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後宮消息傳到前殿,明帝只是“嗯”了一聲。對此時此刻的皇帝來說,那個前朝遺留的公主是死是活,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昨夜收到青州大捷的消息,雲、鳳二人驍勇善戰,幾次出兵皆是大有斬獲,十六萬兵馬直逼霍連國都----甘丹城。不過甘丹城已經位於霍連腹地,周圍自然駐有重兵,中原軍隊不敢貿然突進,遂在百里外要道上囤兵僵持不下。因擔心霍連會再集大軍掃來,再者糧草供需更加費事,慕毓泰在後方支援頗爲吃力,故而不敢多做滯留。
明帝草草結束早朝,領着杜守謙等心腹大臣入內,其實這當口也議不出什麼,衆人皆是心急如焚等着消息。太傅樑宗敏年事已高,扶着椅臂依靠着,一把雪白的鬍鬚跟着搖頭姿勢晃動,長聲嘆道:“朝廷將才都領兵在外,若是郭老將軍還在,咱們也好聽他分析一番,不至於如此着急苦等。”
杜守謙坐在下側沉思,聞言道:“如今半日一趟消息送回,也還算快了。”擡眼瞧了瞧皇帝,“皇上,眼下這一戰若是大勝而歸,便能讓霍連消停數十年。若是有什麼意外閃失,損失的可都是中原大部精銳,那樣的話,可就是雙方兩敗俱傷啊。”
“丞相----”傅廣楨頗不以爲然,連連擺手道:“如今正是大戰的關鍵時刻,咱們都應該相信將軍們的能力,何必做此頹喪之言?大燕朝得上蒼庇佑……”
“什麼頹喪?”明帝打斷他後面的囉嗦話,甚是沒好氣,“杜愛卿就事論事,本就不該只存着大勝之心,各種準備都要想好才行。”
“是,皇上英明。”傅廣楨得了喝斥,趕忙賠笑。
“捷報,青州捷報……”殿外一名小太監捧折奔進來,被朱漆門檻一絆,差點沒當場摔在皇帝面前,多祿趕忙上前捧過摺子。
“好!!”明帝拍案而起,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又將摺子細細看了一遍,遞到衆臣面前大喜道:“你們看……,快看快看!”衆臣從未見皇帝如此喜形於色,紛紛一起湊頭過去,瞬間之後,皆忍不住高聲喝起彩來。
原來中原兵馬逼近甘丹城,霍連王羞憤難忍,不顧羣臣力諫利害關係,因逞一時之能而親自出戰,最後竟然被雲琅帶兵活捉。霍連國主被生擒,國中人心渙散不堪。霍連王后暫領朝中事宜,急招父親端木琚回國平亂,並且傳話青州守將,說是願意修書中原皇帝,以敗國條件懇請議和。
“議和?”明帝微笑沉吟,似在掂量這兩個字的分量。
衆臣立即低聲議論開來,漸漸分成兩派。一方認爲此時應該乘勝追擊,進而將霍連一舉殲滅,永絕後患;另一方卻覺得中原苦戰數年,自身已是重荷難捱,既然霍連打算議和,便該順着機會休養生息。
明帝擡手示意噤聲,問道:“杜愛卿你怎麼看?”
“依微臣之見,還是議和更好一些。”
陳廷俊見皇帝轉頭看向自己,忙道:“皇上,臣也是如此想。”因瞧傅廣楨等人似有不甘,乃起身分析道:“霍連和中原大戰三年有餘,彼此都是疲憊不堪。中原雖說看似取勝良多,實則國內也是耗資巨大,這幾年爲籌集兵馬和糧草,國庫銀兩早就已近虛少欠存,難以再支撐長時間的大戰。”
明帝頷首道:“嗯,接着往下說。”
“是,剛纔說的只是其一。”陳廷俊微微欠身,又道:“其二,霍連乃是半遊半定的散落民族,雖然人口遠遠比不上我朝衆多,可是轄地卻是遼闊,論起輻域來可與中原不相上下。試問若要完全降服霍連,需得花上多少人力物力?”
