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離的戰車,緩緩向後退去。
與此同時,晉將『蕩』的戰車,也在向後退去!
此時此刻的戰場上,只有馬嘶聲偶爾傳來,一向躁脫散漫的楚人,在這一刻也安靜之極。
不一會,晉將『蕩』回到了隊列中。
他剛剛回到隊例中,便看到楚軍的陣營中,整齊地走出了五百個奴隸。
這些奴隸,赤足,破爛的麻衣,他們腳步一頓,緩慢而堅定地向晉人的陣前走來。
衆晉將不由面面相覷。
涇陵也皺起了眉頭,他的車右嘀咕道:“怪哉,楚人何意?”
晉人的詫異中,五百楚人奴隸走到了晉軍陣前。
將軍『蕩』右手一劃,隨着他的手勢落下,旗幟手把將旗從左到右一劃!
晉人的前軍,開始變化了。川流不息的戰車和輔兵移動捲起了漫天的煙塵。
嗖嗖嗖嗖!
數千弓箭手出現在前例,他們同時蹲下,持弓,箭搭上了弓弦!
在晉人的嚴陣以待中,那五百楚國奴隸,還在緩緩靠近。
就在衆箭手同時手臂用力,準備依令『射』箭時,五百楚奴停止動作了。
他們站住了,在離晉軍只有三百步的地方,站住了。
他們站住時,同時跪了下來。
晉人一怔,再次面面相覷。
就在這時,“錚——”“錚——錚”,無數長劍出鞘的聲音傳來。卻是這些楚人,以極爲整齊的動作,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這些佩劍,倒是黃澄澄的,顯得品質不錯!
楚人奴隸們拔出佩劍,突然間,同時把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衆人臉『色』大變!
涇陵的臉『色』也變了,他呼地一聲,直起了腰。
不待他做出什麼動作,那五百楚國奴隸同時仰頭痛哭道:“蒼天不仁啊!蒼天不仁,罪不及晉夫人!”
響亮的,怨氣十足的痛哭聲中,五百楚國奴隸同時舉劍,同時將手中的長劍朝頸間一劃!
五百個人,五百股鮮血,如噴泉一樣沖天而起!
幾百顆頭顱,嗖嗖地滾落在地!這其中,還有一小半的頭顱,被頸皮吊着,半掛在肩膀上!
這是一種怎麼樣的可怕?只是一轉眼,晉將的陣前,便成了一片血海!五百顆新鮮的頭顱,正睜大了雙眼,怒視着晉人!
而這時,天空中,還在回『蕩』着他們的痛哭,“蒼天不仁啊!蒼天不仁,罪不及晉夫人!”
突然間,所有的晉人,都感覺到一陣陰風呼呼地刮過!
片刻的僵硬後,晉軍慌了,『亂』了!向來沉穩如山的晉軍,在五百具血紅血紅的屍體面前,出現了集體的慌『亂』!
無數的嘔吐聲響起,『亂』七八糟的叫嚷聲,哭啼聲,驚慌聲響起。無數匹戰馬,在主人慌『亂』的情況下,開始狂躁起來!
涇陵臉『色』沉寒!
他呼地一聲,急急地站了起來。他舌綻春雷,暴喝道:“蒼天不會不仁!”
他的喝聲一出,衆晉人同時一凜,縱使汗如雨下,空嘔不已,他們也擡起頭來,齊刷刷地看向他們的主帥,他們的國君,他們百戰百勝的首領!
涇陵站得筆直筆直,一襲黑甲,一身黑袍,在秋風呼呼的吹拂下,獵獵作響!
他俊美如刀削斧刻的面容,這時刻,寒森森的,他子夜般的雙眸,冷若冰霜。
他盯着衆晉人,繼續暴喝道:“天與日月,至大而公!楚人之敗,是獲罪於天!是天罰!”
說到“天罰”兩字時,他轉過頭去,厲目朝身後一掃!
他的身後,聚集着他最精英,也最忠心的勇士!
只是一眼,衆人馬上明白了他的心意。瞬時,數百個丈夫同時扯着嗓子,厲聲嚎這:“楚之敗,天罰也!”
“楚之敗,天罰也!”
一遍又一遍的嘶喊,嚎叫中,混『亂』的晉人已是越來越安靜。
公子不離鐵青着臉瞪着這一幕,他的車右憤怒地低吼道:“涇陵何人也?治軍如此之嚴!如此的慌『亂』不安,他竟一言可止!”
衆楚人都是一臉鬱怒。
本來,他們是打算,趁着晉人出現混『亂』,馬上攻擊的。可他們的陣形剛剛布好,堪堪前衝了二百步,晉人便又穩住了陣腳!
幾個楚將相互看了一眼後,同時轉向公子不離,道:“公子,趁晉人心有慌『亂』,使出第二招吧!”
公子不離緊緊咬了咬牙齒,右手一舉,喝道:“可!”
他的聲音一落,一面楚人將旗呼啦啦地劃了一下。
那旗幟一落下,瞬時,衆楚人步卒齊刷刷地向後退去!
弓箭手也在退去!
二十多萬大軍的移動,捲起了漫天的煙塵。
涇陵一擡頭,便看到了楚人異常的舉動。他皺着眉頭,一瞬不瞬地盯着楚軍陣營。
片刻後,楚人的陣前,擺滿了牛!
