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谷

這是一個很陰森的山谷,即使是陽光正烈的中午,山谷中仍然是雲霧瀰漫。

山谷很陡,終年被霧氣籠罩着,不知深淺,自然也不會有人攀越下去了。

霧氣中蒸騰一種黴爛的氣味被陽光照着,居然映射出七彩的光輝。

這就是所謂的瘴氣,含有毒質,偶爾迷路的樵夫曾經看見有小鳥飛越其上,一不小心,沾着了一點霧氣,立刻就一頭栽落下去。

也有人不知情而走到谷邊,才吸着一點霧氣,立刻就倒地昏迷不醒。

這是一片死亡之谷。

離谷口還有兩百里,已經有人樹了木牌,表明了谷中的兇險,相戒行人勿近。

這樣一個恐怖的地方,自然有着很多怪異的傳說,最怪異的一種,就是谷中住着“魔神”了。

魔神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據說有一個樵夫曾經看見她駕着雲霧上騰。

這個樵夫第一天下山,還向人誇耀那女子是如何的美貌,但到了第二天,他就全身發腫,變得烏黑而死在牀上。仵作檢查死屍,認爲是中了一種瘴毒。

於是村中故老相傳,說谷中住着的是瘴癘之神。

於是更有好事者,在山下搭蓋了一間瘴神娘娘廟,廟中塑了一尊女神的像。

由於看見女神的樵夫已經死了,那女神的形象只有根據他說的樣子大致塑了個輪廓,不過那匠人的手藝也不高明,使這尊女神像看起來有點像個胖墩墩的中年婦人,實在美不到哪裡。

但是,廟裡的香火倒還不錯,有一個老婆婆在管着,凡是中了瘴氣的人,到這兒包點香灰回去,一服即愈,比高明的醫生還靈。

有人就曾經試過,一個遊方的舉子中了瘴毒,躺在縣城的客棧裡,連服了幾位名醫的藥都未能根絕,那舉人的小廝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傳言,到瘴神娘娘那兒去求了一包仙方,一服就見了效。

所以慢慢的,這所瘴神娘娘廟也就頗有點名氣了。因此,這一天,來了一輛華麗的車子,大家也不感到驚奇了,這幾年常有遠地的大戶人家前來拜求娘娘的,甚至於不是中的瘴毒,也來求藥的。

這輛車子來得很突然,也很引人注意,他們一來就包下了鎮上最大的一家客棧。

七八個房間都被包下了。房中原來住着的兩個客人,也被請搬了出去,因爲那位侍從的老管家拿出了二十兩銀子,請他們挪挪地方。

一錢銀子一天的店錢,居然有人肯出二十兩銀子來請他搬個地方,那還有不願意的嗎?

店家只恨沒叫自己的家人住進了店。

他更恨自己先前財迷心竅,當那老管家問他有沒有空房子的時候,他居然一迭連聲說有,而且還殷勤地把那些空房間一一都帶着去看了。

那時是唯恐對方不住下來,舉凡是自己所有的,一股腦兒都獻了出來。

那個老頭子看一間點一次頭,卻不置可否,自己還以爲是不滿意,看樣子這次生意要泡湯,哪知到了最後,老管家竟是包了整間的店,而且還親自去跟兩個已住下的客人商量,以每人二十兩的代價,請他們挪一步。

二十兩銀子,乖乖,那是夠包下整間的店了,他卻用來打發一間屋子。

早知如此,該把老婆、女兒、兒子,還有那個打雜的小癩痢也都帶來,把他們塞進一間房去。

一人二十兩,這白花花的一百兩銀子不就到手了?

他的手已經舉起來,就差沒有打下去。

幸好沒有打,否則他就會後悔,因爲那個老管家又問下去道:“店家,你自己家裡的人是否也住在店裡?”

這不是一個機會來了嗎,他連忙想搖頭,可是老管家纔看出他有搖頭的意思,就嘆了口氣道:“那就很糟糕了,否則你大可好好地賺上一筆的。”

店家忙道:“他們就住在店裡,我老婆在廚房,兒子幫忙打雜,全家都沒閒人,也沒再僱人,小本生意嘛,你想哪裡還僱得起人?”

