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她第一次置疑着有他的小窩, 那一直是她夢想生活的開始,美好生活的所在啊!
她不想回去,不想讓秦叔爲她擔心, 也不想再強顏歡笑當什麼事沒發生, 乖乖等他回來。然後又是一番避免不了的爭吵...不對, 他們不是爭吵, 而是單方面聽他大吼!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 他們無形的愛變成了有形的禁錮?更不知是什麼時候,無處不在的電話讓她壓抑,驚恐!
在她還是唐大小姐時, 拼命地想逃出機械重複的一天,然而跟他一起後仍渾渾噩噩地重複着昨日的生活, 多麼的諷刺啊!
所愛的人就在身邊, 她卻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彷彿被銳利狹長的愛逼到了死角....
她曾堅信地認爲有他在,有愛情在, 就可以打敗一切。現在她才明白也不得不承認,一切都可以打敗愛情,打敗他。
天陰沉沉的,黑壓壓一片,像整個世界被裝進了黑袋子裡, 隨後暴雨傾盆, 街上的人們倉促間奔向各個可以避雨的地方, 只有她不知道去哪兒。
她如同在風中顫抖的蝴蝶, 任由肆虐的雨打溼不堪一擊的翅膀, 無力飛向遠方。
一輛轎車從身邊駛過,在前面幾步遠停了下來, 周秘書撐着傘走向她。
淋溼的她手捧着熱茶,披着大毛巾仍抖個不停,包裡的手機如鬼魅地響起,差點將她手中的茶杯摔落,仍有些茶汁不可避免地撒在地毯上。
“抱歉,弄髒了你的地毯。”
她在遲疑中關了手機,帶着慌張去擦地毯上的茶漬,卻被周秘書攔下。“這種小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周秘書撲捉到那比淋溼發冷還要抖的手,她從抽屜中拿出一個文件遞了過去。“唐夏,這個給你。”
她看着就在不久前篤定自己的幸福就在眼前,堅定地拒絕着出國留學的機會。凸起的諷刺竄到面前,直擊她的心。“我從來都是過的這麼糟糕,一定很可笑吧?”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很難用對錯來評判,也無權評判。我只是想在你無路可退的時候,讓你多一個選擇。”周秘書握着她的手,傳遞着那份關心。
她擡頭說着謝謝,卻在無意中看到了壁櫥上擺放着周秘書與爸爸的合影。
她走過去拿起相框,很想哭卻執拗地不讓自己掉下眼淚。“如果我爸爸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會氣得大罵。”
周秘書也走過來,以瞭解前老闆秉性地說。“依唐先生的脾氣,罵肯定是會的。也許唐先生愛你的方式不對,但他對你的愛一點也不曾少過。”
“在唐先生資金週轉不開,生意受阻時,他四處貸款借錢,卻唯獨沒有動過保險箱裡的那串‘月光’,甚至是有人出高價買,完全能解救公司的危機,他都沒改變主意。”
“他說,這是送給夫人的結婚週年禮物,是夫人留給女兒的陪嫁,怎麼能賣。自己已經做了那麼多對不起她媽媽的事,不能再多做一件,哪怕讓女兒少恨自己一點也好啊!”
她不爭氣的眼淚還是漫過眼眶,流了下來。她一直認爲,爸爸是恨她的,就像自己恨他一樣。
在她的成長中,父親幾乎是殘忍的風流的統治者,忽略對她的關心,又隨時插手她的生活。總是用大罵來否定她的一切,再用物質隨意地敷衍了事。
獨/裁,冷漠,沒責任心,不考慮她和媽媽的感受...這些都是她長久以來對這個所謂父親的認知。
而今天她才知道,爸爸他也有着工作中的辛苦,無奈,辛酸,他也在爲媽媽的事而後悔,還有他是愛她這個叛逆的女兒的,而這些她知道的都太晚了...
她將有着爸爸的相框緊緊摟在懷裡,泣不成聲。在淚水的洗禮下,她和爸爸終於和解了。
唐夏拖着行李箱,忍不住回頭心確有不捨,但轉過身來又如釋重負!
當她像個賭徒將自己的所有押在愛情那張牌時,翻開牌愛的背面竟是她所不能承受的束縛和痛苦。
這次她不再賭,而是將自己打碎重組,只爲找到真正的自己。
噪雜的機場大廳,她卻聽到了他飛快趕來的腳步聲,和他的懇求。“夏夏,別走。”
她背對着他,堅定地說。“不。”
她的執意又決絕讓他悲憤交加,貫穿全場地怒吼着。“我不會追你回來,想也別想!”
回憶像一張被揉搓成團的紙,上面爬滿了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褶痕....
