蔽嗎?你說啊……好,我今天就聽你說……不然就是死,我也不讓你走……你這個……畜牲……”
阿英趕到康寧身邊緊張詢問怎麼回事?康寧儘管鐵青着臉,但已恢復平靜。
他輕輕推開貼近自己的阿英,上前一步,對憤怒的藍馨低聲說道:“我沒想到你這麼任性,可能你忘了,這裡是越南芒街,不是你父親一手遮天的蘭寧,你失禮的舉止沒有一點兒理智可言!現在這種情況,我要是想走,天王老子也攔不住我,這一點相信你絕對清楚明白。不過,既然你不怕死,定要我說出事情的真相,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好吧,你是想讓大家都聽一聽,還是想單獨談談?我就站在這等你,一分鐘之內你做不出決定,就請你回到篝火旁老實待着,再警告你一遍:這裡不是蘭寧!”
“康寧?”
藍馨地一個男同伴顯然認出了康寧,脫口而出之後,立刻用手捂住嘴巴驚恐地退後。邊上其他兩個人立刻緊張起來急步後退,只有最後趕來的弱小女孩毅然上前站在藍馨身邊。
康寧看着那三個退後數步的男青年,眼裡全是不屑之色。
康寧指了指藍馨身邊的女孩,對三個懦弱的男人冷冷說道:“你們幾個連一個女人都比不上,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我現在鄭重地告誡你們,這裡發生的事要是有一句傳出去,你們就等着我去找你們算賬吧!”
在三個大男人的頻頻點頭中,藍馨推開身邊的女伴,上前一步走到康寧身前:“說,到哪兒談?我一個人跟你去就是!”
康寧點點頭,擡起手指向不斷漲潮的海灘。
藍馨望了一眼黑暗的海面,怒哼了一聲,隨即撥開遮住額頭的長髮,義無反顧地大步走了過去,留下一羣人在原地焦慮地張望。
朦朧的夜幕中,一高一低兩個身影如礁石般屹立在數十米外的沙灘上,在潮水拍擊海岸的濤聲中,誰也不知道兩人究竟在說什麼。
就在大家非常擔心浸泡到兩人膝蓋的潮水會不會淹沒他們的時候,兩個雕塑般的身影動了起來。
藍馨臉如死灰,跌跌撞撞地向篝火方向走去。康寧不緊不慢地走上相反方向,不久就淹沒在綠樹叢中。
夜色死一般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