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行駛在茫茫的渭水之上,船艙內潮溼陰冷,一日兩餐也都是隻有幾粒米的冷得涼透的清湯,一連幾天過後朝顏的傷非但沒有轉好反而越來越嚴重,入夜便發起高燒來,婉兒只小五將朝顏平放在堆滿雜草的地上,然後將周圍的蓬草往她身上攏了瀧,秋末的夜晚總是格外冷,艙裡的女奴們三三五五的抱在一起相互依偎取暖。
也不知過了在船艙裡的衆人都睡熟了,自始至終都保持着清醒的小五一個激靈睜開眼睛,烏黑的眸左右一掃,用食指戳了戳睡在身旁的婉兒,淺睡的婉兒猛地坐起,見小五神色緊張的將食指豎在脣邊,忙捂住嘴巴讓自己沒驚叫出來。
“婉兒姐姐......”
小五眉梢一挑,然後指向前面的通往上面天窗,婉兒定睛一看不由得朝小五豎起大拇指,那扇天窗在今兒士兵送飯離開時忘記上鎖了,她知道小五這是要去外面給阿玉偷好吃的,可這裡是芥營兵的地盤,外面實在太過危險若是被發現了恐怕要遭殃,可瞧着地上的小玉燒得渾身直哆嗦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當然她是絕對不會陪小五偷跑出去的,她還沒取到北越的帝都江都了她還沒過上好日子,饒是這樣她還是湊到小五耳邊,低低的叮囑道:“外面都是豺狼野獸,你可千萬要當心!”
小五如撥浪鼓般直點頭,躡手躡腳的向遠處的直通天窗的木梯前走去,孩子瘦瘦矮矮的,直起身子都可以在船艙內自由行走,孩子如靈猴般爬上梯子最高一級,一雙小手緩緩的頂起頭頂的那扇天窗,咯吱一聲悶響過後婉兒再次望去孩子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爬出天窗撲出撲面而來的冷風讓孩子瑟瑟發抖,搓了搓冰涼的小手,小五豎起耳朵聽着周圍的動靜,遠遠的聽見腳步聲往這邊來,孩子繞過柱子跑到空廓的中廳,一個機靈緊貼着隔板躲在低垂的簾子後,透過薄簾只見三個呵欠連連的士兵從面前徑直走過,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
待士兵走遠後孩子探出頭來,過了一會兒才整個人從裡面走出來,一路兜兜轉轉和巡防的士兵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小五走着走着竟然犯起糊塗,她從沒坐過船更沒見過這麼大的商船隻覺得不知該去哪替她的玉姐姐偷吃的,在空無一人的中廳裡走了走,意外發現一處樓梯向是通往高處的,沒有多想孩子如泥鰍般鑽到樓梯口,順着木梯就往上爬,一連爬了好久走到盡頭孩子的眸底燃起一抹亮光,走到甲板前孩子雙手抓着欄杆望向下方的江水,只覺得頭昏目眩,擡起頭是漫天的閃
爍的星子,一伸手就好像是能摘下來似的,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來到了商船的最高層。
玉姐姐......
想起此刻還躺在船艙裡發着高燒的玉姐姐,對眼前所有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孩子,頓時收起玩心轉身走向那大門敞開的房間,孩子踮着腳小心翼翼的走進屋子,屋內溫暖的氣息和外面的冷冷的江風碰撞交匯竟然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左顧右盼一陣偌大的房內沒有一個人影,孩子立刻放鬆警惕,雙眸直直的鎖定在那方原桌上,一陣小跑衝到那擺滿鮮果和點心的桌子,孩子禁不住咂嘴直咽口水,猴賊的在左右望一望,孩子雙手頓時從玉盤裡抓起翠綠的鮮果,喂到嘴邊正要啃卻突然閉上嘴巴,忍痛將果子放下,一手扯着面前的衣襟,一手將桌上的食物通通往兜裡裝。
眼看着兜裡已經裝不下了,孩子還是決定伸手再拿兩個青果,手指還沒碰到盤子,撲哧一聲盤裡的兩個青果被砍碎成兩半,孩子的手突然像是被冰雪凍住,倒抽一口涼氣緩緩擡起頭只見一個持劍的男子正出現在面前,孩子縮回手摟着面前的布兜轉過身拔腿就往門口跑去,還沒跑到一半的距離,持劍的男子如風一般嗖的一聲已經出現在門口擋住去路。
孩子嚇得目瞪口呆,門口的男子擺弄着手裡的長劍,故意比劃着嚇着眼前乳臭未乾的毛賊,孩子雙手突然間一鬆,兜裡裝的鮮果點心瞬間滾得滿地都是。
“少爺!”吊兒郎當的秦昊立刻運劍回鞘,上前抓住孩子的肩膀將偷東西的孩子押到夏侯謹面前,“抓住偷東西的個毛賊!”