“不錯。”慕毓藻也頗爲贊同,與衆同僚道:“我朝開國曆經五位帝王,然而真正的太平年歲並不多。且不說開國之初多年戰事,只講延禧六年平定諸藩,舉國上下有大半數的兵馬廝殺,如今才堪堪過去七年而已。若是打算完全吞掉霍連,還需數十年國力積攢,方纔有資本和實力支撐,不然只是白白浪費兵馬。”
陳廷俊待他說完,接着道:“其三,霍連雖說不是窮山惡水,但是也沒法跟中原富庶相比,多處轄地幾乎沒有人煙。縱使中原贏了,又該拿多少兵馬去鎮守?虛耗大量精力還不算,我朝又能真正得到什麼?因此,以勝國議和纔是上上之策。”
“嗯,的確如此。”明帝點頭嘆息,眉宇間神色頗爲惋惜,“朕也想做個開疆拓土之主,可總不能拿着國運兒戲。如今國中爲支援前方軍事,已然是重負運轉,短時間確實沒法積攢更多財力,是該太太平平休養幾年。”
“皇上睿智聖明,舉國之幸。”衆臣見皇帝已有決斷,紛紛叩拜稱頌。
當中原同意議和的旨意送到青州時,雲琅已先收到一封宮中送來的家書,信上平平淡淡,慕毓芫說了些近日情況,以及慕府上下人等安康等言語。鳳翼在旁邊看着黃綾聖旨,卷好放下道:“朝廷的決斷還真是快,看來議和是勢在必行。”他擡頭看向雲琅,“一臉恍恍惚惚的,你又怎麼了?”
雲琅看着末張信紙出神,半晌才問:“師兄,如今是四月對罷?”
“你活迷糊了?”鳳翼忍不住失笑出聲,上前拍了拍肩膀,“前次出戰,不是隻傷在腿上,怎麼像是腦子壞掉了?眼下可不正是四月,今兒二十六,居然連個日子也分不清楚。”
“四月……”雲琅喃喃自語重複,看着末張信紙上孤單單的四個字,那是慕家書信有內容的記號,分別以各月數字代之標記。於是按照預先定好的順序,在書信各行逐一取字,心裡默默唸着,最後不禁一時茫然出神。
----天恩難測,未雨綢繆。
眼前的八個字跳出信紙,像數把閃着冰涼冷光的鋒利匕首,預示着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將來,驚得雲琅倒抽一口涼氣。
“雲琅?”鳳翼上前推了一下,等了半日也不見反應,不由問道:“家中有什麼事情不成?”話說半截自己先變了臉色,趕忙抽出信紙看了一遍,“不是沒什麼事麼。莫非你身上不舒服,還是腿上的傷又開始發作?”
“嗯,沒事。”雲琅將信紙掖入懷中,醒神問道:“剛纔我們說到哪裡?”
“你要是不舒服,就先躺一會。”鳳翼轉身沏了兩盞清茶,放在書案兩頭,“如今霍連國中無主、人心動亂,而霍連王后的孩子還小……”他擡眸覷了一眼,接着道:“假使霍連王死在青州,那麼國中必定會立新君,霍連王后自然不會同意,兩方自然少不了一番惡戰。”
“不錯。”雲琅心中亂成一團,自己的事情反倒顧不上,“因此於公於私,霍連王后都必定會議和,既避免國中內戰,又能保證家族地位不被動搖。”
大約是他說的太平靜、太事不關己,鳳翼臉上稍稍有些不解,沉吟片刻道:“既然朝廷已經同意議和,就得趕緊籌謀,到底該怎麼去跟霍連人議?朝中的文官正在沾沾自喜,未必知道前方的辛苦和爲難,萬一做出什麼勝國的清高姿態,最後反倒白白便宜了霍連人。”
“是。”雲琅頗以爲然,“先前猜着朝廷要議和時,我也想過,霍連沒有太多金銀珠寶,卻有大量的良馬寶駒,可得讓他們多送一些。”
“有道理!”鳳翼連連拍手稱好,笑道:“如此既補充了軍馬所需,又讓霍連國中缺馬難騎,若論步兵打仗,那可遠遠不是中原的對手。”
二人商量了半日,又找上慕毓泰、雲家守將分析了一會,衆人都覺甚好,因此星夜快馬回稟朝廷得知,好在兩國議和時加進條件裡面。
五月初二,聖旨冊陳廷俊爲議和使,隨行還有兩位內閣大學士,做爲副使文官,浩浩蕩蕩的萬餘人隊伍直抵青州。早些年時,陳廷俊在遼王屬地周旋良久,乃是朝廷布置的暗線,在平藩之日,更是給朝廷軍隊不少方便。認真說起來,陳廷俊與雲、鳳二人也算舊相識,寒暄了片刻笑道:“幾年不見,兩位將軍風采依舊,真是讓我等羨慕的很吶。”
鳳翼也是朗然一笑,趣道:“哪裡、哪裡,怎比得上駙馬爺風光錦繡?”
