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齊心

兄弟齊心

程葉在老夏這兒住了沒幾天,南邊就來了消息。老夏有個師弟,姓雲,當初他們師傅走後門裡都散了,雲師弟就帶了全家去了南邊謀出路。老夏每年都會抽空去幾個師兄弟那兒瞧瞧,有消息,他們也都愛跟老夏言語一聲。

這次來的消息很突然,但是也讓老夏有些興奮。

雲師弟來信兒說,今年要評定一個和玉雕有關的稱號,跟往年不同,這不是隻給一個虛名,按知情人的說法,評上了,國家是有一定獎勵政策的。

玉雕這行,以往的名頭都是民間組織給評的,名頭大了,以後出的玉雕件價位也水漲船高。這是頭一回國家給頒發證書,算是有個技術職務的名頭,官方認可的身份了。最重要的是給的獎勵政策,聽說評上的不但全廠跟着有榮譽,還能讓門下弟子進入知名大學的傳承班,專門做玉雕。

老夏對後一條動心了,他知道程葉讀書努力,是想考大學的,而他私心裡又盼着程葉一心一意的做玉雕。如果程葉能上這個傳承班,那簡直是太好了。老夏想着這事兒,眼睛都樂得眯起來,再瞧程葉更是一百個滿意。

老夏親自去找雲師弟,他決定了,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一定要把這個名頭拿回來!

西平是一個小鎮,但是全國的玉雕件十之七八都是在這裡出的。這兒挨着礦源近,又不缺世代做玉雕的人家,算得上玉雕重鎮。整個鎮子地處偏遠,沒有分毫城市的喧囂,倒是有幾分江南水鄉的俊雅。

往年都是雲師弟來車站接老夏,這次老夏來的突然,雲師弟措不及防也沒趕過去。老夏下了火車又轉汽車,到鎮郊的時候有些晚,天黑了實在沒車,等了好半天才瞧見一個老鄉經過。夏老頭爬上老鄉家的三輪車,屁股底下突突的冒着黑煙一路開到了雲師弟家門口。

雲師弟正手把手的教幾個徒弟做活兒,滿手的水和石粉,忙衝乾淨手過去接着老夏。“師哥,你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車站接你呀。”

老夏擺擺手,把帶來的東西遞給他,“沒事兒,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用不着接。這是給小飛他們帶來的特產,他上回不說想吃杏仁酥糖嗎?這次來帶了好些呢。”

老夏口裡的小飛是雲師弟的獨生子,叫雲翼飛,也是打小兒跟着雲師弟學習玉雕手藝,是一把好手兒。雲師弟接過東西呵呵笑了,“難爲您還惦記着那小子,回頭等他放學,我讓他來給師哥道個謝。”

老夏哎了一聲,“成,我也挺久沒見着他了。小飛也上高中了吧,學習忙不忙啊?”

雲師弟一路扶着老夏去屋裡坐,嘴上接了話,“馬上升高三啦,這孩子學習倒是挺讓我們省心的,就是一忙起功課,這玉雕手藝難免落下……”

這句話說到老夏心窩子裡去,他那寶貝徒弟程葉不也這樣麼!一天只有24小時,這孩子也只有一個腦袋兩隻手,總不能讓他連軸轉吧?老夏嘆了口氣,他跟幾個師兄弟感情好,也不跟雲師弟賣關子,直接說明白了。

“我也不瞞你,前幾年我不是收了個小徒弟嗎?如今帶了七八年,他手上有有些功夫了。現在一邊念高中一邊跟我學手藝,一宿只睡幾個鐘頭,我瞅着都挺心疼……可就這樣,也忙不過來啊。”

雲師弟臉上也有些發苦,“可不是麼,我家的翼飛也是兩頭忙活。那孩子心高氣傲,我讓他歇歇都不肯,每天熬夜哪受得了啊。”

老夏想了想,又開口勸他,“你上次給我說的那個評稱號的事兒,我覺得有些意思。我覺得那個傳承班,好像還不錯。先別說學校里老師教的好不好,只要孩子一門心思做這個,咱們在後頭幫襯一把,還有成不了的?”