漆黑的閣樓裡像是被什麼黏糊糊的東西粘成一團,她在臉上摸了一把,原來是淚。
她環視着這一方小小的天地,當初住進來時是帶着不情願的,只是爲了秦叔忍耐着,如今的這裡已經透支到極限,窒息的沒辦法再呆下去。
她匆匆塞進幾件衣服,蹬蹬地下樓像是要趕着續命般。在二樓拐角處又與他狹路相逢。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肩上挎着的行李袋,剛剛未吵完的架,心裡未熄的火,還有一天天一年年對她的愛,在超載中統統傾泄出來。
“唐夏你到底想要什麼?”
她依舊冷淡地說。“我只想體面地活着。”
他看見了她的紅眼圈,更是氣她就不能在他面前示弱,哪怕是一小下,總是固執地死撐!“我做這所有的一切,難道還不夠讓你體面地示人嗎?”
不必爲生活所煩憂,令所有人羨慕的生活,卻唯獨不是她想要的。“難道我是爲了安置未來,纔跟你在一起的嗎?”
他不無委屈,不公平地痛斥她的沒有良心。“我捨不得你受苦,你卻狠心拋下我,一聲不吭地去了國外,我一直在等你回來,難道就是爲了讓你幾次三番地拒絕?”
他那奇怪的憤怒對她而言,總有種似曾相識的震顫。他如同父親在世的翻版,將那句‘這些都是爲你好!’常常掛在嘴邊,就可以完全不顧她的感受。
這種以愛的名義的所作所爲,純屬是對她具有控制支配慾望的綁架!“憑什麼你以爲我好,就是爲我好?”
被吵醒的秦叔從房間裡出來,睡眼惺忪地問。“大晚上的,你們又在吵什麼?”
唐夏這次沒有猶豫,如果再住下去,她真的要瘋了!“秦叔對不起,我先回出租屋住幾天。”
她帶着歉意地說完,便快速地下樓去。
他絕對不能就這樣讓她走了,依她的脾氣是不會再回來了。他正要追過去,卻被秦父攔了下來。
他聽見了開門聲,順着窗戶看去她已經出了院子,心急地喊着。“爸!”
秦父不慌不忙地問他,“你還想讓夏夏走的更遠嗎?你再等上幾年?”
他被噎的沒了聲兒。
秦父看他垂頭喪氣的倒黴相,恨鐵不成鋼地說。“跟我進來,臭小子。”
孝子的他,帶着不情願地跟着老爸進了臥室。
老爸的房間長年飄散着藥酒的味道,他已經習慣了。窗臺和櫃子上擺滿了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他也看了多少年了。但在老傢俱旁邊卻多出一個全新的卡通密封箱子,看上去十分的醒目。
秦父從自己泡的大酒瓶子裡,舀出兩小杯,很寶貝地一滴也不能撒。然後又捧來那個卡通箱子,樂呵呵地說。“這都是夏夏買的,我一直沒捨得吃,今天算是便宜你小子了。”
他看着箱子裡裝滿了零食小吃,甜的鹹的辣的應有盡有,拽出一袋豆乾,帶着醋勁狠狠地咬了一口。“她要是把對您的用心給我一半,我也不用天天跟個單身狗似的。”
“夏夏走得這麼堅定,一定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你呀...”秦父一言難盡地直搖頭,把酒一口氣幹了。
他趕忙搶過父親手裡的酒杯,幸好酒杯夠小,只一口的量。“老爸,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會擺平的。”
他爲防止父親再喝,不勝酒力的他將另一杯酒倒進嘴裡,差點沒被嗆死。“咳...咳...我去!這酒多少度啊老爸?”
秦父吃着花生米,有量地說。“正宗純糧食酒,56度。”
不問還好,一問直接被撂倒...最後他竟然被老爸架着膀子,送回自己的房間。
躺在牀上的他,一掀開眼皮就天花亂墜地頭暈,嗓子眼裡冒着火,腦子裡全都是她的樣子。
兒時驕傲的小公主,在老屋踩到雞屎鴨糞會驚叫。被欺負就大哭,吃到好吃的會大笑,基本上也算是個單純的小孩兒....
叛逆的青春期,說話起刺兒,話題終結者,惹人煩,不招人待見又頭痛的問題少女...卻內心未曾改變,記掛着老屋,也爽快承認喜歡他。‘私奔’對於他來說那是最開心的兩天....
現在的她,沒了表面上的棱角,對所有人都和顏悅色,對自己不情願做的事也幾經忍耐,唯獨對他卻長滿了刺,扎得他生疼...
“唐夏...夏夏...夏夏..”
他一遍又一遍地碎碎念着,卻聽不到她的迴應。
而一心想回到夢寐以求自己小窩的唐夏,在打開門的一瞬間,她以爲會是撲面而來重獲自由的氣息,但,這次似乎並沒有....
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