“鳳將軍說笑了。”陳廷俊生得白麪秀雅,舉止卻是大方,“皇上得知幾位將軍的意思,很是高興,說邊關武將有勇有謀,能想內臣所未能想,實在是我大燕朝的福氣。不過,咱們問霍連要的馬匹數目,還得跟幾位將軍商議一下。”
鳳翼微微頷首,側眸問道:“雲琅,你怎麼看?”
“我……”雲琅有點走神,趕忙擡頭笑了笑,“大哥在青州駐守二十來年,對霍連的情況更爲熟悉,前幾日特意問過,覺得以三萬匹爲妥。太少,不能顯出朝廷應有的氣勢;太多,則擔心會逼急了霍連人。”
“三萬?”陳廷俊琢磨了一會,“倒是不算多,是不是少了一點?”
“不少,咱們只管要好馬便是。”雲琅擺擺手,“我手下的陸副將出了個主意,議和時索要的馬匹,必須以一個定好的高度爲準,達到高度的壯馬才能算數。”
“甚妙。”陳廷俊在桌上撫掌,“如此雖說只要了三萬匹,卻都是成年精壯馬匹,霍連留着那些小馬仔,幾年之內,光是養大那些馬兒都夠受的。”
雲琅側首看了看,笑道:“我們都是武將粗人,具體事宜還得駙馬爺費心,免得惹惱了霍連人,反倒使議和一事不順利。”
陳廷俊面上含笑,瞧了一眼,“雲將軍何必取笑呢?皇上還讓帶話,問公主在青州住的如何?千叮嚀、萬囑咐,讓雲將軍多照顧一些。”他轉過頭看向鳳翼,“看來,雲將軍的駙馬爺也是做定了。”
雲琅不料他如此說,掩飾咳道:“咳……,議和使別說笑了。”
到了初六,議和條件斟酌妥當。慕毓泰與雲家諸將留守,雲、鳳二人隨行,一則可以參謀戰後時局,二則也方便帶軍護衛隊伍。一切都已經預備好,然而臨行之時,樂楹公主卻不顧衆人勸解,非要鬧着一同前往苦水關。
“公主----”因議和官員悉數在場,雲琅少不得軟和口氣,“議和一事非同小可,並不是出門遊玩。公主跟着前去,萬一有什麼閃失不妥,該如何向皇上交待?豈不是讓大家爲難麼?”
“既然是去議和,哪還會有危險?”樂楹公主像是正賭着氣,一臉不快,“要是不讓我去,那麼你也別去!反正去的人不少,你又不是文官,有鳳將軍領兵保護足夠,也不差你一個……”
“公主,不要胡鬧!”
“雲琅,你少說兩句。”鳳翼看着氣呼呼的二人,搖頭道:“人馬都已安排好,此時再變也來不及。反正苦水關也不遠,又有十來萬駐軍守着,既然公主決意要去,咱們多護着點就是。好了,別在這裡耽擱了。”
陳廷俊一派輕鬆自在,悠然笑道:“今日能與公主同行,下官深感榮幸。”
此時霍連王尚扣留在青州,霍連王后自然慎重,隨行人馬也是嚴防戒備,空氣裡的氛圍頗爲緊張。兩國官員開始談條件,一項一項,互相盤算各自的利益,都是竭力爲本國將來打算。然後議論到馬匹之事,陳廷俊開始說出數量時,對方還勉強皺皺眉,當說到以高度挑選上頭,霍連官員不由臉色大變。
端木以藍稍有遲疑,繼而領悟一笑,“中原朝廷,果然是想得周全。”他冷冷挑眉時頗有英氣,語聲平靜道:“霍連自來盛產馬匹,區區三萬匹精馬還是有的,就依你們的意思,只盼能儘早讓我夫君回國。”
“王后!萬萬不可!”
