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清晨。
一大早,孟雪柔還沒等走近,就看見姻緣司門口人聲鼎沸,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這是怎麼了?”
微微皺眉,孟雪柔快步上前查看,圍觀衆人一見她一身官服便很自覺地給她讓開了道路。
“大人,這個醉漢癱在門前哭鬧,屬下實在趕不走。”衙役老張一看到孟雪柔便頗爲慚愧地說道:“請大人治罪。”
“無妨。”孟雪柔輕聲道。
“大人!”
孟雪柔話音剛落,人羣中一個滿身酒氣且鬍子拉碴、清瘦乾癟的中年男子就猛地撲到孟雪柔跟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大人救命啊!大人救命啊!”男子死命地拽着孟雪柔的衣角,痛哭流涕地哀求着:“大人你行行好吧,我活不成了!”
“這是怎麼說?”
孟雪柔聞言嚇了一跳,眉頭也皺得更深,眼前男子的言語舉動讓她不自覺地就聯想到了一些超出她職責的事情。
“難道有人追殺你?”孟雪柔心裡想着就不經意間脫口而出,可轉念一想,不對啊,即便是被人追殺他也該跑去京兆尹府衙求助纔是,又怎麼會這樣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姻緣司門前呢?
“你先起來。”想到這裡孟雪柔就要伸手將男子拉起來,怎料男子立馬側身躲閃開又瘋了一般地不停給孟雪柔磕頭。
“大人救我!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男子一邊把頭磕得砰砰作響,一邊口中不住地念叨着,孟雪柔見狀趕緊招呼老張一起把他拽起來,卻遭到了男子死命地反抗。
“大人小心!”
老張話剛出口,衆人只見男子掙扎間一把推向了孟雪柔,這突如其來的力道讓她腳下不穩,眼看就要直直地摔在地上。
“當心。”
正在關鍵時刻,林晚照突然出現將孟雪柔一把接住,抱在懷裡。
“你沒事吧?”
猛然想到此處人多,林晚照趕緊扶着孟雪柔自己站好,這才放開了手,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孟雪柔連忙說道。
“大人!大人恕罪啊!”意識到自己差點闖禍,男子掙脫老張跪在了孟雪柔和林晚照的面前,哭訴道:“大人,小人實在沒辦法了,您二位行行好,救救我吧!”
“你先起來說話。”全不似孟雪柔一般好聲好氣,林晚照冷着一張臉,渾身都散發着不容拒絕的權威:“如果你執意繼續胡鬧那本官可以保證,你就算跑遍全京城的府衙,也不會有人幫你。”
“我…”
男子一聽這話頓時嚇了一跳,立馬就要起身,卻不想剛一用力就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這人怎麼了?”
“不會是死了吧?”
圍觀着的衆人見狀議論紛紛,孟雪柔和林晚照也趕緊上前查看。
“沒什麼大事,他只是身體虛弱又太過激動。”林晚照把脈查看完,沉聲說道:“爲今之計先把他安置在後堂,再找個郎中來吧。”
“好。”孟雪柔答應着。
午後。
孟雪柔和林晚照剛一忙完手頭的事情,衙役來報,男子終於醒來了。
“草民薛曉參見兩位大人,請兩位大人責罰。”
拱手行禮,薛曉一臉愧悔。
“人沒事就好。”孟雪柔微微一笑比了個請的手勢:“坐下說話吧。”
“多謝大人寬宥。”
薛曉謝過恩後方才同孟雪柔、林晚照一起坐了下來,不等開口說話他竟不由得長嘆一聲。
“說來慚愧,今晨我酗酒撒瘋實在不該,可是兩位大人,我也是有冤無處訴,實在沒法子了啊!”薛曉說着眼裡的淚竟止不住地往外流,孟雪柔和林晚照也不搭茬,只靜靜地聽着他說道:“我家只有母子相依爲命,十年前我母親做主給我娶了林燕爲妻,哪知這林燕對我非打即罵百般不滿,我母親偏還護着她,連責備也沒有一句,反倒是我,稍有反抗我母親就以死相逼。”
擡袖擦了擦眼淚,薛曉繼續說道:“一個月前,林燕聽聞孟大人幫助張氏和離便動了心,立馬與我和離。我本以爲能夠解脫,誰知我母親做主林燕依舊住在我家,仍是如往常一樣對我百般虐待,甚至…”
薛曉說到這裡心中怒火更盛,恨恨地說道:“甚至我母親和林燕還不許我再娶,但凡我有一點念頭我母親就以死相逼!我實在不知道欠了她們什麼,又究竟是哪裡做錯了,要讓她們如此磋磨虐待我?所以如今我寧願日日酗酒流浪街頭,也好過回去受氣捱打!”
