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節的喪事到底辦了起來,葉氏派人去問一句,鬆節的嫂嫂也還沒蠢到底,已經捏了大把銀子,笑着把事兒辦了,買了一付薄皮棺材,蒸上五十個白餑餑,點上白蠟,燒兩串紙錢,請人擡了棺材出去,也沒甚個點穴的說話,陰暗先生都沒請,草草埋了。
辦這一場葬事,反而拿了許多白包,數一數竟不虧,樂得把錢捏在手裡,鬆節的屋子理出來,給自家閨女住。
繁杏卻是記住了鬆節的家人,特意跟高升家的說上一聲:“姑姑下回挑人也仔細着些,一家子爛腸爛心肝的東西,也能進院子不成?”
滿院子能跟高升家的這樣說話,也只有繁杏一人了,她總歸是光身一個甚都不怕,反是高升家的在她跟前得笑着:“繁杏姑娘說得甚樣話,這樣的人,怎麼能踩了太太的清淨地。”
這一句話就算是斷了鬆節嫂嫂的想頭,這家子且還不知道,還往管事的婆子跟前送吃送喝,院裡少了人總要補進去,把自家女兒不拘塞到哪個院裡,往後家裡就又多一份進項。
石桂不得閒,把東西託給了葡萄,葉文心預備着要去圓妙觀,餘容送了一頂風帽來,她這回沒帶着澤芝,自家來了,進了屋子便斯斯文文坐着,喝了半杯茶,這才把東西拿出來:“太太說十六廟會那天,帶了我們一道去給三清上香,出了城風大,這纔給姐姐送頂觀音兜來。”
葉文心是極喜歡餘容的脾氣的,纔剛來的時候只當她悶不哼氣,卻不知道一鳴驚人,倒願意同她多呆,取出來一看,蓮青色綴了白狐毛,正配葉文心一色的鬥蓬,她拿在手裡讚了兩句,餘容口角含笑:“東西是我做的,顏色卻不是我挑的。”
葉文心一聽便奇了,餘容輕輕一笑:“大哥哥來看我們,見我們要做針線,說這個顏色表姐有一件,正是無帽的,拿這個做了,正好相配。”
葉文心面上一紅,那一枚華勝,她還不知道要怎辦,偏偏餘容又說了這個,餘容點到即止,也不再說,捏了一塊桃花糕,咬一口嚥了道:“表姐這兒的桃花糕做得到好,可有方子,我也沾一沾春意。”
石桂裝了一匣子桃花糕給餘容帶回去,葉文心又取出一本棋譜來:“年裡得閒,翻箱子把這本尋出來了,是給澤芝的。”
餘容拿在手裡一翻:“她必然高興的,我替她先謝過表姐了。”葉文心親自把她送到門邊,六出素塵兩上換過眼色,這麼好的一家子,婆母疼愛,隔着輩的又親近,還有這麼兩個省事兒的小姑子,若是能成,那真是十全十美了。
葉文心卻有些心不在焉,把那觀音兜拿在手裡看了許久,玉絮還先把那一件洋線番絲的鶴氅取出來,正好配這個觀音兜,抖落開掛起來拿香薰過:“二姑姑真是個可人意的。”
這句可人意誇的卻不是宋餘容,而是宋蔭堂,葉文心怎會聽不出來,她本就心頭意動,添了無限煩惱,聽見這一句,蹙了眉頭:“偏要你多話,我會不知,我記着有一匹百蝶穿花的洋緞,取出來等會給二妹妹三妹妹送去。”
玉絮看她皺眉,心裡瞭然,若是半分意思也無,那也不會皺眉了,她怕惹惱了葉文心,正色應得一聲,葉文心微微嘆出口氣來:“今兒你給我守夜。”
裴姑姑告假回了奉養所過年,石桂得了閒才能給葉文心守夜,夜裡抱着鋪蓋過來,灌了湯婆子,睡在熏籠上,烘得人發熱口渴,倒了一杯香蘭飲,一氣兒喝盡了,這纔看葉文心拿着那一枚華勝,攢眉苦思。
石桂心底嘆一口氣:“姑娘心裡怎麼想的,若是願意說就說上兩句。”玉絮幾個都覺着這一門親事,家世品貌才情擺出來也確是一門好親了,可還得葉文心自個兒願意不願意,以石桂看來,這個姑娘且還沒開竅呢。
葉文心捏着華勝上細細纏着的金絲,擡眼兒看看石桂,這個丫頭從來心眼子都極多的,可這事兒她總不會懂,葉文心叫她來守夜,也不是真的要吐露什麼,只石桂在她身邊她更心安些。
“姑娘自個兒可有這個想頭?”葉文心不說,石桂反問起來,她一問,葉文心就想起表哥的目光來,若是換作原來的自己,說不準就真個心動了,她也曾在顏大家的文作中窺探她的少女時光,她也從不避忌原來有那麼一位梅郎,葉文心想過也心動過,可那全是拆開沈氏信之前的事了。
“你說呢?”葉文心久久不說話,好容易問出一句來,石桂卻回答不了,半晌才道:“好好處壞處,姑娘心裡都有數,這事兒不能問別人,只能問自個兒。”
葉文心若能拿的定主意,也就不問石桂了,她攏一攏身上的寢衣,想起來又有點面紅耳熱,石桂在這上頭還真不能幫她什麼,她自己都不懂,更別說教人了。
葉文心反覆思量,到底把那心思壓下去,如今且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收拾了心思,宋蔭堂卻時不時就送了小玩意兒過來,他辦事一向是周到的,不獨幽篁裡有,松風水閣清涼館處處都不落下。