老管家一笑道:“這就好,我家夫人就怕人手太雜,這樣我們就住下來了,對了,你家裡一共有幾口人?”

“不多,一共四口,不,五口,我們夫婦倆,一女兩個兒子,就是這五個人。”

他把小癩痢也稱爲兒子了,因爲他知道對方要以人口計酬,自然是多一個好一個。

老管家道:“假如有僱的夥計,你可得先說明,我好先行打發掉。”

“沒有,我們是家庭生意。”

“好!店家,我們包下這家店,給你五百兩銀子一天,不過,要包括你們全家五口每人每天五十兩在內,你不嫌太多嗎?”

“不多!不多!”

銀子哪會嫌多的。

老管家笑道:“好,那就說定了,我們住幾天還不一定,住一天付一天,這是第一天的二百五十兩銀票,先付給你。”

店家接下了銀票,手都在發抖,不過他倒沒有樂糊塗,還曉得算賬,因此道:“老管家,你說的是五百兩銀子一天的。”

“沒錯,屋價全部五百兩,但是要扣除你們全家五個人,每天每人五十兩,共計是二百五十兩……”

“怎麼要扣除我們的銀子呢?”

“是這樣的,我家夫人愛乾淨,不要你們侍候,任何事都有我們自己帶來的人做,我們在鄰縣另外租了個客棧,把你們全家都送去暫住,由於不能讓你們家人跟人家碰頭,還得請人看着你們,還要給你們吃喝,所以每人要扣除五十兩,這個價錢是高了一點,但他們是你的家人,你也應該出的是不是,假如你僱來的夥計放他兩天假,叫他回家去,你也就省了,好在你們一家才只五口,你還是有賺的,是不是?”

店家只差沒吐血,他當然不能說不是,事實上這筆生意的利潤依然優厚得使人無法相信。

老管家又伸出手招來了兩輛馬車,有五個大漢,每人押着一個,把他自己跟四名家人都趕上車子去了。

店家恰好跟小癩痢同車,看看他那副捱揍相,還在問長問短,店家只差沒給他一刀子。

爲了這個王八蛋,每天害我少收五十兩銀子。

所以小癩痢才問到第一句話,就捱了一巴掌。

金獅很恭敬地敲着房門,敲到第二響時裡面已經傳出了一個甜美的聲音:“是誰啊?”

“稟少宮主,是老奴。”

“金伯伯啊,您請進,門沒閂。”

金獅推開了門,不由得呆住了。

因爲謝小玉在梳頭。

梳頭並沒有什麼可吃驚的,幾乎每個女人都梳頭,哪怕是掉得只剩幾根頭髮的老太婆,也捨不得拔掉它們,每天仍要花上很長的一段時間,仔細而慢慢地梳理着,唯恐會再碰掉一根。

看女人梳頭是一件雅俗共賞的樂事。

那當然是指年輕的漂亮的美人那樣纔會產生美感,因爲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輕柔,那麼曼妙,而空氣中則又散發泡花的氣味,泡花是用一種木料刨成的木片花兒,泡在水裡能產生一種滑潤光亮的黏液,女人就用來澤潤頭髮,後世的女人由於有了各種香露及潤髮水,完全不知道她們的老奶奶梳頭時的貧乏了,不過後世的男人也少了一種欣賞美人梳頭的樂趣。

可是看謝小玉梳頭卻是另一種情景。

她把頭髮打散披在肩頭時,那張帶着點孩子氣而充滿着誘惑力的臉突然一下子變得莊嚴起來,使她看來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

尤其是她披着一襲白紗,顯得那麼純真無垢的時候,她簡直就是一尊神,一尊女神。

神本是不分男女的,雖然神也有男女之別,但不管是男神也好,女神也好,他們都被高高地供在神座上,由着善男信女去膜拜時,與他們的性別關係極微。

觀世音是女菩薩,但是進寺廟拜觀音的人,絕不會在念觀世音菩薩時,再加上一個女字的。

但謝小玉給人的印象絕對是尊女神。

她在白紗隱約中,暴露了所有的女性的特徵,只不過那是一種美感,一種神聖而莊嚴的美感,彷彿她全身都發着一股聖潔的光,使人不敢逼視。

金獅只看了第一眼,心底已經涌上一股虔誠,使他願意奉獻一切,成爲神前的犧牲。

謝小玉微微地笑一笑:“金伯伯,你請坐。”

金獅沒有坐下,而是跪下了。

謝小玉沒回頭,金獅看見的只是在鏡中的影子,然而那無邪的笑容,那無邪的聲音,使他的人整個地進入一種空靈無我的狀態。

謝小玉不知道他跪下了,笑問道:“金獅伯伯,你已聯絡好了?”

