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生趕快跑出來。小紅馬已經被牽出,它驚恐地趵着地,一次次掙扎着揚起脖子。
貴生伸手奪過繮繩:“爲什麼要牽我的馬?”
一個小軍官拍拍手上的土,說:“現在部隊要打仗,你的馬被徵用了,給你兩個大洋,馬你就不要管了,馬車也被徵用了。”
貴生憤怒地說:“你想的美,我的馬我有用處,我要回家呢,我老婆懷着孕,沒馬車怎麼走路。”
小軍官看一眼貴生,提高了聲音:“我已經說了,現在部隊要打仗,要用你的馬拉大炮,你同意也得徵,不同意也得徵,你個人的事大還是國家事大,你懂不懂道理?”
貴生也提高了聲音:“你們國家事大事小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不管你們打仗不打仗,我要回家。”
軍官說:“徵了馬,你想幹啥就幹啥,不把馬交出來,哪也不能去。”
貴生恨道:“你這不是搶嗎,還講不講道理?”
軍官笑了:“打仗有講理的嗎,都講理了,還能打仗嗎?”說着一揮手,“把馬牽走。”
一個士兵過來牽馬,貴生上前就攔。士兵小聲說:“別犟了兄弟,對你沒好果子吃。”
貴生說:“我要回家,沒有馬,我老婆怎麼走路。”
軍官蠻橫地說:“怎麼,你還真講理啦,那小日本一頓炮彈扔過來,把你炸得血肉橫飛,你還走不走路,你向誰講理去?”
貴生無語。軍官又說:“知足吧兄弟,現在這是國軍,徵你的馬,徵你的車,還給你兩個大洋,要是日本人徵你的馬,啥都不給你,還給你一刀,你能怎麼着?”
貴生氣急,說:“你怎麼和日本人相比,你們國軍和日本人一樣嗎?”
軍官擡腿就踢了他一腳,罵道:“他媽的,怎麼說話呢,你會不會說話。”
貴生撲過去,把他掀翻在地,說:“我就是不會說話,你強徵我的馬就是不行。”
士兵拉開貴生。軍官爬起來,照貴生腿上就是一腳。又掏出手槍,指着貴生說:“兔崽子,給臉不要臉了不是?”
貴生橫着眼也罵了一句:“土匪,你們連土匪都不如。”軍官過來又打,拿槍把砸。貴生反手奪過軍官的手槍,又把軍官摔到地上。軍官喊:“過來打他。”幾個士兵上來把貴生按倒在地,連打帶踢。軍官也跺了幾腳,邊跺邊罵:“我今天就是徵你的馬了,就是徵你的車了,我還不給你錢,你能怎麼着?有本事,你告我去呀!”
貴生真想奪過他的槍,一槍把軍官的腦袋打碎。但是他被幾個士兵踩着胳膊,動彈不得。紅菱從屋裡哭着奔出來,對着軍官又抓又撓,軍官回身對紅菱踢了一腳,紅菱倒在地上,翻滾起來。不一會兒,臉色煞白。
軍官這才罷了手,又恫嚇說:“你說,你家的馬,願不願意讓我徵用。”
紅菱哪敢不從,蜷着腰,捂着肚子,說:“願意,你把他放了吧。”
軍官讓人把馬牽走,這纔對幾個士兵說:“走。”
貴生爬起來,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一口氣上不來,又一頭栽倒在地。
貴生躺倒了,紅菱也躺倒了。這可嚇壞了幹店的老闆,慌忙爲他們請來了郎中。白鬍子郎中緊按着紅菱的寸關尺,眉心一會兒鎖一會兒鬆。末了嘆了口氣,說:“胎心異動,吉凶難料啊,先服兩劑安胎養神的藥吧。”對貴生,只說了八個字,“肝火虛旺,內熱淤積”,開了兩劑滋陰補腎,疏肝理氣的藥。
貴生吃了兩劑藥,試着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慢慢起了牀。向老闆道了謝,又出錢讓店老闆買來一輛平板車,拉着紅菱,繼續往家走。
紅菱真的是病了,腹中悶悶的,沉沉的,似有一股鬱氣淤積在腹中。打不起精神,也無力走路。貴生雖然也憋悶,但他是男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回家要緊。
過了潼關,又走了兩天,進入河南豫西境內。豫西屬山區多變之地,溝壑縱橫,綠樹茂密。豫東的黃水在這裡一點也不見蹤影,加上旱災已過去幾年,這裡早已是水草豐茂,鳥語花香。
離家一天近似一天,連續走了十來天,紅菱也能坐起來了,有時也下車跟着走一段。在宜陽的一個山坳裡,天氣突變,一陣風剛剛刮過,豆大的雨點就砸下來了,霎那間,暴雨如注。他們猝不及防,被澆成了落湯雞。等貴生終於找到一個山洞,卻又被一支人馬攔住。七八個穿軍裝的人站在洞口,用槍一擋,喝道:“站住。”
紅菱以爲遇到了土匪,“媽呀”叫了一聲,倒在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