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待鞘

鳳翼在八月初離開青州,等到快馬加鞭趕到京城已經近月中,原本樂楹公主自己同意一起回京,因此就沒有向京中討求聖旨。誰料想到臨出發那天,樂楹公主突然染上重病不能下地,鳳翼雖然看出是她私下在搗鬼,卻苦於手上沒有宮中旨意,也只好獨自一人輕騎回去。

進入京城頓時被熱鬧喧譁包圍,小商販將大路兩邊填的嚴實,吆喝聲、叫罵聲、討價還價聲,整條街上都此起彼伏的縈繞不絕。大酒樓的夥計更是殷勤,三五個站在樓下招攬客人,看到衣衫華貴的公子愈加不肯放過,幾乎沒生拉硬扯將人拽進去。

鳳翼牽着馬兒閒逛着,走到從前的那家酒樓,將馬交給店夥計自己上去,依舊選了上次臨窗的那個位置。他自端起茶盞慢悠悠的吹着,那夥計也不着急,等他飲了幾口才問道:“公子爺,要點兒什麼好菜?要是頭一次來,讓小的給你推薦幾道招牌菜。”

夥計職業的笑容好似一張面具,鳳翼低頭清咳兩聲,失笑道:“嗯,來個蘆筍燴瑤柱和素炒海三絲,另外在備個素菜肉湯,至於酒麼,來一壺太白玉釀罷。”

“好咧,小的這就下去吩咐。”

此次回京離她便又近了許多,咫尺天涯的距離卻不能得見,並沒有什麼特別想說的話,不過輾轉在外多年,內心總是盼着親眼見過方纔放心。身負那樣的前塵往事,那樣的尷尬身份,縱使如今盛寵獨步也未嘗不如履薄冰。朝堂上百事煩心的皇帝,真的能給她內心想要得麼?

茫然神思中,周遭的聲音越發清楚起來,有人壓低聲音說道:“……只要此事一成,嘿嘿,慕家就……”說話的兩個人在樓上的另一角,若非鳳翼多年內力苦修,亦不可能耳力敏銳聽到二人言語,只是底下聲音卻漸小漸不可聞。

“鄧兄,那高某就先告辭了。”說話的那人衣料不俗,一看便是官宦人家中有權勢的家奴身份,說着便起身要下樓。

另一人站起來相送,鳳翼看着那清瘦的背影有幾分眼熟,待那人轉身往樓道走近方纔吃了一驚,焦黃乾瘦的面容再不會認錯,乃自己的二師叔----鄧維!當初這位師叔因爲替朝廷要員殺人,掌門師傅一怒之下將其逐出師門,沒想到他隱匿多年後居然又重出江湖,或者說是多年來一直秘密行事。

二人踱着步子下樓,夥計正好端着熱菜美酒上來,鳳翼趕忙塞了塊銀子過去,悄聲問道:“方纔下樓的二人,你可認得?我看着好似一位舊人,想要過去打聲招呼卻記不真切,倒是有些認不準。”

那夥計趕忙把銀子揣好,殷勤的笑道:“前面那位可是位貴人,現今高鴻中大人府上的管家,另外一位小的就不認識了。”

“嗯,多謝。”鳳翼不敢耽誤時間,放下酒菜兩倍的銀兩在桌上,探身到窗口見鄧維正往城西方向離去,回頭道:“你先替我把馬兒看好,回頭辦完事再來取。”那夥計笑眯眯的收起銀子,一迭聲請鳳翼放心,歡天喜地的跑去帳臺結算。

鳳翼本身資質既好,兼之又得其師傅真傳,武藝不僅比雲琅高出許多,便是身爲師叔輩的鄧維也是略有不及,尤其是輕功上頭造詣深厚。鄧維雖然先行卻並未行太遠,鳳翼輕輕巧巧便已追上,因怕跟的太近被發現而故意落後幾步。

如此在城內週轉小半個時辰,眼見鄧維行至普光寺後門附近,小沙彌鬼鬼祟祟向四周打量一番,確定無人在側方纔跟着閃身進去。若是越牆而入亦並非難事,然只怕因此而打草驚蛇,鳳翼雖然着急也只好按捺住,轉身在附近尋了家小酒館獨坐,以待天黑隱秘之時再潛入寺院內。