端木以藍皺了皺眉,重聲斥道:“旭烈兀,怎可如此大呼小叫?!”那霍連武將用力握了握拳頭,推開上前的武士,恨恨掃視了中原官員一圈,憤然離席而去。
午飯之後,接下來的進展更爲順利。霍連方面願意退後三百里境地,承諾不再騷擾青州邊境,以示與中原共修交好。中原方面佔到不少便宜,不光是馬匹等補給,還有一些霍連當地物資帶回,更是將駐兵扎過苦水河,佔據大片開闊囤兵用地。
眼見日頭西墜,暮色霞光映滿整幅天空。天地間飛鳥盤旋、沒入山林,彷彿也感應到和平意味似的,悠緩從容,輕輕劃過五彩斑斕的萬丈蒼穹。按照官面上的禮儀,議後還有一場簡單的宴席。彼此皆是客套應對,除了霍連王羞憤染病,送回營帳便一直不露面以外,兩國官員席上言談甚歡,看起來一派友好融洽。
端木以藍執壺斟滿酒杯,琥珀色的液體輕微晃動,如同他眸中的水色,透着奪目逼人的清晰光芒,“從今往後,霍連與中原永修世代之好,不光是兩國軍士的福氣,更是兩國萬千子民的福氣。有感諸位大人和將軍善意,在此敬祝薄酒一杯!”
中原官員自然一衆贊同,少補了客套一番。雲琅手中的酒剛送到嘴邊,正要舉杯暢飲,卻被樂楹公主拉了一把,半杯酒水都灑在了袖子上頭。樂楹公主甚是不悅,勉強含着微笑道:“少喝點酒,你腿上的傷還沒好呢。”
“多謝公主關心。”雲琅尷尬萬分,當着衆人卻不好說什麼。眼見大家都已放下酒杯,只得自己又續了半杯,側首與鳳翼說着瑣碎小事,以此把話題岔開來。
端木以藍看着眼裡一笑,“呵,雲將軍好福氣吶。”
“與你何干?!”樂楹公主沒什麼好氣,回頭見雲琅微微欠身,更是惱火,又不便當着衆人發火,遂推說胃口不好出去。
雙方即已交涉完畢,都各自準備儘早返回屬地。雲琅因爲諸事煩擾,更是想早點回到青州歇息。正在飲茶解渴休息,只見陸海青匆匆闖進來,低聲急道:“雲將軍,公主剛剛走失了!”
雲琅吃了一驚,“走失?”
陸海青面有難色,小聲道:“剛纔有人看見公主……”他撓了撓頭,“彷彿是在前面河灘邊,公主不讓阿璃跟着,誰知道才一眨眼的功夫,忽然就沒了人影兒。將軍,附近都有兵馬駐守着,公主應該走不遠的。”
“嗯,我過去瞧瞧。”雲琅拍了拍他的肩,閃身出門。
苦水河邊並無多少屏障,雲琅翻過營帳後小山丘,往遠處小樹林探目,安安靜靜不像是有人進入過。心中忍不住埋怨,百般煩心事中又添上一件,想着儘早找到公主,將其送回京城纔是上策。剛要轉身再往別處,恍惚覺得遠處一痕羽藍色飄過,定睛凝神看過去,端木以藍正在林中迎風俏立。
“將軍,看起來雅興不錯。”端木以藍擡手障面,似要減弱一下迎面襲來的氣流。
“王后……”雲琅見他轉身往裡走,不得不急行跟上,“王后要去哪裡?”腳下輕功一提,縱身擋在端木以藍面前,“霍連王已經送回去,王后何苦再做爲難?若是公主在席上有所衝撞,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咦,將軍這是從何說起?”端木以藍含笑看着他,繞身走到一叢繁盛花刺前,慢悠悠轉過身子來,“聽雲將軍的口氣,像是中原公主走丟了。只不過,我與中原公主素無瓜葛,何必無故爲難他呢?”
