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你當我是什麼人了?”峨無羈望着鋪天蓋地涌來的殭屍,渾身寒毛倒豎,手腳酥軟卻死死抱住楚天強撐道:“憑我的一柄磨金霸王錘,不管來多少殭屍也能殺出一條血路!”
“啊——”彷彿是爲了印證他的話不可信,遠處傳來玄天空淒厲的慘叫。一大批殭屍把他團團圍住在中間,“吧唧吧唧”的聲響刺耳傳來。
峨無羈毛骨悚然道:“孃的,原來殭屍喜歡生吃活人,我得趕緊溜!”
等那些殭屍心滿意足地散開時,玄天空的身體已蕩然無存,只有一柄失去主人的逍遙古劍嗚嗚哀鳴墜入亂離火泊。
何馬和離高對視一眼,均知道如果再死拼下去,誰也活不了,不約而同靠向峨無羈和楚天。
“聽說過叢林法則嗎?在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裡,一旦有獵人身負重傷,將同伴牽扯到生死邊緣,唯一正確的做法就是丟棄他。”
楚天面色蒼白呼吸微弱,話音卻一字字清晰地傳入峨無羈的耳中。
“這不是殘忍,而是迫不得已的捨棄。無羈,你要做那個獵人的同伴。”
“放屁!”峨無羈破口大罵道:“你閉嘴少說兩句,老子心情好點也能多殺兩個……”
說着話大羣的殭屍已然攻到,何馬和離高首先接戰。兩人並肩開路向前突進。
峨無羈將楚天背在身後,一手運氣輸功,一手揮舞磨金霸王錘緊隨其後。
“峨無羈,我勸你聽楚天的,趁早把他放下。不然我們誰也走不成。”
離高揚手打出一張氤氳血碾符,瞬時碾殺三十餘具殭屍,眼前稍稍顯得空曠。
但一眨眼更多的殭屍涌了上來,令他根本無法騰出手再祭起氤氳血碾符。
何馬的軟鞭掉落進亂離火泊,右臂也形同殘廢,只能用單掌雙腿應敵。
才突擊前進了五十米,離高、何馬和峨無羈就先後受傷,各自的戰力急遽下滑。就此繼續下去,無論怎樣奮力搏殺,四人都只是在略略地延長生命而已。
正自絕望之際,四周的殭屍忽然如潮水般向後散退去。
火海乍分,緩緩升起一具血紅色的巨型棺槨。
棺槨的表面佈滿未熄的亂離冥火和古遠的符篆花紋,一股令人戰慄的陰煞鬼氣沖天而起。
“壞了,殭屍祖宗出來了!”峨無羈喉嚨發乾,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什麼殭屍祖宗,給我破!”
離高運足功力向下俯衝,縱劍朝巨棺斬落。
“砰!”棺蓋驟然飛起,如一堵高牆撞向離高。
離高一劍斬落,卻只能棺蓋上劈出一道淺淺的痕印,劍刃高高彈起。
“嗤!”從棺蓋後突然伸出一隻鬼手抓向離高的胸口,後一秒,鬼手惡狠狠地插入了離高的胸膛。
他一記痛哼,還想運劍劈斬鬼手。
“噗!”那隻鬼手倏然旋轉回縮,手心裡已多了一顆兀自跳躍不休的心臟!
離高望着來自自己身體的心臟不由呆了呆,爆發出一聲絕望吼叫仰天栽落。
下方的殭屍蜂擁而上,只在三五秒的時間裡就將他吞食一空。
“小楚,不要怕,別發抖……”峨無羈牙齒打顫地自我激勵道:“一切有我在!”
楚天卻無法感動於峨無羈的豪情壯志,苦笑道:“我明明感覺是你在發抖。”
“待會兒我上前迎擊殭屍,你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設法突圍。”何馬凝視巨棺,低聲道:“楚天,謝謝!”
楚天知道,何馬是在感謝自己殺了林渙清,等若爲林隱雪報了仇。
“不用,她本就該死。”
這時候那隻鬼手將棺蓋緩緩舉起,露出了殭屍真容。
它的模樣慘不忍睹,渾身冒着絲絲紅煙,依稀還能分辨出生前是個女子。
“你們不想活了,居然敢打擾姑奶奶睡覺!”殭屍用她特別的帶有金屬摩擦音的嗓子破口大罵,兩隻碩大火紅的眼睛惡狠狠地逼視楚天三人。
“走!”何馬揚手祭起一隻金色的手掌,丹田真元燃燒衝向那具殭屍。
“嗚——”金手掌在空中遽然放大數十倍,如泰山壓頂般拍落,將數十具殭屍轟成齏粉。
“謝啦兄弟,來年我會記得給你燒紙錢!”
峨無羈揹着楚天掉頭狂奔,心中禱告何馬能多撐幾秒,至少也能等到自己逃出亂離火泊。
“砰!”背後傳來一記悶響,應該是何馬阻擊失敗被殭屍擊飛。
峨無羈根本不敢回頭看,沿着金手掌開闢出的生路往洞窟外疾馳。
猛然他的眼前紅影一閃,那具殭屍竟後發先至攔住去路,嘿嘿笑道:“想逃,也不問問姑奶奶今朝(zhāo)的心情如何!”伸手就向峨無羈抓落。
事到臨頭峨無羈豁出去了,大吼一聲運足十成功力掄錘就砸。
“鏗!”磨金霸王錘轟擊在殭屍的胳膊上,發出金石般的脆響。
殭屍的身形微微一晃,胳膊上裂開幾道紋縫,鬼爪已抓住峨無羈的胸襟。
“哧啦——”一截衣衫被它撕落,露出峨無羈滿是黑毛赤裸的胸膛。
峨無羈魂飛魄散,不由自主地叫道:“媽呀!”