眼見薛曉氣得渾身發抖,孟雪柔趕忙安慰道:“薛大哥你別急,我想起來了,一個月前確實見過你。你放心,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的。”
“小人還有個請求,”薛曉嘆了口氣,又懇求道:“大人能否幫我再找一位厲害精幹的妻子,讓我能有個依靠,也能制衡我的母親。”
孟雪柔聽了薛曉這一番話簡直哭笑不得,不等她開口,林晚照終於忍不住反駁道:“酒後撒瘋可以下不爲例,用心不純卻不可姑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一個大男子漢都處理不了的困境憑什麼要壓在一個弱女子身上?新婦何辜要被你生生地推進火坑裡!”
“我…”
薛曉被林晚照的冷冰冰嚇了一跳,忙又起身行禮道:“是小人想錯了,大人教訓的是,小人不敢了。”
“嗯。”
林晚照冷哼一聲。
“好了,坐下吧。”孟雪柔出言打着圓場,又耐心地說道:“其實再娶是你的權利,沒有人會阻攔你,不過就算只對自己負責,也總要先收拾了爛攤子纔好,不然亂上加亂,本官只怕你要欲哭無淚了。”
薛曉聞言沉默片刻,終於正色道:“是,兩位大人的教誨我記住了。”
“既然話已至此,本官就不得不再問幾句。”孟雪柔亦正色道:“敢問薛大哥平日裡待令堂如何?可有違背孝義之事傷了老人家的心,這才讓她偏心兒媳呢?”
“絕無。”薛曉聞言,信誓旦旦地說道:“小人自幼喪父,對母親便是加倍的孝順,不僅晨昏定省午時問安,更是言聽計從,親奉茶點湯藥。每每母親罵我,我也從不敢回嘴,只是默默承受。大人若不信儘可以走訪查問,小人絕無半句虛言。”
“好,本官心裡有數了。”孟雪柔說完便率先起身,又問薛曉:“不知你家住哪裡,若有事又該如何找你?”
“小人家住清平巷,東邊第二家就是,如今小人暫住在東來客棧,大人一問便知。”薛曉也起身行禮道:“大人若有吩咐小的立時就到。”
“好,那你先回去等消息吧。”孟雪柔點了點頭,應承着。
送走了薛曉,孟雪柔終於對着林晚照問道:“林大人你怎麼看?”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薛曉所言一切屬實,那麼這其中必有隱情。”林晚照看着孟雪柔,沉聲分析道:“若薛曉在說謊,那麼一切倒是好查。爲今之計偏聽偏信不可取,還是要多做打算。”
“你說得對,咱們得派人查一查薛曉和薛家的情況。”孟雪柔點頭道:“未免打草驚蛇,薛曉那邊只以暗訪爲主,免得落入別人的佈置中。至於薛家那邊…”
孟雪柔說到這裡沉吟片刻,忽而眼睛一亮。
“你有主意了?”林晚照心下了然,明知故問。
“嘿嘿。”咧嘴一笑,孟雪柔正色道:“咱們兵分兩路,明查暗訪,立刻派幾名衙役喬裝打扮去薛家探查。咱們倆呢,隨後就去薛家看看!”
“什麼理由?”林晚照追問。
“新官上任,摸排民情。”
一字一頓地笑說完,孟雪柔竟主動拉起林晚照的衣袖:“走啦!”
林晚照心領神會便立馬跟了出去,兩人對着衙役們吩咐完便來到了薛家,見到了薛老夫人和那個幾乎被薛曉描述成潑婦的林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