小酒館雖然不大卻有些年歲,自家秘製的小菜更是別有一番風味,然而此時的鳳翼吃在嘴裡卻味同嚼蠟,心不在焉的喝着酒,彷彿時間也陡然過得緩慢起來。那邊櫃檯內站着個胖胖的中年人,正在笑眯眯的招呼着客人們,見鳳翼獨坐便端了壺酒過來,對桌坐下笑道:“這位公子,年紀輕輕何苦愁眉不展?人生得意須盡歡吶,來,讓餘某陪你痛飲幾杯。”

那邊有客人起鬨,齊聲笑道:“餘胖子,你一見生客就又嘮叨上了。”

鳳翼不忍心掃他的興,遂笑道:“老闆客氣。在下左右也是閒坐,倒不如跟老闆對着夕陽餘輝暢飲一番,不然未免辜負老闆的盛情。”

餘胖子臉上微微自得,朝身後的那起食客嚷道:“如何?早看出這位兄弟是個爽快的人,看你們還笑話我不?”說着親自將兩個酒杯滿上,自己先飲而盡道:“兄弟別怪我倚老賣老,不能讓人以爲我欺負你年輕,先乾爲敬!”

鳳翼亦飲盡杯中酒,笑道:“餘兄自謙,鳳某亦當盡陪。”

二人把酒說笑着,時間便比先前過得快些。鳳翼瞧出他是此地人事相當熟悉,心中一動,故而嘆氣道:“鳳某此次進京尋找一位故人,誰知道在外漂泊多年回來,再尋竟然是杳無音訊。聽說普光寺的香火十分靈驗,很想進去求籤問卜一下,也不知是否能給一點啓示,餘兄該不會笑話鳳某吧?”

餘胖子連連擺手,搖頭道:“兄弟尋故人心切難免的,餘某又怎會笑話你?只是那普光寺卻不是常人能夠進去的,香火靈驗不靈驗也沒有用,還是換家寺廟罷。”

鳳翼只做不知,問道:“難道有什麼緣故?”

餘胖子還未答話,旁邊的老者插口道:“公子想必不是本地人氏,故而纔不清楚內中狀況。那普光寺原先的香火的確十分鼎盛,前幾年有位公主在此進香,誰知道竟然暴斃於寺廟中,所以後來就有些凋零了。”

衆食客大都閒着無事,都紛紛被隱秘舊事勾起好奇心,餘胖子接着說道:“原本還只是單單冷清些,前幾年突然來了羣外地和尚,那寺廟漸漸就不大讓外人進去,附近的人總說裡面怕是藏着什麼機密呢。”

小夥計正端上酒菜來,悄聲笑道:“最近普光寺總有貴客光臨,嘿嘿,怎怨得咱們小老百姓不猜疑,誰知道里頭暗藏了什麼見不得人事。”

“罷了,咱也別大聲嚷嚷了。”前頭的老者笑着搖頭,擺手道:“那些達官貴人都不是好惹的,沒準說錯話,半夜裡失了腦袋還不知道,喝酒喝酒!”

眼見天色已經抹黑,鳳翼聽他們談話與自己猜想不期而合,心中更是對鄧維之事存下偌大疑惑,於是起身道:“承蒙餘兄盛情招待,鳳某還有些事情要辦,過幾日空閒再回來對飲,眼下便先告辭了。”餘胖子喜他人物出衆,性格卻沒有半點驕矜,見他要走倒有些許不捨,待他言明還可相見,方纔爽快地笑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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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宮外有信。”吳連貴匆匆進來,自胸襟內摸出個蠟制小丸,見慕毓芫點頭便帶力捏開,將內中暗藏的一卷黃紙遞過去,低聲道:“鳳翼昨日剛剛回京,清早去府中跟二公子會面,沒多時便費盡周折讓人傳進這封信,看起來事情甚急。”

“別急,等本宮看完再說。”慕毓芫展開蠟紙往下逐行看去,眉目間漸漸泛起焦慮的神色,猛地咳嗽兩聲,便不自覺的伸手去扶住桌沿。誰知道沒留神竟然碰倒藥盅,只聽“哐當”一聲便碎灑在地,外間的宮人聞聲忙趕進來,被她厲聲喝道:“出去,不用收拾!”

