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潛入他的心靈時,這個男人正伏在血泊中祈禱。那些流淌着溫暖的鮮血,但是並不是屬於他。他殺了五個牧師,將近一百人的信徒,只因爲他們不肯接受他的告解和懺悔。現在,他正跪在一間被遺棄的樓房裡,身邊堆滿了他從每個犧牲者身上搜集來的東西,代表物。我透過他的眼睛仔細看到一根戴着瑪瑙戒指的手指,穿着鱷魚皮鞋的斷腳,當然也有零碎的牙齒和沒有主人的眼球之類的東西。我內心有些疑惑,他究竟要做些什麼?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雖然我並沒有讓這些疑問的聲音傳入他的內心當中。但是他似乎察覺了我的到來,虔誠從地面上站起,用乾枯和瘦弱的雙手顫抖着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排列整齊,放在自己的面前。
我發現了在他旁邊牀頭所放置的酒瓶和一些夜晚用具。他又開始縱慾了,我可以想象到他喝的爛醉如泥,然後走到夜晚燈紅酒綠的街道上,和那些穿着暴露的女子調情,接着將她們帶回家來。然後在享受高潮時再度懺悔自己的罪惡,將那些可憐的熟睡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勒死,然後分屍。然後再度墮落,周而復始。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環境,沒有人可以拯救他。
當我從他的記憶中搜索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忽然之間感覺到非常疲倦。如果他依然在爲自己那神聖和高尚的信仰痛苦掙扎的話,也許我還有繼續將他導向罪惡深處的興趣。但是他墮落了,比我想象的還要墮落。這就沒什麼好說的,他已經失去了一個身爲玩具的價值。玩具是要讓使用者有所期待的,不然的話很容易就會覺得膩煩。
我讓自己的思想沉沒在他的心靈深處,不讓他發覺我的存在。差不多該是捨棄他的時候了,但是我決定再觀察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機會讓我抓住,使他變的振作起來。
因爲沒有得到我的迴應,這個男人變的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他又再度俯下身來,充滿深情的吻着那些已經破爛甚至開始發臭的人體碎片,然後換過衣服,拿起喝剩了一半的劣制酒跌跌撞撞走了出去。我很驚訝爲什麼他能夠在這裡躲藏那麼久卻從來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不過現在並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
他目前所住的是一個雜亂無章的鎮子,可以看出這裡曾經有大開發時代特有的景象,只建了一半的樓房和已經破爛的公園,最熱鬧的就要屬酒吧,舞廳之類的地方。年輕人總是喜歡在夜晚來到這裡,喝的爛醉或者去找些姑娘來彼此之間發泄一下忍耐許久的慾望。
當他推開舞廳那貼滿破爛廣告海報的大門走進去時,在迷離的燈光中跳舞的男男女女們衝他吹着口哨,而他也哈哈大笑着,對着那些人扭扭腰,突出自己的下體。他的做法惹起那些年輕人的一陣轟笑,這在數天前是無法想象的。那時候的他穿戴整潔而乾淨,信奉神靈,舉止正統且瀟灑。但是現在卻變成了一個靠酒和女人維持生存的廢物,他走到舞廳中央,一個大約十七八歲,濃妝豔抹的女孩衝他掀起了裙子,而他則一邊喝着酒,一邊將手伸向那女孩的裙子裡面。
“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開口了,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對他來說,很顯然如同驚雷般的震動。他環顧左右四周,接着扔掉手中的酒瓶,將那個女孩一把推開,然後衝進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讓激烈的水流沖洗着他的雙手。接着一頭跪倒在地面上,混身顫抖。
“啊……啊,我的主啊……您終於來了。”
“你在幹什麼?”