雲師弟點了點頭,“師哥我也是爲了這個才知會您的,我覺得這個看着是全國評的一個事兒,但是說白了,能夠得着邊兒的就那麼幾家。咱們這一門,還有胡家,古家,金家……聽說分三次評完,從初選百十個人裡挑出三十個複選,最後就五、六個名額。”

老夏屈指算了下,現在老一輩裡還做這行的其實沒剩下幾個,年輕小輩手還嫩,撐不起檯面。雖說只有五、六個人,真要算下來,他們機會也是有的。

“那幾大家,胡家現在已經轉做玉料生意了,其他那幾家底細也都清楚,要我說咱們去評肯定能進去一個。我看那獎勵一欄裡寫着,可以一人推薦多名弟子,只要是一個門的就成。”雲師弟遲疑了下,微微皺起眉頭。“只要小師弟那邊別下絆子……”

老夏冷哼一聲,臉皮抖了下,“他能下什麼絆子?總不見得全世界都得聽他的!”

雲師弟心思細膩,想的比老夏要多,“師哥,我記得他手裡還有師傅和咱們的幾件成品,那些當年也是上過國宴的……他要是真撕開臉皮,把那些拿出來讓他廠裡的師傅認下,咱們可就沒什麼勝算了。”

他們師兄弟幾個最敬佩的就是自個兒師傅,老爺子當年真算得上玉雕界的泰山北斗,最紅火的那會兒,跺一跺腳,胡家都得瞧着他們的臉色。只可惜老爺子走的早,留下的唯一子息不爭氣,把個偌大家業折騰成現在這副模樣。小師弟出國幾年,回來後把老廠子弄得洋不洋土不土的,原本玉器廠裡的老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他們師兄弟幾個只剩下老大許師哥還堅持在那留守。

老夏聽着他說,難免也想起那些往事,他心裡憋得不痛快,臉色也有些難看,“他敢!要是做出這種讓師傅蒙羞的事兒,我豁出去不弄這個稱號,也要讓他去師傅靈位前頭跪三天!”

雲師弟瞧着自家師哥還是這般犟脾氣倒是笑了,他拍了拍老夏的肩膀,讓他放鬆些,“師哥彆氣,我也只是猜測。小師弟雖然亂來了些,但是對師傅還是尊敬的。”

老夏臉色還沒緩過來,他當年跟小師弟頂得最厲害,也是最看不管小師弟做事的。他知道師傅一片心血盡毀在這個人手裡,偏偏又責怪不得,實在是憋悶的難受。

老夏在雲師弟這兒住了些日子,一門心思的去準備這件事兒。老夏這些年眼睛不太好,出的玉雕件也少,但是有得也有失,他眼睛不好之後,心境卻是跟着提升了一大截。玉雕這東西,並不是講究你做的有多逼真,有多像,往往要的是一種韻味。

老夏這些年從未停下雕琢玉件,手上功夫倒是比當年還成熟幾分。他有云師弟當左右手,師兄弟一條心做事,打定主意要拔得頭籌,將孩子們送進學府深造。

十天之後,雲師弟收到一個包裹,沉甸甸的像是塞了石頭。打開瞧了,也確實是塊好大的石頭——是上好的和田玉青花籽料。

包裹箱上署名只寫了個張三,來的地方也蹊蹺。雲師弟一瞧見就笑了,“師哥,我猜是許師哥!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兒他最在行,哈哈,這回咱們可不缺好石頭了!他該不會把小師弟那玉料倉庫給翻了吧?這麼大的一件,做個玉鏈香薰爐都夠了!”

老夏拿着手電筒仔細地打量玉料,對這大傢伙也是十分滿意,“你許師哥總算做了件人事兒!來來,開工!就做帶玉鏈兒的,咱們今天也奢侈一把!”老夏揮着手,豪情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