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林晚照依舊早早地等在姻緣司門口,只爲等着孟雪柔的到來。
“林大人。”
出乎意料的,孟雪柔竟主動走上前來,行禮問好。
“雪柔,你來了!”
面上一喜,林晚照就要順勢拉起她的手,然而卻被她一躲,落了個空。
“公事要緊。”
言語間盡是客氣疏離,孟雪柔幾步繞過林晚照,兀自進書房去了。
“我…”
話剛出口,林晚照欲言又止,卻又急忙追了上去。
“雪柔,我有話跟你說。”
書房裡,林晚照對着孟雪柔懇切地說道。
“哦?有事嗎?”放下正在歸置的卷宗,孟雪柔淡淡地問道。
“你我之間的事。”目光始終落在孟雪柔的身上,林晚照一臉懇切。
“那就不必說了,這裡是姻緣司,不是林家也不是孟家。”孟雪柔客氣一笑,淡然道:“林大人可有公事?”
微微皺了皺眉,林晚照聲音越發溫軟:“雪柔,我知道我現在解釋只會越描越黑,也脫不了狡辯的嫌疑,可是雪柔,公堂上尚且容人辯駁,你不能連一次開口的機會都不給我吧?”
“堂堂朝廷命官,坐在衙門裡談情說愛哼哼唧唧,虧你想得出來。”白了林晚照一眼,孟雪柔沉聲道:“也許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真正在意的是什麼,又何必多說多錯,惹我心亂呢?”
林晚照聞言沉默半晌卻眼神一亮,開口道:“好,咱們不談私事,不談情愛,只談公事,孟大人公私分明,想必不會遷怒於公事吧?”
“好,你說,我聽着。”孟雪柔渾不在意地答應着。
“今夜子時,我接到報案,說岳城長公主的兒子林晚照想要求親,只看上了前任姻緣司司正的女兒孟雪柔,還說非她不娶。”林晚照望向孟雪柔,好聲說道:“我問過林晚照了,他當真非孟雪柔不可,這幾日他連飯也沒吃幾口,我見他實在可憐,就想請教孟大人該如何處置?”
“哦?”
頭一次見林晚照這樣無賴,孟雪柔倒起了好奇心,略一思索,她追問道:“這林晚照身家幾何,多大年齡,什麼樣的脾氣秉性,什麼樣的出身能耐,你可都打聽清楚了?”
“林晚照是嶽城長公主和前任宰相林知航唯一的兒子,今年有二十五歲了。”見孟雪柔肯容他說話,林晚照心中暗喜,連忙說道:“此人自小因父母不合被皇帝舅舅養在宮裡,沒人敢說沒人敢管,所以爲人桀驁不馴,又不通人情世故。到了十歲,父親去世母親把他接回身邊,家中就多了幾個庶出的弟妹,所以他對於兄弟姐妹也並無感情。長到這麼大,他只有一個朋友周元辰,是他出去玩從湖裡救起來的,他也只有一個心上人孟雪柔,是他一點一點認定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把人家放在心坎裡了。”
說到這裡,林晚照心裡頗不寧靜,眼神也不再淡然,孟雪柔見他深情地望着自己忽而就有些尷尬,微微別過頭去。
“到了二十四歲,他仍舊不願意成婚,因爲自小的虧欠,他的母親對他打也不是罵也不是,一時束手無策。”察覺到孟雪柔的反應,林晚照稍稍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於是,他的母親把他送到姻緣司任職,只爲了讓他經歷人情世故,早日開竅,而他自己也明白,頂着原有的身份出來,誰又敢給他半分顏色,又哪有世態炎涼可看?於是他隱去背景,只做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在姻緣司任職至今,也還算盡心盡力。”
說到這裡林晚照終於忍不住湊到孟雪柔的跟前,不管不顧地拉起她的手,哀求道:“雪柔,我錯了,我不該瞞你,更不該一時衝動就去打人。我知道你是氣我沒有一早就跟你實話實說,弄得就像在考察提防你一樣,我也知道你是氣我遇事衝動,一言不合就要動手,往後指不定還要怎樣。我還知道你怕適應不了公主府的日子,怕被別人說成攀附權貴,更怕我對你只是一時興起,新鮮勁過了便拋到腦後再去找個門當戶對的,你甚至還怕我性子惡劣,將來情愛退卻便不會善待於你。柔兒,你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我卻知道你內心裡最是小心翼翼,從來都是左思右想不敢行差踏錯,你更是在心裡不敢相信自己能婚姻順遂。可是柔兒,凡事不是怕就要放棄的,你對待別人尚且能夠全心全意,爲何就不能放過自己呢?我如今是真的知道錯了,我願意用一切來證明我的態度,只求你理一理我,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
林晚照一番話說完竟是滿臉哀慼,就差落下淚來,孟雪柔此刻心裡也是五味雜陳,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說起。
“你說的,都是真話?”
半晌,孟雪柔望向林晚照,鄭重地問道。
“絕無半句虛言。”林晚照沉聲道。
“好,那你拿什麼證明給我看?”沉思片刻,孟雪柔鄭重地問道。
“我會用行動證明給你看的。”
林晚照不假思索地說道。
聞言,孟雪柔只望着林晚照出神,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皆不做聲。
“姐姐!”
