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生欣喜地問:“你怎麼知道?”
瘦猴說:“是山風、山雨告訴我的。他們說,他們當時保持中立,是因爲和阿雄關係也不錯,誰都不想得罪。當天晚上天氣陰暗,他們出來時,看到城外有一片隊伍,不知是哪家的。反正不是國軍就是共軍,聽說是往北去了。共軍就在陝北,翠翠很可能就是跟着他們去陝北了。你想想,要不跟着部隊走,她一個閨女家,敢亂闖嗎?”
貴生說:“這只是可能,你又沒見,不能確定。”
瘦猴說:“這只是我的推斷,你拿主意吧。”
貴生問:“陝北什麼情況,你去過嗎?”
瘦猴說:“這你都不知道嗎?陝北是共產黨的天下,那些八路軍,游擊隊的總部都在那裡。”
貴生說:“我要是去陝北找翠翠,能找得到嗎?”
瘦猴笑起來:“這誰能說得準,翠翠是一個大活人,誰知道她跑到哪裡去了。陝北那麼大,你又沒有目的,怎麼找?”
貴生泄了氣:“這麼說,不還是找不到嘛,你告訴我這消息有什麼用?”
瘦猴說:“我知道這話沒有用,可俺姐心裡不安,不是讓我給你賠不是來了嗎?現在鑄成大錯,俺賠也賠不起了。”
貴生淡淡地說:“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怨你們,你走吧。”
瘦猴向貴生恭恭敬敬鞠了個躬,上馬走了。這邊,呂鐵沿小路跳着跑過來,老遠就喊:“貴生,你跑這裡幹什麼,喬老爺找你呢?”
貴生心煩地問:“又找我幹什麼?”
呂鐵說:“馬上就要當新郎官了,你不在家看着裝房子,到地裡亂跑什麼?”
貴生說:“我心煩,想轉轉。”
呂鐵撇嘴說:“我就不明白,馬上就要娶媳婦了,你不高興還罷了,怎麼會心煩呢?”
貴生說:“我就是煩。”
喬老爺本來滿心歡喜,這兩天卻不見貴生,問誰誰不知,不免心中生氣,把貴生找來,劈頭就問:“你這兩天干什麼去了?”
“沒幹什麼呀。” 貴生說。
“沒幹什麼怎麼找不到你?”
貴生說:“我剛纔到地裡轉了轉。”
喬老爺訓斥說:“你早不轉晚不轉,這兩天給你成親呢,你就跑到地裡轉悠,是不是不願與紅菱成親哪?”
貴生嚇了一跳,急忙解釋:“我無事可做,又搭不上手,就到地裡轉轉。”
喬老爺緩和一下語氣,說:“你的新房馬上就裝修好了,屋裡的佈置,傢俱的擺設,還有院裡的花草,都要你指點呢,你到地裡瞎跑個啥啊,不懂事。”
喬老爺回頭要走,卻又返回來,盯着他手裡的布兜問:“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
貴生抖抖小布袋,樂滋滋地說:“這是錢。”
喬老爺臉色突變:“你哪弄這麼多錢,你要幹什麼?”
貴生吃了一驚,一時說不出話。
“這錢是怎麼回事,你在哪弄的?”
在喬老爺的急問之下,貴生語無倫次:“這不是我的,是人家給的。”
喬老爺冷笑:“誰這麼好,給你這麼多錢,你到底想幹什麼。”
“真是人家給的。”貴生說,“這是當年的一個土匪剛給的。”
喬老爺越不理解:“你和土匪還有聯繫嗎?土匪怎麼會給你錢?你最近偷偷的想幹什麼?”
貴生被問得煩躁,大聲喊道:“你還叫不叫我說話。”
喬老爺楞了一下,說:“你說吧,你說,你說。”
貴生平復一下心緒,慢慢說:“這事我以前說過,你們都沒在意。就是在蒲城把翠翠擠走的那個女人,今天讓她兄弟來道歉,拿了點錢,說是補償。”
呂鐵也插話:“我剛看到一個人騎馬走了,是那個人吧?”
貴生說:“他是那個女人的兄弟。”
喬老爺不問了,和緩了臉上的表情,說:“既然是人家給的錢,就好好放着,將來回家時,孝敬爹孃吧。這邊的房子裝得差不多了,不要再攙事,好好把事辦了,纔是正理。”
貴生回到新房,新房已經裝修完畢,正在佈置傢俱,院裡的花盆也已擺好。貴生東瞅瞅,西看看,找不出什麼問題,心中煩悶,起身又走了出去。
晚上,貴生躺在新房寬大的棕牀上,眼望房頂,久久不困。
貴生來到喬家已經一年多了。一年多來,附近的幾個縣和鄉鎮都跑過了,沒有翠翠的消息。瘦猴的推測,讓貴生猶豫起來。難道,翠翠真的去了陝北?
紅菱的臉,翠翠的臉,還有喬老爺的臉,在他眼前交替出現。一會兒,母親慈愛的臉龐也出現了,母親笑着,拉着翠翠的媽媽一起向他走來……
貴生一夜無眠。
他不能呆下去了。他要去找翠翠,去陝北。他要把翠翠丟了,將來回家,怎麼見人?
吃過午飯,貴生把自己的包裹整理了一下,把瘦猴給的大洋裝進去,又找了兩件單衣。把手槍和子彈也包好,放進去。這麼一準備,心裡不免有些難過。在喬家待了這麼長時間,吃喝不愁,還要做喬家的乘龍快婿,他一個逃荒要飯的,混到這一步,不是混到天上了嗎?可是,他還想去找翠翠,這是不是忘恩負義呢?
但是,不找翠翠,是不是也忘恩負義呢?
兩項取捨,總要舍下一頭。
他下了決心,找翠翠。至於喬家,只有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