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滿城的煙柳,嫣紅的桃花開遍了整個京陵,時而的燕子翩躚而過,點起了一池春水盪漾。作爲大周的都城,整個京陵都透露着說不盡的繁華與熱鬧。
街頭不絕於耳的叫賣吆喝聲,兩邊的房屋錯落有致,皆飛檐紅柱,雕花落窗。
然而若論最繁華之地莫過於京陵兩岸,精緻的遊廊畫舫,碧水隱隱倒影着兩岸別緻的坊屋。
這裡便是京陵有名的煙柳畫樓,而其中一處的門口不同於別家,最是安靜,卻無需招攬,便自是人來人往。而那正中的金粉綠漆牌匾便道出它在京陵,乃至於整個大周的名氣——錦歌樓。
一走進去,滿堂的金雕玉砌,直叫人眼前不由一亮。正中一道蓮花形的巨大舞臺,輕紗薄衣的妙齡少女演奏着柔情婉轉的音樂,銀紅紗衣的舞娘動作輕盈,每一個手勢都雲淡風輕,卻是觸不及防的媚眼如絲,點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纏綿繾綣。
舞臺建在一池碧水之上,水中映着滿堂的燈火,盪漾着影影綽綽的荷花燈,一道活水自錦歌樓後山引來,由堂中的假山傾瀉而出,瀑布如玉,源源注入這碧水中。
舞臺之後搭起一座別緻的拱形紅漆雕花木橋,連着一道芙蓉錦繡臺,二樓的三道樓梯皆通至此處。
鶯歌燕舞,錦繡如花,如蘅進這裡的第一感覺便是如此。雖滿眼金飾,但卻不浮華庸俗,精巧別緻的打造倒也不叫人反感,可見錦歌樓的老闆並非俗人。
然而如蘅更多的目光都停留在這滿堂的桃花,琴聲幽幽,落紅翩翩,時而落入杯中,一口飲下,想必杯中還殘存着桃花的幽香。
佟如筠看到小娘子好奇的目光,嘴角微揚,似是自言自語道:“錦歌樓雖是,卻也是一處風雅之所,每至四季,便會飾以不同的花色,這也是錦歌樓盛名的原因。”
說完佟如筠環看一週的桃花輕笑:“如今正值四月春日,自是桃花嫣然了。”
如蘅兄妹說的正自在,孰不知卻早已成了一道焦點,黏住了許多人的目光,與其是說許多人,倒不如說是許多的妙齡女子更恰當。佟如筠的一個擡手,一個笑顏,看似雲淡風輕,卻不經意的牽起了許多在場女子的心。
錦歌樓的女子皆打量着門口處的兩個公子,但最終目光卻緊緊停留在那靛青鑲領袖錦袍的公子身上,面色倒有些面善,從前應是來過,看其舉手溫雅如玉,打量一笑倒似三月徐風。
如此倒非身後公子不俊俏,相反那皮膚細膩比過女子,脣紅齒白,也是個俏人兒,卻奈何年尚稚嫩,着實讓一衆女子有心觀賞,卻實在下不得手。
那錦歌樓的紅娘是看慣了風月的人,自然早已看到這一對兒顯眼的人兒,不過多打量了幾眼,便掛着尋常待客的笑意緩步走過去。
這廂如蘅聽了佟如筠的一番介紹,反倒挑眉盯着佟如筠看,看的佟如筠一陣不自在後,如蘅笑意盈盈道:“大哥如此清楚,想必來的不少吧。”
佟如筠倒毫不在乎道:“來過一兩次,不過是官場之事,京城顯貴高官多愛來此應酬交際,去了別處他們便覺得顯不出自個兒的身份和雅緻了。”
佟如筠說着便覺得一道探究的眼光看着自己,轉過頭去,正是如蘅那似疑非疑的眼神,只見如蘅扯着嘴似笑非笑道:“應酬商議時必也會有紅袖添香吧…”
說完小娘子便腆着臉笑,卻被佟如筠當場賞了一劑爆慄,小娘子立馬作乖乖兔的委屈狀,佟如筠頗有些沒好氣的笑道:“小腦袋瓜子都在想什麼,談公事時怎會有外人在場,待每回談完事真要紅袖添香時,我便離席了,你可還有什麼要問的,還有什麼亂想的?”