這些牛,都是從戰車上取下來的。楚人把沒有了坐騎的戰車一輛又一輛,像擺積木一樣結結實實地擋在軍卒與牛之間。
幾千上萬條牛,一動不動地站在楚軍最前面。它們的身後,便是無數輛沒有了坐騎的戰車。
幾千楚人,從戰車的縫隙中走出,烈日炎炎上,他們手中似是舉着什麼。
涇陵濃眉一皺,喝問道:“衆卒手舉何物?”
他的車右是個宗師級的高手,目光如炷,他立刻回道:“是火把。”
涇陵先是一怔,轉眼,他便想到了什麼。
當下,他呼地一聲再次站起,向着衆將急喝道:“解馬!衆軍後退三十步!此三十步之間,以馬車爲拒,填滿它!”
他的暴喝聲來得十分突然,而且內容也令得衆將不解。
不過,積威之下,晉人們沒有半點遲疑地行動了。
旗幟划動間,無數軍士跳下了戰車,解去坐騎,推着戰車向前填去!
與此同時,數千舉着火把的楚人,來到了衆牛之後。
嘩嘩譁!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他們同時舉着火把,把那騰騰燃燒的火焰,對準了衆牛的尾巴!
而那些牛尾巴,事先已被他們塗上了牛油,那火把一湊,只聽得“滋——”地一聲,上萬頭牛的牛尾,同時燃燒了!
上萬頭牛同時受驚了!
它們慘嘶着,哞哞哞地狂叫着,因劇痛和驚『亂』,而同時紅了眼。
上萬頭牛,同時瘋狂的,不顧一切地衝向了晉軍!也有少數幾頭火牛衝錯了方向,回頭折向楚軍的,卻被陣前擺好的空戰車給擋住了去路。
來勢洶洶!
涇陵的反應不可謂不靈敏,他的命令不可謂不及時。可是,他的時間太少了!
衆晉軍,堪堪在陣前設立了三輛馬車的防衛線,被火燒得瘋狂了的衆牛,已衝到了晉軍陣營!
三輛馬車,是阻不住瘋狂了的火牛的。
在這個時刻,涇陵私軍的良好素質,便體現出來了。
他們不慌不忙地向後退去。
當火牛衝破了兩輛馬車的防線時,它們的面前,又多了一輛馬車!
涇陵的車右,急急地拉着他的衣袖,叫道:“君上,此戰已敗,君上速避!”
涇陵抿緊脣,他沉怒地盯着前方,卻是一動不動。
那車右有點慌『亂』了,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們的防線,馬上便會被火牛攻破。而火牛的後面,還有二十幾萬楚軍!
涇陵沉着臉,薄脣一扯,暴喝道:“退兵!”
“諾!”
響亮的應諾聲中,是數面同時揮舞的旗幟!
晉人開始退兵了。
他們緩慢的向後退去,在退去時,每個軍士,都會解下自己的戰馬,把戰車推向前方。
然後,他們會按照前軍,中軍,後軍的順序,依次跳上馬背,策着馬向中山城方向撤去。
沒有一點慌『亂』!
這時,幾十萬楚軍穿過戰車,挺着長戟,轟隆隆地向晉人『逼』來。
公子不離眺望着被火牛衝撞在地,踐踏而過的晉軍,看着一個又一個晉國精兵被火牛撞死,不由感慨地說道:“到了如今,晉軍依然不顯慌『亂』,涇陵,當真無敵乎?”
衆楚將聽到了這話,都沉默了。
明明勝利的是他們,明明無數的晉國士兵,在火牛的衝撞中,被撞飛,撞死!
可他們卻從骨子裡感覺到寒意。爲了今天這一戰,他們準備了多久?他們已完全的撕下了麪皮,不再講究風度,也不按照戰爭慣例,他們已是不擇手段,無恥到了極點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們也消滅不了這支天下第一的精兵麼?
在楚將們感覺到心寒時,一頭火牛紅着眼睛,瘋狂地向涇陵衝來!
它是突然間頭一低,朝右一拐,瞎撞而來的。
這時,涇陵正背對着它,在向衆將下達命令。
當火牛衝上時,他的車右看到了。當下,那車右厲喝一聲,縱身一撲,重重地撞向涇陵。
電光火石中!
一牛一人,同時撞上了涇陵。
涇陵剛剛感覺到背心一陣劇痛,眼睛瞟到一隻尖角直直地『插』向他的左脅部,那宗師便已撞至。當下,他的身子凌空一飛,遠遠地投向了右側地面。
那宗師把涇陵撞開後,暴喝一聲,“叭”地一掌拍在火牛的腦袋上,那火牛悲鳴一聲,腦漿四濺,癱倒在地。
那宗師殺了牛後,急急地轉過頭,看向涇陵。
涇陵正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當宗師鐵青着臉,瘋狂地衝上時,兩個將軍已急急上馬,扶起了涇陵。
他左脅部鮮血淋漓,背上也是鮮血淋漓!額頭上也是血流不止
在宗師地扶持下,俊臉上染滿了鮮血的涇陵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秘之!”聲音一落,他的頭一歪,臉如金紙地軟倒在宗師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