她平日裡待下很是寬鬆,極少有過嚴色,宮人們嚇得不輕反而愣在當場,吳連貴忙上前攆道:“蠢材,沒聽見娘娘說話?還不趕緊退出去。”宮人們方纔醒神過來,唯唯諾諾顫身退出,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吳連貴瞧她臉色難看,小心翼翼問道:“娘娘,信裡說什麼?”

慕毓芫輕輕合上眼簾往後倚去,手上顫抖的蠟紙逐漸平息下來,只餘下手腕上的綠玉髓鐲子泛着青潤的光芒,窗臺幾縷花葉殘影灑在她身上,越發顯得神情憔悴,不堪重負。良久,走到旁邊小博山爐將紙團丟進去,那蠟紙遇到火星瞬間燒成灰燼,一字一頓道:“這個蝶姬,留-不-得-了。”

吳連貴並不特別驚訝,只問道:“奴才這就安排下去?”

“不,不能讓她輕易死了。”慕毓芫清澈的目光折出冷意,柔弱身姿裡隱藏的銳氣脫鞘而出,轉身望向窗外冷笑道:“他們的算盤未免打得太如意,難怪會風平浪靜這好幾年,原來已經在私底下潛伏密謀算計好,竟然是要趕盡殺絕呢。”

“那----”吳連貴低頭想了想,他雖然沒有看到信的內容,卻也猜得出必定和蝶姬有着莫大的關聯,不免嘆道:“朱貴人那邊要不要加緊看着?蝶姬在她身邊總是讓人懸心的很,可千萬別出什麼事吶。”

慕毓芫聞言有些無奈,蹙眉道:“本宮一想到她就頭疼,總當宮中是自家府上,既受不得委屈又一味任性,往後不知道惹出什麼麻煩來。此時跟她說什麼也沒用,況且還會驚動到蝶姬,眼下雖然兇險但還不妨,不讓她吃點苦頭怕是悟不過來。”

“她心裡惱恨着娘娘,所以解不開。”

“呵,惱恨本宮?”慕毓芫氣頭上不免冷笑,道:“那皇上寵幸她的時候,別人又該惱恨誰?即便後宮中沒有宸妃娘娘,也還有三千佳麗等着君恩,誰心裡沒有委屈?若是丟掉身家性命,還拿什麼來妄談恩寵之情?”一口氣說了許多,臉上反倒浮現出難抑的悲愴,“要怨,就怨自己不該投胎在公侯之家。”

吳連貴瞧她神色難過,不忍道:“娘娘----”

“呵,本宮也跟着上火了。”慕毓芫擡手撫着胸口輕揉,淡紫晶浮珠戒指掠過清瘦微凸的鎖骨,緩慢輕柔的動作讓人看不出她的心緒,“沒事,是本宮太沉不住氣,安歇片刻便好了。”

如今的後宮雖然中宮懸空,然宸妃統領後宮的事實卻不容置疑,況且皇帝對她寵愛倍至、呵護有加,更別說還有七皇子牢固其地位。自宸妃染恙的消息傳出,後宮嬪妃便紛紛過來探望,既有想趁機巴結討好的,也有想在皇帝面前露臉的,因此泛秀宮比之平日又熱鬧許多,直擾的底下的宮人們都有些疲憊。

這日慕毓芫精神好轉不少,恰巧衆嬪妃都來的齊全,因此留下衆人道:“眼下臨近中秋佳節,是個團圓喜慶的好日子。本宮讓給各位府上都備下些小禮物,中秋夜便着宮人們送去,算是給諸位姐妹的一點心意。”諸妃遙想家人不免有些傷懷,趕忙順着話鋒奉承一番,紛紛稱讚不已。

惠嬪因失去妹妹這個臂膀,兼之感念慕毓芫讓自己撫育三皇子,心下便對她格外親近依靠些,接話笑道:“宸妃娘娘雖然年紀輕,平日卻是寬和待下、體恤衆人,實在是咱們幾世修來的福氣。後宮裡有娘娘轄理着,皇上也可以少操一份心,嬪妾等人也跟着沾了不少祥和之氣,平日也再無煩心之事了。”

慕毓芫聞言微笑,只道:“惠嬪越發會說話了。”