“是的,聯絡好了,宮主在明天日出前召見。”

“她肯見我?”

“本來是不肯的,後來聽老奴說事態緊急,才又答應了的。”

“娘爲什麼躲到這個荒山僻野來?”

“是爲了清靜,要遠離人世。”

“這兒並不清靜,尤其是她弄出了那些離奇怪誕的事,又怎能清靜得了呢?”

“宮主託名瘴癘之神,倒是嚇住了人,誰也不敢去送死的,那是個人人敬而遠之的神。”

“那也不過是嚇嚇鄉下人,若是一個練過武功的人,就不會相信那種傳說,反而要來一探究竟。”

“幾年來有過不少這種人,可是他們都染上了瘴癘之氣,陳屍谷前,就沒有人再去送死了。”

謝小玉一笑道:“那只是些凡夫俗子,真正的高人呢?那點瘴癘之氣可哄不了人吧。”

“宮主在此與世無爭,真正的高人不會前來打擾的。”

“是嗎,幸好她沒有遇上丁鵬,那個人的好奇心是很重的。”

金獅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保持緘默。

謝小玉回頭過來,這纔看見金獅矮了半截,不禁吃驚地道:“金伯伯,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老奴見到少宮主寶相莊嚴,不敢冒瀆。”

“哦,我有那麼大的魔力嗎?居然能使你這位魔教的長老五體投地。”

“是的,那已經不是魔力,而是一種神力了,少宮主那種神聖凜然的寶相,足以使任何人都爲之屈膝的。”

“也包括女人嗎?”

“據老奴想,不論老少男女,都會是一樣的。”

“這麼說來,我是應該用這種姿態出現的了。”

“是的,可惜老奴以前沒見過,少宮主如以此等面目出現塵世,天下已在掌握中了。”

謝小玉一笑道:“我倒是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喔!少宮主是怎麼發現的?”

“我還是在以玉無瑕的身份,做連雲十四煞老大的時候,爲了一件緊急事故,我在梳頭時把人都召進來,結果他們都跪了下來。”

金獅道:“少宮主既然發現自己有這種天賦的能力,當善加運用纔是。”

謝小玉笑着搖頭道:“我是有過那種打算的,但是後來放棄了。”

“爲什麼呢?”

“自那次之後,連雲十四煞的人見了我都十分恭敬,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之感,老奴現在也還是不敢透一口大氣。”

“但我卻不願意這樣。”

“爲什麼呢?少宮主的目的在征服天下,那是最輕而易舉的方法。”

“我要的是掌握天下,不是使天下屈膝。”

“少宮主如有所命,老奴一定萬死不辭。”

“哦,如果我要你上來抱抱我呢?”

“這個老奴不敢。”

“有人拿刀子在後面硬逼你呢?”

“老奴願挨一刀,也不敢冒瀆少宮主。”

謝小玉一笑道:“這就是我不幹的原因,我不要一個人高高在上,像我娘一樣。”

金獅不禁一震:“少宮主沒見過宮主吧?”

“沒有,從三歲開始,你們就把我從娘那兒抱開,我就一直沒再見她。”

“那少主怎麼會知道像宮主一樣呢?”

“那是你們說的,從小我就聽見你們說,我長得跟娘一樣,還有就是我的

父親。”

“謝大俠也說少宮主像宮主?”

“是的,所以他纔不喜歡我,冷淡我,根本沒有把我當作他的女兒看。”

“宮主與少宮主都不是凡俗的人,因此纔會有非凡的際遇,一切不能要求與常人相同。”

謝小玉以前不知聽過多少次這種論調,每次當她有所抱怨的時候,總是有人如此地勸她。

每次都能鼓起她的雄心,使她忘掉一切,而今天金獅長老又說了一遍這種話,所得的效果卻是他意想不到的。

謝小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像以前那麼好哄了,她自己已經有所愛憎喜怒,而且因爲她的生活比別人複雜千百倍,這樣感受自然也深上千百倍。

金獅說着這一套老生常談時,自己都不相信,他也沒指望謝小玉會相信。

他只是在必要時,說一句該說的話而已。

哪知道謝小玉的眼中忽然地流露出異色,就像一個小孩突然得到了一件她嚮往已久的東西似的。

“我真的是異於常人嗎?”