我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我實在無法理解這個傢伙的想法,如果他是真的想墮落,那麼對於我的到來大可不必害怕。
“我想懺悔……可是這世界太腐敗,太墮落了。”
他的聲音變的嗚咽,眼淚也大顆大顆順着臉頰流下,落在了地面上。
“沒有人肯聽我的聲音,但是我不可能殺掉這世界上所有的人。我不認爲自己是對的,我……我該怎麼做?我每天都這樣,期待着您的歸來,您能否告訴我,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你沒有瘋。”
我肯定的告訴他。
“你沒有。”
原本聽到這話他應該感覺到高興,但是他現在卻反而更加沮喪,他向後退了幾步,順着那塗滿小廣告和淫穢字眼的牆壁蹲下,雙手抱着頭。
“那麼,這個世界瘋了。我應該怎麼辦……怎麼辦……”
他沒有能力對抗整個世界。
我從他的內心深處感覺到的就是這種無力感,他將這種感覺埋藏在心中,試圖用酒精和性來迷惑自己,告訴自己是我錯了。這樣一來他就不用去面對無法拯救這個世界的無力和沮喪。但是我出現了,幫助他確認了自己的想法,現在他離徹底崩潰已經不遠,如果我表示無能爲力的話。
當然,我不可能是無能爲力的。
“神,並非對這個世界都很滿意。”
我繼續在他的耳邊,他的心中低聲說道。
“你知道的,在你們的聖典中,已經描繪了將在未來的某一天,神會毀滅這個世界。”
說道這裡,我停頓了一下,讓他有思考的時間。
“世界末日,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個預言。”
“但,但那只是……主教們說那只是個謊言。”他吞了口口水,象是在辯解。
“爲什麼?你覺得那不會是真相?你也看到了,這些人扭曲神的旨意,濫用神賜與他們的權利。爲什麼他們不可能因爲恐懼,而否定神的預言?在不遠的將來,也許神真的會毀滅這個世界。和那些不順從,甚至扭曲他意志的子民。而你,則是被神選中,來做這件事的人。”
“爲,爲什麼一定會是我?”
他的聲音變的激動起來,甚至有些顫抖。
“你曾經走錯過路,但是你現在又回到了原點。你遵從着神的意志,你也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腐爛。但是你並不能覺得自己做不到,事實上……”我嘆了口氣,將聲音壓的更加低沉。“我認爲你可以做到的,只是你不想去做而已。”
當他再一次從洗手間走出來時,他的衣着又變的整潔了,他的表情又變的嚴肅認真了,他的步伐看起來也是那麼有力而堅定。我在他的耳邊教唆着,迷惑着他。
“那些墮落的人並非出於本意,他們只不過是被那些自稱上帝代言人的傢伙欺騙了。我們要從源頭開始,將那些披着法衣,不遵循神的意志並且扭曲他們的傢伙,統統殺掉吧。這樣一來,會有更多的人獲救,他們也會和你一樣,被神所祝福。”
他一面聽着我的說話,一面點頭表示同意。接着他走出了舞廳,來到街道上。此刻的街道上除了三三兩兩成羣的孩子們以外,再也沒有什麼別的存在。正當我準備退出他的身體,返回之時,一個堅毅的女聲傳了過來。
“站住。”
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傳入了我的耳中。這讓我稍微有些吃驚,我轉過身去,只見一個身着修道服的女性正冷冷的盯着我。
“離開他的身體,你這魔鬼。”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聳聳肩。
“如果沒有我,他早就已經死了。而且小姐你說錯了,我並不是魔鬼。”
“不要抵賴,在神的榮耀面前,一切都是清晰可見的。”
“我的確不是。”
我無奈的攤開雙手,衝她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那個男人沒有發現她的存在,是因爲這女人和我一樣,只不過是精神體脫離而已。換成比較通俗的說法,現在也不過是兩個靈魂在交談罷了。
“離開那男人的身體,讓他重返自由的天地。”
那女人的身體開始漸漸亮起白光,她的說話也從命令的口吻變成了威脅。這是讓我最不爽的,神都自以爲高魔一等,你當我是你的奴隸嗎?開什麼玩笑。
“你不要搞錯了,我正引導他走向自由之路。”
些許神聖光芒對我來說就和亞利桑那海岸邊的陽光一樣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傷害,而且我的確不是魔物,那種東西對我而言是產生不了作用的。
“只有我可以拯救他,我身負的天使之光,可以讓任何一個痛苦的人痊癒,所以你這惡魔,不要再用那卑鄙無恥的語言來讓他墮落。”這女人越說越激動,看樣子有些非殺我不可的氣勢。但是她還很幼稚,太幼稚了。從她的說話中我就已經發現,她應該是揹負着天使種的異能者,法王廳的人。雖然不知道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但是派這樣一個傢伙來,法王廳看來也是老糊塗了。
“我會離開他的,不過你是拯救不了他的……”
我冷冷的留下了這句話,接着在她尚未反駁之前就關閉了思想的閘門,迴歸到無盡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