小娘子立馬鼓着小包子臉,狗腿的笑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小的哪敢亂想啊,不過是爲着您老操心。”
佟如筠眉輕挑道:“操心什麼?”
“操心您老的婚姻大事啊,要知道長嫂如母,何等重要。”
見小娘子擠眉弄眼,似笑非笑的樣兒,佟如筠一時語滯,笑也不是,嗔也不是。
“妾身紅娘,敢問二位公子是喜歡鬧熱地兒還是清淨地兒?”冷不丁一個柔中帶媚的聲音插進來。
如蘅瞥頭看過去,一位三十出頭的夫人,着玫瑰刻絲撒花裙,略微撲妝,帶着客氣卻不疏離的笑意,舉手之間帶着說不盡的魅,然而那魅卻非流於表面那般俗氣虛假,倒是魅與骨子裡,渾然天成,有幾分雅俗共賞的意味。
佟如筠抿着溫和的笑意道:“水雲閣。”
紅娘微一擡眼眸,隨之抿而一笑,微微俯身道:“二位公子請隨我來。”
穿過了迷醉喧鬧的人羣,如蘅二人隨着紅娘走上二樓,轉過走廊,便見一間門口掛着水月閣的月牙牌子,紅娘輕推開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踏進去後,如蘅不免微微一愣,心中略微有些驚訝,未曾想到如此煙柳繁華之地也會有這般清雅的所在。
原來水雲閣房中擺設皆爲山澗泉石一般,更奇的是,房中一抹清流從角落引入,娟娟而出,雖說是雅間,但此處的雅間佈置卻頗爲寬敞,裡面琴棋書畫,文房四寶,樣樣兒俱全,一邊品着美酒佳餚,一邊聞着泉水叮咚,臨窗遠眺又是京中美景,如此佈置,方叫水雲閣。
佟如筠撩袍走向茶案邊坐下,如蘅也斂去了方纔的神色,自在的走過去坐下。
紅娘轉眼笑道:“不知二位要點些什麼?”
佟如筠淡淡笑道:“幾樣點心,一壺‘貴定雲霧’便好。”
紅娘領悟的點頭一笑,很快便幾樣東西皆齊齊整整的擺在桌上。紅娘倒也未退出去,而是示意其餘人下去,自個兒上前來,一邊親自斟茶一邊笑問佟如筠道:“不知公子是等人,還是來尋個清靜的?抑或是,來尋人的。”
如蘅擡眼看向挑眉淺笑的紅娘,倒是訝異她的直率與度人眼色的能力,佟如筠也不繞彎兒,微抿了一口茶道:“不知可能請凝眉姑娘出來一敘?”
紅娘微一愣,放下手中的小砂壺,嘴角微揚道:“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凝湄身子多有不適,不宜見客,還望公子海涵…”
話還未說完,眼前突然攤在那的一錠銀子讓紅娘微一愣,轉眼卻見坐在旁邊一直未發一言的小郎君,或者……倒不如說是小娘子,單手撐着腮,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一旁的佟如筠對幼妹的做法顯得有些無奈,卻還是不得不笑着道:“紅娘可能通融?”
紅娘倏然一笑,眼睛瞥向如蘅道:“小公子倒是難得的坦率大方,倒非紅娘不想要這銀子,奈何凝湄早已與我說過,不再見客,我亦不能去強求,還望兩位公子見諒。”
佟如筠微微蹙眉,如蘅卻又攤出一枚暖玉,紅娘嘴角笑意微抽,不由想做撫額狀。
如蘅見紅娘的臉色便知她會錯了意,因而笑着道:“請紅娘將此交予凝湄姑娘,再看其是否願意見我們。”
紅娘微一愣,這才抿嘴一笑,接過暖玉道:“好。”
待紅娘走了出去,佟如筠看向如蘅道:“錚哥兒交給你的?”
如蘅俏皮的笑道:“大哥英明。”
佟如筠不由一陣好笑,也不接話,只端起案上的茶啜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