“我沒偷東西!”孩子埋着頭矢口否定,底氣明顯有些不足,“我只是......借點東西......”
雙眸一轉孩子大着膽子擡起頭,只一眼就覺得這個人比外邊的江風更冷,比天上的月亮更難親近,她記得母親說過那種又冷又不容易讓人親近的人就是他們得罪不起的貴人。
眼前的人肯定是大官爺,她要求這位官爺賞給玉姐姐一些吃的,嘴角一翹孩子下定決心規規矩矩的跪在夏侯謹面前,真摯的乞求道:“大官爺,你行行好吧,玉姐姐病了好多天了,我們每天都只能喝冷粥,她就快要死了,求官爺大發慈悲賞點吃的給玉姐姐吧!”
承九笑着望着孩子,做出拔劍的動作:“你是從哪跑出來的?”
孩子身子一縮,戰戰兢兢地答道:“我們......我們是住在船艙裡的女奴!”
“女奴?”
座椅上夏侯謹一襲玄色中衣,剛剛沐浴過黑髮披散,似乎還沾着淡淡的水霧,漆黑如墨的雙眸緩緩眯起,女奴這兩個字聽起來不免有些刺耳。
“回少爺,這艘船確有一批奴隸要運往北越!”
承九低頭解釋道。
夏侯謹居高臨下的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孩子,難得耐心的問道:“玉姐姐,你些東西都是給她偷的?”
“嗯!”孩子固執的揚起頭,一張稚嫩的的小臉似乎能捏出水來,“玉姐姐傷得很重,渾身都是傷,求大官爺大發慈悲賞些吃的給玉姐姐吧!”
大官爺,大發慈悲......
聽到這些荒唐的說辭,夏侯謹忍不住大笑起來,居然有人求他大發慈悲而且還是個孩子,這四個字無論是在夏侯府還是在盛金城他都沒聽人對他說過,大概是他夏侯謹這個身份原本就和這四個字格格不入吧。
“少爺,我......”
夏侯謹的冷笑,讓承九誤以爲是不耐,當下準備將這出逃的孩子交給芥營兵處置,卻被夏侯謹一個凌厲的眼神輕易的否決,低聲吩咐道:“去將我們從府裡帶出的匣子取來!”
孩子聽到取東西,當下立刻對着貴人磕頭道謝:“謝謝大官爺!”
“少爺,那可是......”
承九知曉少爺說一不二,只能轉身前去室內的寢房取出木匣子,木匣子裝的是他們從府裡帶出來的各種救命藥,這些藥出自尚醫局藥材珍稀藥效迅速可謂是千金難求,如今少爺卻要平白無故的賜給一個身份卑賤的奴隸,他只覺得少爺和以前變得不大一樣了。
“少爺!”
“此行這些東西我們是用不上的!”
夏侯謹接過承九手裡的木匣,掀起木匣盒子,從裡挑了兩個瓷瓶扔給承九,承九愣了愣極不情願的俯身將藥瓶交到孩子手中,忙不迭的催促道:“趕緊走吧,被芥營兵捉了活該你倒黴!”
“大官爺,這是......”
孩子怔怔的望着手裡的瓷瓶,一臉的納悶,只覺得這裡面裝的東西不是吃的。
“比起吃的或許這些金瘡藥對你的......玉姐姐更爲管用!”
夏侯謹掀起一絲狡黠的笑容,起身揚長而過,江風襲襲吹入廳中,孩子興高采烈的望向好心的公子,唯有一縷黑髮隱於錦簾之內。
“玉姐姐一定會感激大官爺的!”
孩子攥着手裡的藥瓶,眉梢染上濃濃的喜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