這麼行事,倒叫人吃不準意思,葉文心不想,底下這些丫頭卻一個個替她着急起來,送來的東西不過是風箏陶件竹編小籃子,最出挑的算是一件泥金的喜鵲擺件,也能說是合着春意送來的,連馮嬤嬤都沒法在宋老太太跟前說嘴。
初九到十四,幾天功夫收羅了一小箱子,吃的玩的解悶的,日日都不落空,宋蔭堂的小廝認門極熟,院裡的丫頭姐姐妹妹叫了個遍,告訴她們街市有許多玩物,年裡是金陵城最熱鬧的時候。
到了上元節,走橋摸釘猜燈謎,這兩日都沒宵禁,從天黑走到天亮,幾條街上擠擠挨挨都是人,小廝說完了,第二日就送了一個紙糊燈籠來,上頭畫了幾根翠竹,仔細着拎過來,道:“這是我們少爺自家做了,光是削竹骨就費了一天功夫呢。”
葉文心心底時時泛着波瀾,看着這燈掛起來又不是,拿走又不是,石桂看她這樣煩惱,笑得一聲:“姑娘就拿它當個燈看,就是一盞燈籠罷了。”
葉文心嗔她一眼,要真這麼簡單倒好了。
元宵燈節這一天,葉文瀾葉文心姐弟兩個穿着大衣裳,都是上紅下黑,葉文心還頭一回簪起了金釵掛了七寶瓔珞,她自來清雅出塵,穿紅戴金反倒顯得身段太弱,簪金帶寶,午間就在屋裡擺了宴,跟弟弟兩個吃元宵。
葉文瀾也穿了一身大紅,團在羅漢牀上,兩隻貓崽子在他身上爬來爬去,肉墊踩着他的大衣裳,翹着毛茸茸的小尾巴,爪子伸出來,一不留神就在衣裳上勾出一條金線來。
葉文瀾渾然不在意,看着這兩隻小東西,像爬山似的爬他的腿,尾巴一剪身子一撲,撲他胸前瓔珞上的流蘇。
葉文心看着弟弟玩鬧,伸手替他拉拉衣領:“你這一向書讀得如何了?年裡可偷懶了?”宋老太爺治學最嚴謹認真不過,自家的孫子片刻都沒放鬆,到了葉文瀾這兒,既受了託負,又知道他有些聰明,更不能叫他懈怠了。
葉文瀾聽見姐姐發問就把臉擱到迎枕上,長長嘆了一口氣:“我也想偷懶,偏偏院子裡頭一個愣頭青是拼命三郎,他屋裡的蠟燭夜夜都要點到天快亮,一大早就讀書,有甚可讀的。”他打小就不是用功的孩子,別個三遍才明白,他聞一知二,到第三回心就不在了。
也就因着天資高,讀書寫文出口成章,那篇給老太爺寄的文確是他寫的不錯,卻不似老太太說的那樣處處都好,宋老太爺只說他飛採飛揚,若作詩寫詞必是好的,寫文章便是華而不實了。
可他纔多大,能作出來便不容易,這才肯教,書讀了個囫圇,日日作一篇文,還告訴他一日不動筆就禿了,天資再高,也得下苦功夫。
膏粱子弟哪肯聽這些,宋老太爺前邊說,他跟着就丟過腦後,葉文心一聽就抿了嘴兒笑,嘴裡含含露露:“你竟也有這麼一日,大表哥這樣用功?”
葉文瀾搖了搖頭:“哪裡是大表哥,說是宋家族裡的那一個,大雪天在涼亭裡讀書的那一位。”他在牀上打了個滾,腳往前一抻,兩隻盤在他腿上的黃貓兒被擠到炕桌下頭,縮在裡邊喵喵叫着不肯出來。
“別個是見賢思齊,你這算是見勤而自省也倒是好事,再不用功,你比我的丫頭還不如了。”這麼一來倒提醒了葉文心,弟弟跟人家一個院裡住着,總要送些東西去。
葉文心叫了石桂進來:“你把咱們做的粉圓子送些去,兩邊都別落下。”一面吩咐了一面戳了下
弟弟的額頭:“益者三友,別個是友直友諒友多聞,到你這兒,勤奮纔是最緊要的。”光是用功這一點,弟弟要是能學着一二分,也是好的。
宋勉在宋家眼裡就是個窮親戚,也就讀書上頭有些天份,也得看考不考得出來,馮嬤嬤就近照顧着葉文瀾,也沒拿這個堂少爺當一回事,可同一屋檐下,那便處得好些。
葉文瀾這裡有什麼,宋勉那裡多少也送些去,哪知道宋勉是個不肯受人惠的人,在宋家住得幾日,還回學裡去了。
葉文瀾再聰穎,怎麼識得這些人情世故,葉文心倒嘆一聲有志氣,沉吟得會道:“那就送一碗圓子去,元宵不差這個,總你的心意。”
石桂盛了兩碗粉圓子,擱進填漆食盒裡,就說是葉文瀾給的,住在一個院子裡頭,擡頭不見低頭見,又在一處讀書,只當是結個善緣。
石桂接了食盒子,走到門邊還叫玉絮喊住了:“你可知道話該怎麼說?”
石桂笑盈盈:“是小少爺送了來給堂少爺的,請堂少爺嚐嚐揚州的手藝。”既是父母雙亡,也就說不上什麼團團圓圓的話了。
玉絮捏捏她的鼻子:“就你機靈,趕緊去罷,我們那兒也擺了席面,等你回來吃酒。”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上上班的時候
在高架上看見一隻被撞的白貓
還在動,還在叫,可是速度太快了
一瞥就開過去了
聽說有人專門在高架上扔貓,這是什麼樣的變態!!!!
一天心情都好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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