這邊氣氛正古古怪怪,孟雪晴忽然闖了過來,滿臉焦急。
“怎麼了?”孟雪柔聞言連忙回過神來,起身問道。
眼見面前的二人神色尷尬,孟雪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又急急忙忙地說道:“高夫人去咱們家提親了,我見她情真意切又變着法子地討爹孃歡心就趕緊過來報個信。姐你也知道爹爹的心結,萬一他真的被說動答應下來可就麻煩了!”
“高夫人。”
孟雪柔聞言只低聲呢喃了一句便冷靜思考着對策,而一旁的林晚照卻瞬間如臨大敵,整個臉都皺了起來。
鑑於剛剛纔認了錯表了態,林晚照只好強忍着脾氣,努力將自己定在原地,孟雪晴見他整個人都緊繃着,不免十分好奇。
“林大哥?”孟雪晴試探地呼喚道。
眼見林晚照半絲反應也無,孟雪晴更是滿心疑惑,剛要開口再問,她就聽孟雪柔開口道:“此事尚沒有定論,不可亂了方寸,若我當真不願意爹孃也不會強自做主的。妹妹你先回去,私下裡好生勸一勸爹孃,餘下的等我回去再親自說明。”
“好。”
從來對孟雪柔深信不疑,孟雪晴答應着便又趕緊跑開了。
“林大人?”
瞧出林晚照依舊魂遊天外,孟雪柔輕聲試探着。
“啊?我沒事。”林晚照回過神來,對着孟雪柔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沒等孟雪柔安慰,他主動說道:“你放心,我絕不衝動惹事,我也沒有生氣,沒有。”
林晚照這樣說完,孟雪柔只覺得他臉色鐵青,主動握住他的手,柔聲安慰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嗯。”
眼神依舊糾結,林晚照茫然地答應着。
“我去整理卷宗了。”心裡實在平靜不下來又怕孟雪柔看了多心,林晚照沉聲說完便逃也似地離開了。
“喂…”
望着林晚照匆匆離去的背影,孟雪柔十分無奈。
想了一想,孟雪柔只覺得剛剛清明瞭的事情又開始複雜起來,事到如今她寧願去處理幾百件成婚和離的案子也不想再去思考半分自己的感情糾葛。
“大人,有人來辦事了,是納妾的。”
孟雪柔剛剛這樣想完,衙役老張適時地走了進來。
“好,我去看看。”孟雪柔答應着。
……
午時。
“林大人呢?”
終於調節好並送走了執意納妾的男方和死活不從的女方,孟雪柔實在有些睏倦。眼見着裡裡外外不見林晚照的身影,她又忙對着衙役問道。
“方纔出去了。”衙役小七回答道:“是坐車走的,並沒帶小廝。”
“也罷,他這麼大人了,不用人惦記。”孟雪柔聞言無奈地說道:“先各自用飯去吧。”
“是。”
衙役小七答應了一聲便行禮告退,孟雪柔自然是同白玉瓏一起食不知味地糊弄了幾口。
“雪柔,你在擔心林大人嗎?”看出孟雪柔心不在焉,白玉瓏關切地問道。
“無妨。”孟雪柔只覺得無從開口,便不好多言,她總不能說在擔心林晚照衝動出事,再把高達給打一頓吧?
“我回去喝茶。”
找了個藉口,孟雪柔趕緊回了書房,兀自發呆上火去了。
午後,衙役來報林晚照已經回來了,偏偏又趕上有人來辦事,孟雪柔和林晚照兩個雖一直都在一起忙活卻又是一句私語都沒說成。
眨眼間,日落西山,孟雪柔剛要回家就見姻緣司門前停了好大陣仗的馬車,一個一身華麗打扮的中年女子緩緩走了進來,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您是?”只覺得女子有些眼熟,孟雪柔恭恭敬敬地問道。
“你就是孟雪柔吧?真是個好孩子。”打量着孟雪柔,嶽城長公主和藹地說道:“孩子,我是林晚照的母親,特意過來接你回家。”
“接我…回家?”孟雪柔聞言一頭霧水卻又覺得哪裡不對,想了一想她趕忙躬身行禮,口中好聲好氣地說道:“下官孟雪柔,參見嶽城長公主。”
“好孩子,快起來,不必多禮。”
嶽城長公主臉上笑意更甚,又對着孟雪柔微笑道:“我同你一起家去,我有話要說。”
一面說着,嶽城長公主不容分說地拉着孟雪柔上了自己的馬車,而林晚照也緊接着騎馬跟了上去。
一路上,嶽城長公主沒話找話地努力跟孟雪柔示好,又極盡和藹可親,孟雪柔雖從來不會膽小怕事但到底這是長公主,又是林晚照的母親,她一時還真不好太過無拘無束,不免就端着十二萬分的小心。
一刻鐘後,孟家。
“長公主殿下,您說什麼?”
幾乎一口茶水噴了出來,陳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