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雖然武功超絕,不過雪神山那邊並不適合你去”
這是拒絕了。
一日之內拒絕過李淵,又拒絕過宋缺。
呵呵~
宋缺雙手負背,也不惱,只是道:“爲何”
“生死難料,若是死,影響太大...我想宋先生自己也明白這點”
好不容易將李氏門閥的權利鬥爭鞏固下來,隨弋可不願把另一個門閥之主給折在西域那邊,雖然這個宋缺似乎在宮九他們的言語中十分厲害,厲害到將近不敗,而且在諸多大唐絕世高手之中,此人是最瀟灑的,沒石之軒的顛簸浮沉,也沒寧道奇的天下爲仁,更沒傅採林等人對家國的沉重抱負。
他雖掌握宋氏,卻一向來去自我。
這就是瀟灑。
宋缺沉吟些許,大概知道隨弋跟那些人之間有些特殊秘密,一如石之軒這個人去過西域之後就開始神神叨叨有些奇怪...
他好奇,可的確不能不顧現在內憂外患的大局。
“既是如此,若是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提起吧...”宋缺說了這麼一句,又忽然補了一句;“比如你身上難以泯滅的邪帝舍利精元邪性,需要和氏璧才能化解,我不介意幫你去奪一奪和氏璧...你我聯手,那牛鼻子來了也是無用”
隨弋默了下,說:“其實宋先生只是想跟寧散人一戰吧,尋個由頭”
宋缺點頭:“對”
呵呵~果然好瀟灑,之前沒法跟傅採林一戰,不爽了是吧?
其實說到底,今天這一局。東瀛潰敗,魔門三宗都沒贏。
贏了最多的是西域,而後是李世民。
至於隨弋,一半對一半吧、
宋缺並未從隨弋態度上看出多少對地獄輓歌的擔憂,是不在乎?
按理說,地獄輓歌總比衛貞貞重要得多吧,怎麼態度反而相反了。
當然。到了宋缺跟隨弋這個份上。身份地位實力都幾乎達到了這個世界的上層,沒人能給他們不舒坦,也因此會養成他們的上位者氣度。
這種氣度。宋缺自然是有的,隨弋也有。
這樣兩個上位者對話,多餘的話不用太多,該說的話其實也不用說。因爲彼此都明白對方能說跟不能說的。
於是沉默了。
不過這兩個人都是不怕沉默的人,再沉默。也沒有尷尬,而是一個看着祭壇上的血符文,一個看着月空...
半響,月色冷冷。宋缺開了口。
“之前海市蜃樓隱現出來的那個人是誰?”
隨弋眸色不動,只淡淡道:“不確定”
不確定?
也就是有說猜測,卻無法確定咯?
宋缺聽出了隨弋話裡的隱晦。便是不再多問,腳下一跨。人融入黑暗之中,風聲清冽,似乎走了?
陡然!
刷!
鋒利切開了寒風。
隨弋伸出手,啪!一把劍落入掌心,冰涼涼的,手指一勾,劍被隨弋插在了地上。
天叢雲。
“妖師被殺,天叢雲被奪,無論如何東瀛幕府那邊都不會善罷甘休,最危險的境況便是陰陽師安倍晴海入中原...”
宋缺看向隨弋:“這把劍,我幫你拿着,如果你覺得合適的話”
劍在誰那裡,安倍晴明就會先去找誰,隨弋如今因爲西域那邊的關係,已經是有些脫不開身,如果加上一個陰陽師安倍晴明,那就更麻煩了,所以宋缺是可以將這個麻煩攬下來的,畢竟他也不懼一個安倍晴明,甚至本性好戰,人家找上門反而更好。
只是....
這把劍終究是隨弋殺死妖師得到的戰利品,如何處置還得等隨弋自己決定,所以宋缺扔了劍回來。
隨弋手掌落了劍,手掌一撥,劍回射了回去。
“還請宋先生幫我擋上一回,待我從雪神山回來...”
宋缺笑了,這隨弋的確七竅玲瓏心,作風很得他喜歡。
要知道若是其他人,、必然會扭扭捏捏,怕給他惹麻煩,可隨弋不會,她知道他想會會那安倍晴明,不單單是個人戰意,也是中原跟東瀛的一戰,隨弋雖然也可以,但是現在天下人都知道她不是中原人,因此這樣的一戰就沒什麼意義了,而且同爲大宗師,彼此信任對方的實力,這纔是最大的尊重。
他尊重隨弋,隨弋尊重她,這讓宋缺覺得很暢快!
