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掏出懷裡的那封信,儘管已經猜到了一二,可在匆匆閱完之後仍是有些詫異,信中一字一句明顯有種說不清的曖昧的味道,而她亦很難相信重鈺會輕聲手杜撰這封含糊其辭的信箋,到底他還是懷疑她,懷疑他和夏侯謹之前有過什麼。
脣角掀開苦澀的笑意,朝顏將這封荒唐可笑的信箋撕的粉碎,揚手拋向空中,細碎的紙屑紛紛揚揚的灑落如同飛雪,待最後一抹落於腳下,她對着面前的不辨喜怒的男子催促一句:“你走吧!”
“走?”夏侯謹眼底浮現一絲輕嘲,這個女人此刻該是與他大打出手纔是,而絕非如此輕巧的讓他離開,“你就這樣讓我走?”
“夏侯謹,你千萬別天真的以爲我這是要放過你!”
一句話她唯恐夏侯謹會誤解了她的意思,命中註定的宿敵絕不會握手言和,今夜這種情況她只是將仇恨強壓在了心底最深處,這並不意味着她會忘記那些血海深仇。
“那是爲什麼?”
夏侯謹微微側身,不鹹不淡的問道。
“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手段勝之不武,我們之間的戰場絕不是在這裡,可是請你記住總有一天我手中的匕首會插入你的心臟!”
“真是愚蠢……”不屑的聲音陡然響起,男子鷹隼的眸光如同一把鋒銳的鐵鑿,誓要砸碎她那副僞裝的面具,“殺人的手段需要分得那麼清嗎?”
殺人的手段需要分得那麼清嗎?
身陷囹圄這位夏侯公子,非但有恃無恐還頗有耐心的調教她這一介女奴,到底是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還是說成竹在胸留了一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應該事先在這裡埋下伏兵,一旦你出現立刻派人傳信於重鈺,將天羅地網勢必將你一網打盡!”
碎羽般的眼睫微微顫動,朝顏故意湊到夏侯謹面前,一臉的無虞,男子沒有躲閃紋絲不動,以嫺定的目光定定的注視着她的雙眸,似乎要看穿她眼底所有的心事,尷尬的退後兩步朝顏轉過臉只覺得心頭一陣燥熱。
“孺子可教也!”
“多謝夏侯公子謬讚……”
硬着頭皮迴應一句,此時夏侯謹與他在這神廟前會面,那麼他又豈能去占星樓
赴約了,用不了多久重鈺的人就會出現在這裡,到時候他想走就走不了了,雖然她想要他死可絕非是在大宛。
“若不想身首異處你還是趕緊走吧!”
“其實,我此來大宛是……”
朝顏心絃緊繃,頓時追問道:“爲什麼?”
“是爲……”眸光轉沉,夏侯謹錦袍裡的那枚刻着竹節的玉佩最終沒有拿出來,今夜過後那所謂的答案已經不再重要,斂去那一絲遲疑,話鋒偏轉,“是爲提醒你,平定扶余后帝國將會集中兵力攻打蒼梧,換句話說你們的死期爲之不遠……”
“是嗎?”
朝顏不以爲然的反駁一句,她絕不相信夏侯謹遠赴大宛是爲這句毫無價值的廢話而來,大雍目前對蒼梧和南境的態度他們十分清楚,絲毫不必夏侯謹徒費口舌,更何況這位少爺向來惜字如金。
“那阿顏在這裡多謝夏侯公子……不是夏侯大人的通風傳信!”感恩戴德的朝顏對着夏侯謹拱手拜了又拜,朝顏隨後擺出請的姿勢來,“話已經帶到夏侯大人請回吧……”
寒風呼叫吹得夏侯謹那身紫色的大氅狂亂翻飛,對於朝顏的驅逐令他仍舊置若罔聞,沉吟半響忽然不着邊際的開口:“對了,提醒你一句,最好別再和賀錦寧有任何瓜葛……”
“賀小姐……”
聽到賀錦寧她自然而然的想起符弋,恢復之前的平靜,朝顏並不明白夏侯謹何出此言。她的反應讓夏侯謹忍不住冷笑一聲,“如今她將你視你爲害死符弋的罪魁禍首,所以你好自爲之!”
“她恨我也是應該的,沒錯害死符弋的罪魁禍首就是我!”
黯然斂眸,愧疚與自責猶如刀子般在心頭攪動,正因爲如此當日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在重演,悵然的擡眸她坦然的繼續開口道:“以後的日子還很長,我們之間的賬大可以慢慢算,夏侯謹你回去吧,戰場上我們再見!”
戰場上再見……
“既然如此我祝你和他白頭……”
夜色裡馬蹄踏碎冰雪的清音傳來,將偕老二字打斷,倩兒立刻拔出短劍來到朝顏身側,很快一騎輕騎出現在眼前,男子翻身下馬取下風帽來到夏侯謹面前,望向朝顏的目光染上濃烈的仇恨
。
“公子,他們來了……”
“上馬!”一聲輕呵,朝顏闊步來到雪樹下,飛快的解開繩索翻身上馬,對着面容冷峻的夏侯謹和此刻對自己充滿敵意的承九不耐煩的怒聲道:“跟我來!”
追兵就在半里之外,是敵非友,承九很難說服自己朝顏會站在他們這一邊,“公子,她……”
“上馬!”
夏侯謹的聲音斷金斬玉,帶着毋庸置疑的沉溺,承九不敢再多言,只能聽從命令和少爺上馬,見主僕二人高坐馬背朝顏立刻催動坐騎繼續往西而去。
西去十五里外是勃勃山,山路迴環複雜,大雪封山步履維艱,卻也恰恰利於隱藏,此時無論是城內的某處角落包括別院都不安全,所以只能暫且向西擺脫身後的追兵。
身後燃起滾滾的火海,一衆鐵騎雷霆而來,震得地面隱隱顫動起來,來勢之快遠遠超出想象,在這樣下去必定會被鐵騎追上,他們三人如何比精銳的鐵騎兵抗衡,更何況重鈺極有可能就在身後。
“下馬!”
朝顏正拿不定主意,耳畔響起男子陰冷的聲音,朝顏狐疑的望向身側與她並駕齊驅的男子,那雙漆黑的眸底有着異於常人的平靜,就如同冰封的湖面,在這危機四伏的冬夜裡無端的讓她感到莫名的安然。
微微頷首,朝顏緊捏住繮繩,這一回他決定信他一回,轉眼之間四匹馬齊齊向着遠處的冰地狂奔而去,伴隨震天徹底的響動三百的鐵騎從眼前呼嘯而過,隨着火光漸遠馬蹄聲褪去,躲在雪丘後的四人這才露面。
“送到這裡已經足夠了,走吧!”
夏侯謹的這語氣與朝顏之前的勸說如出一轍,這裡並不安全而他並不希望將她牽扯其中,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在這裡分道揚鑣。
丟下這不冷不熱的一語,夏侯謹從面前豁然闊步而去,大氅從身側輕輕的撫過,帶起陣陣涼意,不知爲何朝顏猛得轉過身,上前追出幾步。
“夏侯謹,活着……活着回到盛金……”她的聲音極低,甚至還有些顫抖,面前的男子腳因這春風化雨的一句關切而身軀微震,朝顏喉嚨不由得一緊,忙不迭的強調一句:“別忘了我還要……還要親手殺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