其時有位分的宮妃並不多,謝宜華因偶然染恙而行動不便,慕毓芫已囑咐不必過來請安,每天另派專人過去看望傳話。熹妃那邊推說身子不適,只遣大公主前來送了些補品,此刻正坐在邊上小杌子上,乖巧笑道:“上次母妃生病臥牀之時,就多虧慕母妃派人照拂,結果沒多時便就復原痊癒了。可惜兒臣年紀太小,不敢奢望能幫慕母妃分憂解勞,只求不惹父皇和母妃們生氣就好。”

大公主近些日子幾乎整日守在泛秀宮,或是親自照看着小太監們煎藥,或是在跟前端茶送水,皇帝看在眼裡越加歡喜,直誇她品行端正、敏慧純孝,已許諾待她成年便冊爲安和公主。衆妃情知對慕毓芫刻意討好,心頭各有一番不是滋味,嘴上卻要齊聲稱讚大公主長大懂事,堪爲皇弟皇妹們的表率。

朱貴人一直端着茶盞撥弄着,此刻方纔懶洋洋插嘴道:“大公主的孝心真是足以感天,先頭熹妃娘娘病重也沒如此辛苦,還是宸妃娘娘更讓人親近。”此話雖然是衝着慕毓芫而說,卻讓大公主臉上鬧個飛紅,只低頭咬脣不語。

小小年紀便如此忍耐克己,慕毓芫不免有些噓唏,微笑道:“都說小孩子們長得快,如今看寅馨就知道了。近兩年大了幾歲,行事愈加穩重妥當、讓人放心,已經是半個小大人了。”

大公主面上訕色方好轉些,擡頭回道:“兒臣謝慕母妃的誇獎。”

“咳,咳----”衆妃聞聲忙轉身看過去,原來是坐在角落的陸容華,她原本容貌平常,加上身上裝束也很普通,此時方纔引起衆人的注意。只聽她清咳一聲,笑道:“大公主時常跟着宸妃娘娘,自然在身邊學到不少東西,將來長大不知道多招人喜歡,只怕京城從此都要熱鬧幾分呢。”

周貴人奇道:“那是怎麼說?”

陸容華見衆人看向自己,忙笑着回道:“還能如何?咱們的安和公主容貌出衆、性格大方,又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京城子弟還不爲爭做安和駙馬打破頭?你爭我搶的,能不熱鬧麼?”

惠嬪聽她說的有趣,笑道:“好在寅馨年紀小,不然還不羞得擡不起頭?”

衆人都笑着去瞧大公主,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座而去,慕毓芫看了看陸容華,心下有了計較,卻笑道:“原來容華如此詼諧,可惜把我們的安和公主嚇跑了。”又跟底下嬪妃們說了會閒話,推說身子睏乏便讓衆妃告安。獨留下陸容華,說是勞煩她給七皇子打幾根纓絡,預備十月間週歲之用。

因是給皇子預備的週歲之物,需要講究喜慶大方、寓意佳和,陸容華殷勤的介紹了一大堆,恨不得把能想出來都說一遍。慕毓芫倚着長椅閒閒飲着茶,待到聽完方纔指茶與她,淡聲笑道:“本宮素來不大會這些東西,你說的纓絡樣式太多記不住,倒不勝你回去撿自己喜歡的樣式打,想來都是好的。”

陸容華恭謹的一笑,回道:“娘娘既如此說,嬪妾也不敢再聒噪下去。”

慕毓芫笑道:“有勞你費心,先回去歇息罷。”

待到陸容華躬身退步出去,雙痕方纔問道:“要打纓絡,哪裡勞煩的到她?莫說放着紫汀上好的手藝不用,便是奴婢也勉強做得,娘娘莫非有什麼別的想法?”

慕毓芫口中含茶品了片刻,方纔開口道:“此人性格內斂、頗有城府,瞧她方纔玩笑間奉承本宮和寅馨便就知道,絕非甘於庸碌之輩。”

雙痕一面給她續茶,不以爲然道:“哪又如何?皇上因爲鄭嬪一事,連沐華宮都索性不去,陸容華位分低、家中亦無權勢,再說膝下也無一男半女,能成什麼氣候?”

