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馬不在棺槨裡。
楚天急於知道他的下落。
更準確地說只有找到何馬纔有可能找到失散將近四年的晴兒。
——晴兒,楚天胸口永遠的痛。
“哥哥會永遠陪伴你,就像月亮陪伴大山,大山陪伴小河……”
月亮還在,大山還在,小河也在,然而自己卻沒有陪伴在晴兒身旁。
他想找回晴兒,他想知道晴兒是不是過得好,兄妹重逢,這是楚天的夢,也是他暗中對晴兒許下的承諾。
“何馬早走了。他說他得趕回魔教處理點兒要緊事。”
峨無羈自然無法明白楚天此刻心中所思,面對楚天的失落,他補充道:“臨走前他留了支玉簡給你。說是憑着這支玉簡你就能聯繫上他……他還說歡迎你和我去魔教作客。”
“玉簡呢?”
“在這兒。”峨無羈從袖口裡掏出一支小小的雪白玉簡遞給楚天。
楚天迫不及待地抓到手裡,掌心魔氣微吐玉簡表面亮起一層柔光,慢慢顯現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是魔教在神陸各地的分壇地址和聯絡方式,最底下則有何馬親筆簽寫的花押落款。
要是自己能早醒三天就好了。
楚天略感遺憾地收起玉簡,恨不得就此肋生雙翅飛出地底、飛出北冥城,跨越萬水千山遍尋天涯海角。
“我該走了。”他站起身揚手召來蒼雲元辰劍,向峨無羈老媽告辭。
“這些天多虧有您照顧,借我神棺再造重生,此恩此德,晚輩沒齒不忘!”
“小楚,我和你一塊兒走!媽,我有空再來看你!”峨無羈興奮地從角落中一躍而起。
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楚天早點醒。
母子重逢固然可喜可賀,但是自己的這位老媽實在太難伺候。高興起來又摟又抱,發起火來又拳打腳踢。
再說老媽的這副殭屍尊容實在不敢恭維,幾次自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又醒過來,猛睜眼看見她面對面對着自己百看不厭的沉醉神情,那種心驚肉跳、遍體生涼的感覺早就替代了最初的一絲感動。
“你不準走!”殭屍老媽突然蹦出一句話。
“爲什麼?!”片刻的驚愕和天崩地裂後,峨無羈憤怒抗議。
殭屍老媽篤定道:“你的資質很好,讓老孃好好打造三年,保管能成爲峨世家嫡傳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打造三年?!”
打是肯定的,造就未必了——峨無羈雙腿發軟一屁股坐下,心裡殊無可能成爲峨世家族第一人的喜悅。
楚天同情而愧疚地望着峨無羈,他想到峨無羈來鬼城冒險完全是出於義氣陪伴自己的緣故。但考慮到峨無羈老媽無與倫比的強悍與無可理喻的壞脾氣,加之這副棺材妙不可言的神奇功效,自己着實也無話可說。
“那我能不能先把小楚送回外城?他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
“不行!”殭屍老媽瞥了眼楚天,“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可我總得回家告訴爹一聲吧?他要是知道您還在,肯定會樂瘋了。”
“不行!”殭屍老媽又看了楚天一眼,“這事讓你朋友去辦。”
楚天不由瞠目結舌,憋住笑道:“好,我一定記得通知。”
峨無羈不死心道:“那我總可以出去方便一下吧?”
“那可以!”殭屍老媽也不含糊,催動神棺緩緩向上升起。
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棺槨脫離亂離火泊升到空中。棺蓋剛剛打開,峨無羈一聲歡呼就跳了出去,貪婪地吸了一口棺外絕對算不上新鮮的空氣。
楚天和他依依惜別,走出多遠回過頭,還能看到那副巨大的紅色棺槨旁峨無羈一隻手拼命衝自己揮舞道別,眼中是滿滿的絕望、無助和懊惱之色,另一隻手卻被牢牢地扣在他那殭屍老媽的骷髏鬼爪裡……
離開鬼城以後,楚天先回雙念齋交差,然後前往峨世家替峨無羈傳“喜”訊。
這次差事算是“辦砸了”,不但沒能拿到賞賜,還聽了一通訓斥,但楚天絲毫不以爲意。
他走在外城喧囂的街道上恍若隔世,耳畔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和夜空中奼紫嫣紅綻放開來的煙花,無不在提醒說今晚是除夕夜。
一羣孩子手裡拿着煙火炮仗咯咯地歡快笑着,從楚天身邊飛快地穿插而過。
楚天情不自禁地回過頭追逐他們歡蹦亂跳的背影,曾幾何時,自己也玩過這樣幼稚而開心的遊戲。
在那一瞬間,他的嘴角不覺泛起一縷溫馨的微笑。
“砰!”萬家燈火歡聲笑語,一朵流光溢彩的煙花照亮了夜空。
楚天的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輕鬆與寧靜。找到了家園被毀的真兇,獲悉了晴兒的線索,如夢魘般纏繞多年的心頭之殤終於獲得瞭解脫。
他蹩進那條不知走過多少回的小巷,遠遠地看到幽鰲山的小屋裡亮着溫暖的燈光。
“幽大哥回來了?”