“是的,少宮主天生異稟,實非常人所能及的。”

“天生異稟,哪一種異稟?”

金獅怔住了,他只是隨口一句話,倒不是有意敷衍,謝小玉在小的時候,就表現得很特別。

不過這種特別卻是很難對人說的。

例如,她在七八歲的時候,就有女性的魅力了,偶爾的嫣然一笑,居然能使一個大男人爲之着迷。

這種着迷,硬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癡迷。

“你跟你母親一樣,是天生的尤物,迷死男人的妖魔,是天生的狐狸精。”

這番話也只在金獅的肚子裡思量着,他是不敢說出來的,但是他也必須要回答。

謝小玉問話的時候,是一定要回答的,而且還必須要是令她滿意的回答。

這也是他們自己寵成的,他跟銀龍,還有許許多多跟他同一出身的人,他們都心甘情願地被她們母女兩代牽着鼻子走,不顧一切地做出了一些連他自己也不敢想象的事。

爲了什麼呢?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卻從來沒有得到答案過,他們也曾不止一次互問過。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是最通常的答案。

謝小玉母女倆如果有什麼天生異稟,大概就是一種魔力了,一種令人做莫名其妙的事情的魔力。

“少宮主天生具有一種懾人的氣質,使人不敢仰視,心悅誠服,俯首聽命。”

這是金獅的回答,自然是經過審慎的思考後,一種很技巧的回答。

“我娘從小也具有這種能力?”

“是的!宮主從小也具有令天下臣服歸化的能力,只要見到宮主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臣伏在她的腳下。”

“可是她並沒有擁有天下呀!”

“那是因她認識了一個不該認識的男人,對自己喪失了信心。”

“那個男人就是我的父親?”

“是的,謝大俠是一代劍神,也是一個女人征服不了的男人。”

“像丁鵬一樣?”

金獅很快地回答道:“是的,他們是同一類的人,因此少宮主最好還是離他遠一點。”

“可能嗎?我們要做什麼的時候,他就會找了來。”

“那就只有毀了他。”

謝小玉嘆了口氣:“金伯伯,你不是第一個勸我的人,我也不是沒嘗試過,我心裡一直在動腦筋,我也不會像我娘那樣優柔寡斷,這個你看得出來的。”

“是的,少宮主比宮主當年有魄力得多了。”

“可是我毀不了丁鵬,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真正的毀不了。”

一陣沉默,金獅知道這句話不是推託,是事實,他見過丁鵬的一刀後,對這個青年人已充滿了畏懼。

“娘幽閉深山多年,是在修煉武功?”

“是的,她發現自己無法征服謝曉峰時,發誓要在武功上去勝過他。”

“有這種可能嗎?”

“宮主已多年未觸世事,她是以從前的謝曉峰爲標準,或許有越過的可能,但是謝曉峰這些年也在進步中,如果以他跟丁鵬會面時的情形看,則謝大俠已經到了一個新的境界中,遠非宮主所能及。”

“那你們爲什麼不去告訴她呢?”

金獅又默然片刻才道:“宮主後來也不肯聽人勸告的,她向來只以自己的眼睛來看世界。”

“這種樣子能夠成事嗎?”

金獅想了一下才道:“不能,所以我們才寄望在少宮主身上。”

“你們認爲我比我娘有希望?”

“少宮主一開始就接觸廣大的世情,看法自然比宮主深遠,而且,少宮主又有神劍山莊良好的家世爲助,的確是比宮主的機遇要好得多。”

“假如我這個謝家大小姐的身份還有點用,就不能讓我娘胡鬧去毀了我父親,是不是?”

