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氏宋之湄兩個還沒想到法子,冬至節便先到了,這一回的祭祖,又是甘氏心裡一根刺,爲了那個才生下來沒幾日的小崽子,宋望海見天的往東院去,一去就是半天,回來了便說那孩子如何如何好,聽得甘氏額角一跳一跳的疼。
爲着女兒免選這事兒,甘氏不知同他磨了多久,搭進去一個金雀,卻沒辦成半件事,宋之湄還怕她爹這是想送她選秀了,甘氏拍着她寬慰:“不怕,他哪裡是想送你入宮,他想的,是我手上的莊子。”
宋望海年輕的時候,爲着同宋老太爺頂着幹,但凡給了他什麼,他都要把東西轉手給甘氏,想激得葉氏伸手來要,可葉氏有那麼一大筆的陪嫁,不說沒把宋家這些看在眼裡,宋望海的那一份,更是瞧都不瞧一眼了。
甘氏當日也曾心酸過,得知道手上有錢的好處,便恨不得宋望海的這把火燒得更旺些,這裡頭自也有她的功勞在,一面心酸一面慶幸,手裡多一份錢,往後就多一份保障。
可她再沒想到宋望海年紀越大,人變得越多,竟拿女兒的事來左右她,說是要疏通,一路疏通上去,張口伸手就是要錢,也不知道這麼許多他花銷到哪兒去了。
這莊子是宋老太爺給的,說是補他們的家用,甘氏捏在手裡這許多年,莊子打理得有聲有色,也很是攢了一筆錢的,那會兒她甚事都以宋望海爲先,買的鋪子也多落在他的名下,等她萬事存了個心眼,把這錢留待自家用之後,宋望海又變了一個模樣。
甘氏心裡猶疑不定,把這莊子給了宋望海罷,以後兒女的婚事要怎麼操持?可若是不給,他倒有臉拿這個來吊着她。
西邊院裡沒有消停的時候,東院也是一樣,一院子人瞞着葉文心,她半點也不知道宋敬堂送了東西過來,別個嚴防死守,石桂卻不以爲意,太子宋敬堂宋蔭堂,回回碰着一星半點事,馮嬤嬤幾個就要暗裡打聽好幾回,可葉文心,分明就還沒開竅呢。
葉文瀾是長房長孫,他既來了金陵,宅子裡頭祭祖的事就該是他來辦,葉文心自也跟着一齊去,兩個在老宅住幾日,辦了祭禮再回來。
瓊瑛玉絮兩個開始打理起葉文心回葉家老宅要用的東西,雖只住二三日,卻也收拾起兩個箱籠,防着要吃要喝,又得多帶幾件禦寒的衣裳。
葉文心還讓葉文瀾那兒的僮兒把單子拿過來給她掌眼,她人本就聰明,出門一回,知道有甚是隨時會用,有甚是一時半會兒用不上的,拿了那單子添添減減,再讓人報給馮嬤嬤去辦。
葉文心是想帶着石桂一道去的,可瓊瑛卻想借機再得着葉文心的寵愛,有一個玉絮在也還罷了,再加一個石桂,那真是針都插不進去:“咱們這些去是應當的,可這兩個便不必跟着姑娘一道,旁的事也還罷了,這總歸是家祭。”
葉文心蹙了眉頭不樂,瓊瑛把這個告訴了馮嬤嬤,馮嬤嬤卻點頭答允了,能幹是樁好事,太能幹卻不定是件好事了,她既看重石桂能辦事,卻又覺着這個丫頭過於伶俐,等她再大些,只怕那些大道理是降服不住她的。
石桂勸了葉文心:“不過就去二三日,就當是姑娘放我的假。”冬至節裡有家的丫頭都放假,石桂也得回鄭婆子那兒,出不去是有些可惜,想一想也不過就從一個大院往另一個大院去,就又不可惜了。
葉文心卻覺得委屈了她,藉着冬至她回家,又把鄭婆子送過禮的話說一回,叫玉絮辦了許多東西,給石桂帶回家去。
這錢總歸不是玉絮出,她着意把事兒辦得漂亮,冬至糰子冬至圓,風雞風鴨子,再有些糖果麪食,六出抿了嘴兒就笑:“這哪裡是過節,分明就是回門了。”
宋老太爺今歲冬天得了聖人賜的一件貂裘,雖也不是他一人獨得,到底是件喜事,太子還送鞋靴來,拜了師傅的,三節兩壽必要進禮。
這是一件體面事,宋家便給有裡頭下人都多發了一個月的月例錢,新歲做新衣,人人都領着新布,石桂得了兩份,便想着要給家裡人再做一身。
能通一回信,以後就常來常往了,心裡惦念着,知道只要差事辦的好,春燕必還能替送信回去,趁着葉文心出去這三日,把欠下的東道給請了。
石桂出正院的時候便約定過要請良姜淡竹石菊幾個吃肉菜,她們在葉氏院子裡難得吃着葷,既要請東道,便取了一吊錢,借了鄭婆子的地兒吃鍋子。
鍋子是現成的,吃食也是現成的,鄭婆子自家是個會鑽營的,若不然在別苑時也不會年年月月摳索着送東西給葉氏了,聽說石桂是要請院子裡頭的小丫頭子,倒點一點頭:“莫要小看她們,春燕繁杏你得巴結着,這些個也得交好。”
按鄭婆子的意思,是還得把錦荔請了來,石桂卻不願意,這個錦荔瞧見她是自來沒好臉的,就算是笑,也是皮笑肉不笑,扯着一張臉,分明嫩生生的小姑娘家,卻偏偏是老嬤嬤的說話行事。
“她是高升家的侄女兒,你往後就是回到正院,也繞不過她去的,不如把她請了來,正好親近親近。”這些石桂豈會不明白,明白是一回事,心裡厭惡又是另一回事,請了錦荔來,倒把她請客的興頭給敗壞了,何況淡竹几個,就沒一個同錦荔處得好的。
這一吊錢,買羊肉買了豆腐,還買了好些個涼菜,拌豬耳朵滷豬舌頭,還有一份豬頭肉,正好用來下酒吃,石桂一個個請了人,淡竹石菊拉了她便笑:“我們也知道你那兒不得閒,還當怎麼也得等表姑娘選秀才能吃上飯的。”
彼此定好了日子,就在冬至後一日,家裡家外都忙完了,就去鄭婆子那兒小聚,淡竹也知道九月娘跟鄭婆子打架的事兒,還特意問一聲石桂:“你同屋那個是不是一道來?”