“兒啊——”
殭屍的手爪凝定在峨無羈的胸前,一雙紅眼呆呆注視着他胸口,突然開口喚道。
這一聲不要緊,峨無羈頭暈目眩差點昏過去,渾身痠軟發抖道:“你、你,我……”
“嗤!”楚天奮力振臂,蒼雲元辰劍突然掠過峨無羈肩膀直刺殭屍眉心。
“你是無羈……”
殭屍隨手抓住蒼雲元辰劍,劍鋒劃破了它的手指也絲毫不覺。
咧開滿是白牙的嘴,它的臉上露出奇怪的歡喜表情,猛然“哈哈”怪叫放開蒼雲元辰劍,伸雙臂將峨無羈緊緊抱住。
“兒子,我的兒子!”
殭屍欣喜若狂地抱緊峨無羈,湊近腦袋對他左右打量,嘖嘖讚道:“這濃眉這大眼,這鼻子這嘴巴……除了我還有誰能生出這般英俊完美的兒子?”
峨無羈眼前一陣陣發黑,如非被殭屍死死抱住不得脫身,他此刻早已立足不穩栽進亂離火泊。
事實上,他倒寧可一頭栽進火海里一死百了,總勝過被一具自稱是自己老媽的復活殭屍抱個滿懷,又親又誇。
“啊——”他咧咧嘴想哭,可張着嘴乾嚎不出,眼睛裡硬是擠不出一滴眼淚。
在峨無羈二十年的人生經歷中,還不曾有過比這更悲慘的時候!
峨無羈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殭屍顯然沒能體會峨無羈愁苦煩悶恨的心情,它鬆開峨無羈的肩膀,喜滋滋地往後退了兩步。
“呼——”峨無羈揹着楚天直往亂離火泊裡掉落。
殭屍急忙探臂抓攝,它的胳膊足足伸展出三米多,牢牢逮住峨無羈的後脖領將他提回身前,笑着道:“乖兒子,就算你見到爲娘十分高興,也不至於樂得手舞足蹈吧?”
“去你孃的乖兒子,我媽早死了!”峨無羈忍無可忍脫口罵道。
話一出口,他急忙下意識地往後退,口中道:“你別過來,我警告你——老子的磨金霸王錘可不是吃素的。”
“小崽子,你給誰當老子?”殭屍勃然大怒,揚手一個響亮巴掌打得峨無羈原地飛轉,眼冒金星。
剛打完殭屍就後悔了,急忙忙伸手撫摸峨無羈腫起的面頰道:“乖兒子,沒打疼你吧?不是爲娘心狠,都怪我脾氣不好,做了鬼也沒改過來。”
峨無羈嗚嗚支吾,心裡把這個死鬼老太婆的祖宗十八代全部罵遍,卻不敢再開口自稱老子。
忽然楚天咳道:“不知大媽爲何說無羈是你的兒子?”
殭屍怒道:“廢話,兒子是我生的,我豈能認錯?他的胸口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青色胎記,剛好就在左乳下方。還有,磨金霸王錘是峨山秋那個老不死的傳家寶貝,除了給自己的兒子,他還能給誰?”
“喂,你怎麼能盯着我的胸口看,知不知羞?還有,你憑什麼大呼小叫老子的老子的名字……嗯?”
峨無羈猛然想到什麼重要問題,直愣愣盯着殭屍半晌道:“你還曉得什麼?”
殭屍點點頭,滔滔不絕道:“乖兒子,你的右屁股上是不是有塊傷疤?那是你三個月大的時候,爲娘我一不小心拿香頭燙的;你睡覺時是不是喜歡打鼾,老說亂七八糟的夢話,還喜歡躲在桌子底下偷看那些丫鬟的裙底……”
殭屍的語音漸漸變得暗啞,終於忍不住哭叫道:“兒啊,你想不想孃親?!”
“媽,我又見到你了——”峨無羈喉嚨裡驀然爆發出一記驚天動地的喊,和殭屍老媽緊緊擁成一團,滂沱眼淚嗚嗚直流。
他擡起頭看着殭屍道:“媽,你不是早死了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捨不得你唄!”殭屍老媽用她血紅的眼盯着兒子,一會兒摸摸他的臉一會兒又捏捏他的胳膊。
“也不知怎麼我的元神就是沒法飛昇,被鎖在屍體裡整整三個月。有一天我突然醒來,就發現自己成了現在這模樣。”
“那你爲什麼不回家,我們都當你死了!”
“我可不就是死了麼?”峨無羈的殭屍老媽嘆氣道:“老孃這模樣,還能回家嗎?這些年我就睡在亂離火泊底下,盼着有一天能煉化元神恢復人形……”
“喂,這位大媽——”遠處忽然響起何馬急促的叫聲,他催動金手掌拼命抵擋殭屍的撲擊,苦笑道:“能不能讓你的手下休息會兒?”
峨無羈一省,忙道:“媽,這人是我新認識的朋友,他剛剛保護過我,不能吃。”
殭屍老媽呆滯的眼珠轉了轉口裡答應道:“哦……!”
它嘴裡一聲呼哨,所有殭屍如奉諭旨綸音迅速退卻,重新鑽入棺槨睡下。
登時偌大的洞窟靜了下來,楚天抹去額頭冷汗,如釋重負。
未曾想峨無羈猛然道:“媽,兒子做錯了一件事,你可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