楚天一陣激動,不由得加快步伐,伸手輕輕推開虛掩的屋門,又不禁愣住。
桌邊一條欣長倩影獨對孤燈,默默把盞自斟自飲。
烏黑的秀髮垂落腰際,一襲藕荷色柔紗輕輕搖擺脈脈飄來少女浴後清幽怡人的處子體香。
燈火朦朧如真如夢,今夜麗人來。
“傻站着幹什麼,陪我喝酒。”珞珈背對楚天,用的是他最熟悉不過的慵懶語調。
楚天如夢初醒,關上門坐在了珞珈的對面。
不可否認,燈下的珞珈有一份迥異於往常的嫵媚姿態。原本天生麗質的她今天略施粉黛,但見一張瓜子臉蛋上,新月如鉤,星光朦朧,豐潤的朱脣半翕半合露出細米般的小白牙,羊脂玉般雪白細膩的脖頸上,一串珠鏈在燈火的映射下熠熠生輝,更襯托起她的冰肌玉骨妖嬈風華。
睜一雙星眸半醉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楚天道:“你可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一股火熱的酒氣直噴楚天面門。楚天的心跳砰然加速,耳根也開始發燙。
這丫頭,永遠有手段令自己無所適從。
看到楚天發窘,垂頭握拳不敢直視自己,珞珈咯咯一笑花枝亂顫。她寫意地舒展那雙修長玉腿,腳尖有意無意地挨碰到了楚天。
楚天的全身登時像有一束無可阻擋的電流通過,下意識地坐直身體。
“你怎麼來了?”
“陪你吃年夜飯啊。”珞珈舉起杯,笑吟吟說:“同時慶祝我的十八歲生日。”
“你的生日?”楚天訝異地看着珞珈,舉起面前已倒滿了酒的白玉杯。
“你打算送我什麼生日禮物?”珞珈和楚天輕輕碰杯一飲而盡。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
珞珈眨眨眼睛,“我喜歡什麼,別人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
楚天的心沒來由“咚”地一跳,垂下臉躲避開珞珈迷醉亂人的眼神,苦笑道:“你何必耍我。”
“真是個傻瓜。”這一聲似喜似嗔,如訴如慕。
“什麼?”
珞珈沒有回答,脣角含着一抹淺淺的微醉笑意,嬌軀向後傾倒張開雙臂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挺拔的酥胸在燈火下勾勒出兩彎驚心動魄的誘人弧線,散發出任何男人都無法抵抗的魅力。
楚天的呼吸有些粗重,視線像被磁石吸引,腦子裡不合時宜地閃現出初遇珞珈時正見美人沐浴的香豔情景。
他原本想問珞珈知不知道有關大崖山血戰的事,忍了又忍終究沒有說出口。
但還有一件事他不能不告訴珞珈:“明天我要離開北冥城一段時間。”
珞珈“哦”了聲,漫不經心地問道:“去哪裡?”
“南方。”楚天回答說:“我得到了一點線索,或許能夠找回失散了四年的妹妹。”
“妹妹?”珞珈狡黠地一笑道:“還是你的小情人?”
“不,她叫晴兒,雖然我們不是真的親兄妹,但她曾經與我相依爲命勝似兄妹。”
楚天的眸中閃爍着緬懷與期冀的光彩,“我發過誓,一定要找到她!”
“還真是個好兄長啊。”珞珈語氣淡淡的,“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這個妹妹?”
“我不願告訴別人,有人把她搶走。我當年——很傻,保護不了她。”楚天低下頭,心裡隱隱發痛。
“我明白了……”珞珈望着他輕輕頷首,“可你爲什麼突然又告訴了我?”
楚天遲疑道:“因爲我們有約在先,我必須給你做三年的家僕。”
“是五年。”珞珈立刻糾正道:“別忘了,我被幽鰲山訛詐去了兩壇瓊城老窖。”
楚天笑了笑說:“好,五年。”
屋裡忽然變得安靜,忽然珞珈又輕輕哼唱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唱過的那首歌謠:“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佳人如玉,輕歌幽渺,楚天無酒亦爲醉。
忽然一陣香風飄起,珞珈輕盈地躍上桌面,隨着歌聲翩翩起舞。
但見香衣飛旋烏髮飄揚,那一雙纖足步步生蓮於方寸之間幻生出無窮變化,兩隻柔荑如花盛開舒展有致,羅衫飄飄仿似凌風而起,恍若天上人間不知歸處。
“上來,我要你陪我一起跳!”珞珈彎下柔若無骨的小蠻腰,將一隻右手遞到楚天面前。
這與其說是邀請,不如說是無可抗拒的命令。
不等楚天作出拒絕的表示,她已經抓住他的手輕輕向上一提。
楚天身不由己站到了桌面上,和她面面相對。
桌面並不大,珞珈的身體幾乎和他貼在了一起。
“我不會跳舞。”
“沒關係,跟着我——你很快就會了!”
楚天有點笨拙地在桌面隨珞珈移動,無意中他的胸膛登時觸碰到兩團柔軟而充滿彈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