“雖說是鄭嬪對不起她在先,但她僞證鄭嬪時,卻又是何等的楚楚可憐?眼下後宮嬪妃人少,事情不多,等到將來選秀進宮,指不定會生出什麼亂子。最怕有人在背後放兩支冷箭,本宮只有一雙眼睛,哪裡顧得上那麼多?”慕毓芫雙眸間有星光閃爍,淡淡笑道:“呵,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

側殿內的紗窗上糊着“杏花帶雨”的茜紗,隔紗看到的景色也被籠罩上一層淺淡的杏色,似乎被染上中秋的喜慶氣氛,宮牆樹木都透着一股子暖洋洋的意味。慕毓芫擡手欲要推開窗戶,目光卻落在指上的纏絲嵌寶粟米金甲套上,紅黃綠三色交錯的圓潤寶石閃着珠光,與金粟米的光芒交相輝映,奢華綺美之極。三指金甲,乃是嬪位以上的宮妃纔能有的裝束,可是能登上這個臺階的美人中,一雙手又曾扼殺過多少人的性命,何嘗不是一種無形的殺人利器?

“娘娘,你在看什麼?”

“本宮在看陸容華來了沒有。”慕毓芫輕輕往前用力,窗戶“吱呀”一聲闊開,泛秀宮檀欄香角一覽無餘,轉身回笑道:“你去預備些賞她的東西,難爲人家一天來回跑兩趟,心意在精不在多,去吧。”

雙痕疑惑着往外看去,只見一襲石青繡裙正匆匆往這邊趕來,不由笑道:“真是難爲陸容華熱心,剛去便迴轉來,也不嫌跑着累得慌?”

慕毓芫但笑不語回身坐下,片刻陸容華已被宣進來,捧着纓絡盤子笑道:“嬪妾回去後仔細選了半日,只怕自己選的不合娘娘的心意,特意找了幾根舊年的樣子,送過來讓娘娘看着挑選一下。”

六角紅漆盤子內墊着青色緞面,內中躺着顏色大小各不同的十來樣纓絡,有攢心梅花、雙色連環、象眼方塊、朝天香凳、柳葉合心,簇在一堆煞是好看。慕毓芫隨手拈了個蟬通天意的纓絡,撫着上面的金線笑道:“本宮看着這個很好,只怕要多費一些功夫才得,只好有勞你多辛苦些。”

陸容華抿嘴一笑,忙道:“娘娘真是體恤人,嬪妾成日閒着也是無事,哪裡能說得上辛苦,只要娘娘不嫌棄,每樣都打幾根也使得。”

慕毓芫將纓絡放回盤中,笑道:“哪都到何年何月去了?你先給祉兒打幾根,空閒的時候再給本宮打些玉掛、扇墜子什麼的,日後自然有答謝之禮。”側首見雙痕捧着東西出來,指道:“打纓絡是件費心的事,這柄玉如意送給容華放在枕邊,據說紫玉有安神定眠之效,多半能解一解勞乏。”

陸容華忙站起身謝過,道:“嬪妾謝娘娘賞賜。”

慕毓芫含笑道:“不過是點小東西,容華喜歡就好。”頓了頓,又道:“本宮用東西素來挑剔,因此想着你打纓絡時能送來看看,只是每天從沐華宮跑來跑去的,倒是麻煩的很。”

陸容華忙道:“娘娘不用擔心,嬪妾不覺得麻煩。”

“不如這樣吧?”慕毓芫好似忽然想到什麼好主意,朝她笑道:“沐華宮現在也沒什麼人,你自己住那邊也孤零零的,不如搬到泛秀宮來住一段日子。如此既可以陪本宮說說閒話,又省得你送纓絡來回兩頭的跑,豈不是兩全其美?”

“娘娘……”陸容華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激動得幾欲盈淚,跪地顫聲道:“多承娘娘憐惜,嬪妾定然牢牢記在心裡,不敢有半點辜負。”

“這是怎麼了?”慕毓芫嘴裡笑着,起身上前扶她道:“本宮還沒來得及謝你,倒先受你大禮,快起來罷。”

如此便說定將偏殿知秋堂收拾出來,那邊也是每日有人打掃,因此收拾起來幾乎不費什麼功夫。雖然場面上說是小住片日,陸容華也明白自己不用再搬回去,正巧次日是個喬遷好日子,於是趕緊謝恩回去收拾東西。她多年來一直不甚得寵,私下的東西並不多,整理片刻就已妥當,餘下便只待渡過一宿漫漫的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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