石桂搖搖頭:“她娘叫她回去的呢,我就請你們三個,咱們聚一回便罷了。”
淡竹與石菊相視一笑:“那咱們也帶些菜來,少不了酒,一道圍了爐,歇口氣兒。”葉氏這兒的事也沒停過,冬至節錢姨娘的兒子要出來祭祖,春燕這兩日臉上陰沉得能滴得出水來,她們的差事不好當發,越發要尋個地方吃喝一回了。
石桂沒聽鄭婆子的話,還是隻請了這兩個,把留在家裡沒跟去的蕊香也叫上一處,小廚房裡擺了桌子,又去請葡萄,葡萄卻搖了頭:“你們樂罷,我就不去了。”
葡萄這些日子很是安份,不再出來串門不說,連石桂去尋她,她也不跟原來似的,又拿吃又拿喝,只在門邊同她說上兩句話,還皺了眉頭:“你也不必常來瞧我,老爺如今時不時就要來看看小少爺的,別衝撞了她。”
說到宋望海,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滿院子人歡天喜地的慶祝生了個小少爺,可鬆節卻到這會兒還不能起身,那一腳踢得太重,雖及時請醫吃藥,可到底是傷了內臟了,鬆節血尿好幾天,只當自個要死了,迷迷糊糊拉着葡萄說了許多話。
原來錢姨娘這兒是個福窩,如今卻是龍潭虎穴,葡萄想出去也不能夠,只得避開宋望海,還怕石桂也撞見他。
石桂知道葡萄這是害怕得很了,平日裡來幽篁裡瞧不出,這會兒立在大紅燈籠下,依舊顯得面色慘白,她進遠翠閣的時候,錢姨娘已經懷着身子不能侍候宋望海了,等錢姨娘生了孩子,還在月子裡頭,宋望海卻要留下不走了。
木香想往葉氏那兒求救,錢姨娘卻攔了她,面上青灰一片,半點也沒有生了個兒子的喜氣,拉了木香道:“早知道有今天,那會兒我就該一頭撞死了,還能落個乾淨。”
木香哪有不知之理,錢姨娘懷孩子的時候,院子裡頭才幹淨些,原來那一番烏煙瘴氣纔剛消下去,還沒過上幾日安穩日子,孩子出來了,自然就行得事了。
月子還沒出呢,夜裡就有聲響傳出來,月子還沒出呢,夜裡就有聲響傳出來,這聲兒怎麼瞞得住人,還是木香想了法子出來,說錢姨娘身上沒幹淨,宋望海這才罷了。
鬆節因着葡萄在她傷時助過她,這才拉了她告誡一番:“咱們這院子,看着再體面,也不是好進的,你趕緊求了你乾孃,把你先要回去。”
石桂看着葡萄臉色不好,回去便告訴了鄭婆子,鄭婆子久在別苑,再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出,一皺眉頭:“必是這兩日小兒夜啼,她沒睡足,這個懶丫頭,不睡夠人就蔫,等我好好說說她去。”
石桂依舊覺着不對勁,葡萄人都瘦了一圈,原來圓圓的臉蛋兒顯出尖來,眼睛下面都是青灰色,裹着緊緊的一件小襖都穿着鬆了,還說她搬了屋子,就跟鬆節一道住,又嘆:“鬆節姐姐是因禍得福了。”
等過了年若是還不見好,鬆節的家人就要把她挪出去的,葉氏已經點了頭,還賞了五兩銀子下來,給她吃藥看病用。
石桂知道事兒沒那麼簡單,心裡總是掛念着葡萄的,硬把她請出來,兩個躲在無人處,石桂問她:“你這是怎的?怎麼還成了驚弓之鳥。”
葡萄斜她一眼:“你跟着表姑娘讀了兩天書,說話都不同了。”卻不答她的話,心裡恨不得沒從別苑跟了來,衝石桂搖搖頭:“你不知道。”說着轉身就走了。
石桂皺了眉頭,這事兒跟鄭婆子說沒用,不知道能不能求一求春燕,給葡萄派一個旁的差事。
作者有話要說: 趕上二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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