“這個……只有少宮主自己去跟宮主說了,老奴實在是不便置喙,不過少宮主也可以放心,謝大俠此刻的成就,已不是任何人能毀掉的了。”

黎明,日未出,東天一片紅霞。

這是山中瘴氣最厲的時刻,死亡谷中一片黑暗,上面卻翻騰着彩色的霧氣。

這情景有點像地獄的大門。

大地似乎披上一層魔意。

謝小玉一身盛裝,帶着拘謹的金獅。

瘴神娘娘廟前,自然而然地圍聚着許多好奇的鄉民,他們躲在不易被發現的地方,看着這位爲久染瘴病沉痾不愈的丈夫來求禱的美麗少婦,是否能獲得瘴神娘娘的答應庇佑。

三跪九叩,進香,獻犧牲,一切如儀。

司壇的是個脾氣有點怪癖的老婆子,她的臉上仍是那樣平板,亦沒有因爲對象的特殊而有所不同。

叩拜完畢,一如往例,神案上飄落一張紙。

一張雪白的紙,告訴來求禱的人,要吃些什麼藥。

可是今天這張紙上的神示,似乎不是藥單。

少婦看了神示後,起身向谷邊的懸崖走去。

老管家這時才上前看了一下烤過的白紙,然後急急地追上去,口中急叫着:“少夫人,少夫人,使不得……”

他追到谷邊,那少婦已縱身一躍,向谷中雲霧深處跳了下去。

躲在暗中觀看的人都啊了一聲,忍不住現身出來。

老管家追上去,伸手拉住了一袂衣角。

他在谷邊呆了一呆,才嘶啞着聲音道:“少夫人,你把老奴也帶了去吧,這叫老奴回去怎麼交代?”

於是他也一頭栽下了山谷,換得另一聲驚呼,這次不是發生在暗處了,那些人都已經現身出來了。

但是這些人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眼看着兩個活生生的人,跳進了死亡之谷。

大家擁向瘴神娘娘的祭臺前,看那張紙上的字。

汝夫獲罪瘴神,合當染疾病而死,屍骨不全,唯捨身爲本神座下侍兒,始可獲免。

所以他們只有跳了下去。

一個虔誠的少婦,爲了挽救她丈夫的生命,捨身跳下死亡之谷。

一個忠義的老漢,追隨着女主人,也跳下了死亡谷。

這爲死亡谷又添了一樁神話,增加了不少感人的氣氛。

那個染疾的丈夫是否真的好了呢?

沒有人知道,因爲那些同來的僕人,都悄悄地走了,走得不知去向,所以無從查問。

不過沒有人懷疑,因爲那個年頭,正是人們對神絕端信賴的時候。

那張烤焦的神示,輾轉相傳,終於神秘地失了蹤,被送到一個地方。

一個老人的面前。

老人與一個老婦相對而坐看着那張字條,老人的嘴角撇下一聲冷笑道:“原來她躲在那個地方去了,難怪多年沒找着她。”

老婦人卻道:“主公,她既然離世遠隱,也就算了,何必去理她呢?”

“我怎麼能不理,我整個基業敗壞在她手上,我絕不能放過她。”

老婦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主公,也不能全怪她,我們自己本身也有錯處。”

“我最大的錯處,就是讓她活了下來,而且把她收容了下來,我早就知道那是禍水……”

“主公,你忍心嗎?你能忘記那句刻在刀上的詩句嗎,小樓一夜聽春雨,那是她的女兒,說不定也是你的女兒。”

老人目中凌厲的殺氣消除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陣惆悵,長嘆了一聲道:“我真難以相信,一個像她那樣聖潔的女人,會生下這樣的一個女兒。”

老婦輕輕一嘆:“聖與魔只有一線之隔,是你辜負了她的母親。”

“我……哈哈,你不會明白的。”

“主公,我是不明白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肯說,知道的人也不肯說,不過我明白那女孩子來的時候,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人見人愛,她之所以變得那樣,是我們沒有好好教導她。”

老人忽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語氣很堅決:“不行,我不能再容忍她胡鬧了,她毀了我已經夠了,不能再讓她毀了丁鵬。”

“她怎麼會毀了丁鵬呢?”

“你知道那投崖的是什麼人,就會知道那對丁鵬會有什麼影響。”

“是什麼人?”

“是金獅跟謝小玉。”

“謝小玉?那不是謝曉峰的女兒嗎?怎麼會跟金獅拉到一起呢?”