到了他這個階段,能這樣暢快相交的朋友已經很少很少了。
啪,宋缺抓住了天叢雲,乘風離去。
“劍在我手,他奪不走”
“等你雪神山回來,有空去我嶺南宋氏坐坐,保管讓你看看那大好山河”
說起來,嶺南在中國疆域內的確是得天獨厚,尤其是在宋氏門閥通知下固若金湯,當年隋煬帝都對此鞭長莫及,何況現在的李氏。
隨弋點頭:“好”
宋缺走了,融入那無邊夜色之中。
隨弋這才伸手摩挲了下祭壇上的血符文..指尖劃過的地方,金色流淌,而後,那些符文彙集成一個圖案。
隨弋看着看着,在沉默死寂中,不知是她,還是那位第二人格吐了聲音。
“神之血,神紋族,神之珏”
“沒想到她也還在...”
那語氣十分惆悵跟迷惘。
隨弋拓印完那些祭壇圖紋之後,已經是入夜沉沉了,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她踏着竹筏從河流漂泊而下,最後順水停靠在了洛陽一橋頭邊側。
洛陽近期並無宵禁,因爲洛陽水師那邊損失不小,加上李淵在這裡遇刺,人力調配開來,哪裡還顧得上城內宵禁,何況也禁不住,這麼多武林人,隨便一撥來都夠官方喝一壺的,索性放任不管,好在因爲三個大宗師才露面過,誰知道還有幾個在洛陽之中,加上這裡是靜念禪院的地盤,武林人也大多比較剋制,有仇怨的也不會搞大...就是到了大晚上還喜歡出來吃酒喝肉逛窯子...
因此小雨淅瀝,這洛陽街道仍舊十分熱鬧。
濛濛雨色從隨弋眼前飄落,卻落不在她的身上,只是才飄向橋頭,隨弋就必不可免得聽到背對她的橋上之人那已經是剋制了的談話。
“眼下時局混亂,青璇跟我去獨尊堡也是不安全的,誰知那東瀛還是西域之人還是不是留有後手...當年邪王在西域搞出那麼大的事情...又跟安倍晴明交過手..這兩方都巴不得抓了青璇...”
“所以她回去了?”
“恩,還未...不過也要走了..這洛陽留不得...咦?”
橋上解暉的話忽然戛然而止,因爲對面嶽山的表情...
他轉頭看去。
煙雨朦朧,橋頭昏光,竹筏無主漂流而來..竹筏上的隨弋看到了他們,只是神色平靜,只是略一頷首,兩人繼而下意識頷首示意,繼而看着這竹筏飄過橋下....靠在了旁邊的階梯口上,橋頭有古樹,古樹枝幹參天,隨弋從竹筏上跨出一步,便感覺到頭頂多了一隻油紙傘。
隨弋眸色稍攏,眼前多了一雙樸素又古典的步履,繼而是一襲柔軟垂絲的青袍,那青色,不似隨弋的青袍那樣深而單色古樸,她的青更淡一些,更秀麗一些。
隨弋稍稍擡頭,看向撐傘的女子。
人太過清冷如靈,所謂夜色空靈靜夜雨也不過如此了。
這個人很陌生。
若是見過,絕不會忘的。
“石青璇?”隨弋問。
“是,先生知道我?”石青璇外表空靈,十分契合自然蘊美,給人無論如何也不忍傷害的美感,只是或許身世太過不同,所以一貫氣質清冷淡漠,還不若她的蕭來得溫柔。
不過眼下,她看着隨弋,那清眸之中像是蘊了一層水色,朦朦朧朧,霧氣迢迢,讓人看不清,又不忍看。
“應該知道的”隨弋輕輕應,石之軒跟碧秀心的名字屢屢在她身邊縈繞,作爲他們的女兒,又豈會沒人提起。
何況當年宮九也是依稀有提起的。
“之前王通居所,多謝”
若不是石青璇在樓中吹簫,退了那朧跟東瀛妖師,她跟師妃暄少不得還要多些麻煩。
“只是湊巧了...”石青璇不居功,卻是端詳着隨弋,柔聲問道:“先生要去雪神山了麼?”
“差不多吧”
好像都知道她必然會去雪神山似的。
“近日?”
“恩”
隨弋並未遮掩,這種事情沒什麼好遮掩的。
“先生走之前,去一次青璇那兒吧,正要去西域也是要過青璇那邊的..青璇就住在古蜀道幽林小築”
石青璇這話讓隨弋一愣,繼而明白對方肯定是要有什麼對她說,或者是什麼物件要給她。
她跟石青璇好像目前爲止也沒到這份上的牽扯。
對方也不是一個會貿然邀人的人。
順路探訪?
隨弋對石之軒還是有些顧忌的。
不過未等隨弋回話,石青璇就已經將手裡的油紙傘遞給了隨弋,因爲解暉跟嶽山就在上面等她。
這兩人有傘。
隨弋默默看了石青璇一會,權衡了下,還是從了心。
她伸手接過了傘。
“好”
好像今日她應了很多人。
石青璇拾級而上,入瞭解暉傘下喉,忽而轉頭朝隨弋,眸色繾綣,輕輕一笑:“先生不必憂慮,青璇還不至於認錯親孃...”
說吧,解暉跟嶽山的表情都有些忍俊不禁,而隨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