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升起?
這是一道屬於初春的太陽,光芒紅豔豔的,燦爛無比,卻從裡到外透着一種溫和。?
衛洛這般蹲在屋檐上,不免顯眼。她不想讓太多的人注意到自己的狼狽,稍一清醒便連忙跳下屋檐,急急地回到房中。?
在房中呆了一個時辰後,衛洛走出來了。?
這時的她,白裡透紅的臉上依然如往常般平靜,墨玉眼中也不見波瀾。?
她慢步走出院落,不知不覺中,再次順着林蔭道向殷允的房間走去。?
她只是,只是想跟人說說話。。。。。。?
在這種有點茫然,有點猶豫地行走中,不一會,衛洛便發現自己站在殷允的院落外。?
她站住了。?
院落中,殷允正背對着她,他依然是一襲藍袍,長髮被竹冠束起,有點濡溼地粘在頸背。?
他正拿着劍,一劍又一劍地削着一根西瓜粗的樹幹。這樹只有一人高了。上半截連枝帶葉都被他劈碎在一旁。?
他動作強勁有力中透着一股悠閒,每一劍舉起落下都有一種揮灑自如。衛洛看着看着,不知不覺中忘記了自己的情緒。?
她眨也不眨,認認真真地觀察起他的劍勢來。?
這是一種舉重若輕,『操』縱自如,彷彿洞悉了力量的本質的劍勢。?
衛洛知道,這個時候的宗師,很多都是具有開創『性』的。畢竟,這是一個人類文明剛剛萌芽,各種智慧層出不窮的時代。在這個朝代要成爲宗師,要出類拔萃,通常意味着兩個字:創新!?
因爲,每一個人的前面,都是一片荒蕪,每一條路,前人只是試探地走了幾步,能不能走出一條完整的路來,需要你本人的智慧,領悟,以及開創。?
也正是因爲如此,衛洛以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之身,練出一身這麼高的功夫,世人雖然讚佩,可真要說到驚豔和駭人聽聞,卻是不會的。因爲,她也只是開創者之一而已。?
衛洛很認真地注意着殷允的每一劍每一勢,她用她過人的眼力,細細地體會這些招式中的渾然天成。?
這數月來,她雖然勤練不休,可是劍術沒有感覺到進步。她正需要這種旁觀和領悟。?
也不知過了多久,殷允揮劍的動作慢下來了。?
他背對着她,右手劍尖一揮,從左到右一個斜挑,劈出了精巧的一劍後,他劍尖一挑,一物從樹心被挑出,嗖地一聲飛向了衛洛。?
衛洛連忙伸手,輕輕地接住了那東西。?
她低頭一看,不由怔住了。?
出現在她手心的,是一隻小老虎。它剛被殷允從樹中劈出,木汁猶新。?
這老虎尾巴高高翹起,大大的眼睛正倔強地瞪大着,盯着衛洛。它的嘴大大咧開,『露』出一口鋒利的牙齒。?
這是一隻極爲鮮活的木老虎。?
衛洛可真是怔住了。?
她剛纔一直在注意着,尋思他的劍勢,劍意,渾然不知道,他竟然劈出了一隻小老虎來。?
衛洛傻乎乎地盯着木老虎看了一陣後,擡頭看向殷允。她還沒有開口,依然背對着她的殷允低沉溫和的說道:“這是給你玩兒的。”?
給我玩兒??
衛洛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殷允也是一笑,他彎腰拿過一條『毛』巾,在臉上拭了拭,轉過頭來看向衛洛,目光溫柔地說道:“我幼時,一有不快,師傅便會劈出這樣一隻老虎來給我玩兒。他跟我說,這老虎是有靈魄的,把煩惱說給它聽,我就會再無憂慮。”?
他白玉般的面容上,帶着淡淡的笑容,那雙如星光一樣炯亮的眼眸中,帶着無比的溫柔。衛洛低下頭來,呆呆地看着手心的木老虎,暗暗想道:原來,他是看到我心情不好,所以便劈出這麼一隻老虎來安慰我。?
她想到這裡,嘴角一揚,『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衛洛含着笑,擡頭看向殷允,大力地點着頭,嘴脣動了動,卻想不出怎麼措詞纔是。?
殷允盯了一眼她小臉上燦爛的笑容,也是一笑,他轉過頭去,右手一揚,劍走風生,再次向那樹樁劈去。?
這一次,他的動作便不如剛纔那麼純粹的細膩了,而是粗疏中透着精細。衛洛歪着頭,不由自主地再次沉入他的劍意中。?
他的每一起勢,每一下劈,都透着一種和諧,一種與天地不爭,不奪的和諧。?
衛洛看着看着,不由向他走近。?
當她走到他身後時,目光剛朝樹樁一瞟,便再次凝住了。?
原來,殷允這一次,又是用劍在樹樁上劈劃着一個物事。?
劍起木屑飛落間,漸漸的,那半截樹樁,顯出了一個人的腦袋,然後,是人的肩膀,再後,是那有點鼓的胸脯。?
這是一個女人!?
衛洛見狀,不由愕然地轉頭看向殷允。?
殷允沒有注意到她的疑『惑』,他目光專注地盯着那樹樁,鼻尖滲着汗珠,劍起劍飛,風聲呼嘯。?
當衛洛再轉頭看向木樁時,他已經劈出了一個人的上半身,這個上半身雖然粗陋,卻十分生動,可以看出是一個削肩微瘦的美人。?
衛洛眨了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劍尖。?
他的劍招轉爲小巧細緻,不一會功夫,一個柳葉眉,杏眼,櫻桃小嘴的美人臉,被他勾畫出來。?
這美人鼻樑高而精美,嘴角含笑,可那微蹙的眉峰,卻隱隱帶着一股令人憐愛的氣質。?
看着看着,衛洛突然覺得,這個美人有點面熟了。?
她疑『惑』地歪着頭,認真地打量着越來越成型的木像。?
劍起屑落。?
又過了一刻鐘,一個有着修長身軀,頸項長而秀致,高貴中透着楚楚動人的美人完全地呈現在衛洛眼前。?
就在她瞪大雙眼,看傻了時,殷允手中長劍,嗖嗖一勾,然後,他搖了搖頭,停下動作,長嘆一聲,“形雖成,氣已出,奈何神韻難得。”?
他說到這裡,轉過頭來,雙眼如星地盯着衛洛,笑道:“衛洛,你的雙眸最是罕見,黑白分明,清澈無比,雖不說一字,千言萬語盡在其中。我功力不足,卻是刻畫不出。”?
衛洛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說話。?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木像。突然間,她急走幾步,衝到了殷允身前。?
她從懷中掏出木劍,小心翼翼地把那木像從根部割斷。她把它摟在懷中後,轉過頭來,小臉紅樸樸的,雙眸亮晶晶望着殷允,說道:“它是我的!”?
她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隱藏着一絲怯意,哪有現在這般理直氣壯提出要求的時候?殷允不由一曬。?
他溫柔地看着衛洛,凝視着她,笑道:“然,這是你的。”?
聞言,衛洛大是歡喜,她抱緊懷中的雕像,二話不說便向院外跑去。殷允望着她歡喜得跳躍的身影,微微一笑,也是一臉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