“我不知道,但他們之間必然有密切的關係,丁鵬曾經在神劍山莊附近,劈死了銀龍。”

老婦人沉默片刻才道:“主公,雖然我並不贊成,但是多少年來,我一直都是服從你的每一個指示,我相信你的每一個指示,都是正確的,你要我做什麼?”

“夫人,你怎麼知道我會要你去做什麼的?”

老婦人一笑道:“那還不容易猜,這些年來,你已很少找我商量事情了,但是你卻把我叫來看這張字條,那就是有事情要我去辦。”

老人頓了一頓才嘆道:“是的,夫人,這件事恐怕一定要你跟銅駝去一趟才能辦得了,我的功力因爲輸了一大部分給丁鵬,已經無法辦這件事了。”

“要我跟銅駝一起去?”

“是的,不但要你們兩個人出馬,而且把我們身邊的好手都帶去。”

“那怎麼行呢!你身邊不是沒人了嗎?”

“我身邊要人幹嗎?現在我已經是個沒用的老人,沒有人會看中我了。”

“主公,這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不是在開玩笑,銀龍、鐵燕雖死,還有金獅在,銅駝勉強能抵得過,至於那個賤人,只有你才能應付,他們那邊還有其他的人,所以必須要把好手都帶去。”

“我們是拼命麼?”

老人的臉變得很莊重:“是的,殺無赦,一個都別放過,這也是一次清理門戶。”

老婦還要說什麼,但老人一揮手道:“你不必說了,我這個決定是經過再三考慮後才下的,絕不是意氣用事,魔教即使毀了,也不能在我手中留下一點禍害。”

老婦默然片刻才道:“好吧!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我是一定會遵從的,我知道你不是輕率下決定的人。”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老婦看着他,目中流露出深情的光,雖然他們結婚已經六十年了,這份深情從沒減退過。

不過,老婦人突然有一股悲哀的感覺,她發現她那永遠年輕的丈夫,忽地有了老態。

“你們放心地去吧,這個地方很偏僻,沒有人會找來的,我將親自下廚,爲你們燒兩樣菜,慶祝你們勝利成功回來。”老人在谷口歡送着人羣離去,揮手說出了這一段豪語,被送行的人都很興奮。

銅駝高興地道:“主公這次心情似乎很開朗,三十年來,我沒看見他這樣高興過。”

“是的,這是他一生中所下的最大的決定,對天美髮出了格殺的命令。”

銅駝道:“主公早就該對那賤人下這個命令了,我已經等候這個命令多年了,

終於還是等到了。”

“銅駝,你不知道他的心情。”

“我知道,你們一直都以爲天美是主公的女兒,不忍心對付她。”

“難道不是嗎?以年齡計算,也差不多。”

銅駝道:“屬下知道絕對不會是的。”

“爲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我確是知道,每個人都以爲弱柳夫人是位貞節的聖女,除了主人之外,沒有第二個男人,只有我知道她是個淫婦。”

“銅駝,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我可以這麼說,因爲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

“她誘惑過我。”

“你,銅駝,你那時纔多大?”

“我才十四歲,根本還不解人事,可是她一天都離不開男人,那天剛好所有的人都不在,她只有找到了我,想盡了方法把我引誘上了牀,還沒有真正沾上她,恰好主公回來了。”

“啊!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這就是主公的仁厚處,他始終隱瞞了別人的缺點,那天我還記得,主公跨進了門,她就從牀上跳起來,向主公哭訴,說是我欺侮她,對她施暴。”

“主公怎麼樣呢?”

“主公只笑了一笑,說我根本是個小孩子,血氣方剛,她又生得這麼美,自然是情不自禁了,叫我向她道個歉,大家忘了這回事,並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哦!主公仍然相信是你主動地要施暴她了?”

銅駝低下頭道:“事實上我那天的情景也無以自明,因爲弱柳夫人誘惑男人的手段太高明瞭,她總是在有意無意間,撩撥起男人的情火,等男人自動地上牀,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

“主公知道她的個性嗎?”