雲琅抿嘴等他說完,語聲平淡道:“我知道言語上說不過你,但是王后不必再玩此等遊戲,還望及早告知公主的下落。”
端木以藍輕輕搖頭,笑聲如鈴,“將軍是關心則亂,反倒胡亂冤枉起人來。”
“王后!”雲琅見他一幅悠然自得模樣,又急又怒,忍不住逼近一步,嗅到那遙遠記憶中的的香氣。往事一幕幕翻涌出來,強自鎮定道:“王后歷來是個乾脆的人,從不在小事上計較,如今兩國剛剛修好,可別拿着中原的公主開玩笑!”
端木以藍笑問:“將軍是替中原皇帝擔心呢?還是自己着急擔心?”
“有什麼分別?”雲琅覺得胸腔有些窒息,往後退了幾步,以避開端木以藍身上的氣息,“王后既然知道公主下落,何必再問這麼多?”
“看來將軍不怎麼擔心吶。”
雲琅被逼得沒辦法,又擔心樂楹公主可能受傷,不知情況如何,只得順着他道:“就算是我,還請王后如實告知!”
“好吧。”端木以藍嘆了口氣,“剛纔好像看見林子裡有人,我進來看個究竟,大概是自己眼花,結果什麼也沒有……”話沒說完,已經被雲琅一把提住領口,不由淡笑問道:“怎麼,將軍打算對我動粗?”
雲琅怒道:“公主到底怎麼樣了?!”
“我怎麼知道呢。”端木以藍淡然微笑,往林子周圍看了一圈,“這裡雖然沒有才狼虎豹,可是蛇蟲鼠蟻應該不少,沒準被毒蛇咬上一口,此刻正性命危在旦夕呢。”
“……”雲琅心中諸念糾纏交集,一時難以言語。
端木以藍任憑他拎着自己,也不掙扎脫開,細細凝目看了良久,輕聲笑問:“若是我殺了中原公主,將軍當會如何?”
雲琅見他說得甚是篤定,“嗖”的一聲,竟是反手震劍出鞘,利劍鋒芒逼近雪白細膩的脖頸,微微顫抖着,“那----,我就親手殺了你!!”
“哎……”端木以藍輕聲嘆氣,眸光裡閃過一瞬間黯淡。
“雲琅,你在做什麼?!”鳳翼在不遠處高聲大喝,飛奔過來,一把奪下橫在當空的利劍,朝雲琅怒道:“議和之約剛剛簽訂完畢,你現在要殺了霍連王后?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雲琅在瞬間失常中冷靜下來,看着空蕩漆黑的劍鞘,彷彿正是自己此刻心境,聲音無力道:“他綁走樂楹公主,我只是問人。”
鳳翼將端木以藍拉到旁邊,打量問道:“王后,你沒事吧?”
“沒事。”端木以藍拂着扯皺的衣裳,看了花刺從一眼,轉眸對鳳翼點頭微笑,像是如釋重負一般,默默轉身而去。
雲琅正在出神,擡頭才發現人已離開。剛要上前追阻,卻被鳳翼攔住道:“你別再鬧事了!”不由分說拽着往後走,撥開層層花刺細枝條,濃密樹葉下掩蓋着一名楊桃色紗衫女子,正是滿面淚痕的樂楹公主。
“你……”雲琅拔下他口中的絲絹,驚道:“公主一直在這裡?!”趕忙蹲身扶着坐起來,探頭到後面找繩子結頭,剛剛解開雙手,便被樂楹公主緊緊抱住。
“雲琅,我沒事的……”樂楹公主埋頭嗚咽,聲音斷斷續續,“他只是抓了我綁在這裡,並沒有怎樣……”說着滿含熱淚擡起頭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雲琅,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對他那樣……”
“沒事就好。”雲琅攙扶他站起來,淡淡打斷。
“雲琅……”
“師兄,你先帶着公主回去。”雲琅抓起鳳翼的手,撐着搖搖欲倒的樂楹公主,“公主方纔受了驚嚇,讓阿璃好生服侍着,等會就要會青州,我去安排一下回程事宜。”他心中已是紛亂如麻,顧不上樂楹公主在身後哭喊,急急忙忙說完,揀起地上的薄劍便匆匆走遠。
“公主,身上是否受傷?”
“沒有。”樂楹公主盈淚搖了搖,看着雲琅的身影漸漸遠去,身形輪廓模糊變小,一點點消失在璀璨霞光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