銅駝道:“後來我不清楚,但是在當時,他是不甚知情的。”

“那他對你倒是很大方的,居然肯原諒你。”

“是的,所以我纔對主公感激終身,忠貞不二。”

“金獅他們自然也難免了,他們的年齡比你大。”

銅駝沉思片刻才道:“我想是難免的,所以,他們對天美會那樣的忠心護持,我想多半也是因爲這層關係。”

“你又怎麼能肯定天美不是主公的女兒呢?”

“因爲天美的右手有六枚手指。”

“這又算是什麼證據呢?”

“枝指是遺傳的,主公卻沒有枝指。”

“宮中的人都沒有,這或許是隔上幾代遺傳下來的。”

銅駝卻道:“我知道有一個人生有枝指,卻不是魔教宮中的人,那人是我的叔叔,有天來看我。”

“那又怎麼樣?”

“以後沒多久,弱柳夫人就神秘地失了蹤,我們回來追索,也沒找到她的蹤跡,一直等過了四年,纔有人抱了天美送來。”

“那又如何證明呢,天美那時也三歲了,若是弱柳是那時候懷了身孕,也正是那麼大。”

銅駝搖頭道:“我看見天美生有枝指,心下已然懷疑,之後我回去了一趟,就是去打聽消息去了,結果我知道我叔叔帶了弱柳,私奔到我家鄉潛居。”

“你叔叔倒是很有辦法。”

“他本來就是個美男子,又善於言詞,懂得體貼,弱柳跟他私奔,倒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我打聽得他們生了個女兒。”

“就是天美?”

“是的,那個女孩子長得比較大,送來的時候,說是三歲多,實際上只有兩歲多一點。”

“這麼說來,天美是你叔叔的女兒了,也是你的堂妹了,要是她來的時候只有兩歲多,的確不是主公的骨肉了。”

銅駝默然,老婦人又問道:“他們爲什麼要把女兒送來給我們收養呢?”

“我叔叔原是個絕頂風流的人,可是他拐帶了弱柳私奔之後,居然循規蹈矩,一心一意在家裡守着她,前兩年還好,後來我叔叔爲了要練一種武功,略爲疏淡了她,她又不安於室了。”

“一個像她那樣的女人,原是難甘於寂寞的。”

“我叔叔卻不像主公那樣寬宏大量,他抓到她的姦情,一刀劈了兩個人,然後自己也自殺了。”

老婦人默然片刻才輕嘆道:“這又是何苦,弱柳也是的,她總以爲沒有一個男人忍心殺她,結果只要遇上一個就夠她受了。”

“主母,你好像早就知道弱柳的爲人了。”

老婦人一笑道:“別忘了我是女人,女人對女人,總是容易瞭解的。”

“那麼你爲什麼不告訴主公呢?”

老婦人一笑道:“只有最笨的女人,纔在丈夫面前攻擊另一個女人,多少年來,主公對我一直非常地尊敬,就因爲我知道如何盡一個女人的本分。”

這次是銅駝沉默了,他對這個主母也非常尊敬,但也只因爲她是主公的妻子而已。

她本身實在沒有什麼引人之處。

她的貌僅中姿,既不特別聰明,也不很笨。

不喜歡說話,從不表示意見,沒有特出的地方,似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可是,主公卻一直對她很客氣,很尊敬,這使他一直想不透。

有很多時候,他常爲主公叫屈,覺得主公英武天縱,實在應該娶個更好的配偶。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位主母的可敬之處,乃是在於她的智慧,她的胸襟,她的度量,她的賢惠以及種種的美德,一個女人具有的一切內在美,她都具有了。

男人若能遇上這樣一個女人,實在是終身的幸福,只可惜像這樣的女人實在太少了。

銅駝不禁對主母又升起一層崇高的敬意。

話題又轉回來,老婦問道:“銅駝,那句詩,那句‘小樓一夜聽春雨’的詩,是怎麼回事?”

“那只是主公第一次見到弱柳夫人時,忽然受了這句詩的吸引。那次我們途經江南一個農村,景色如畫,在一條小溪畔有一所草舍,裡面有一個美妙的聲音在吟着這首詩,立刻就吸引住了我們,於是我們循聲探望,就見到了弱柳夫人。那時她只是一個教書先生的女兒,一個布衫裙釵的村姑而已,卻已是國色天香,而她似乎也爲主公的翩翩風采所吸引,就那麼一刻談話,她就跟着我們走了,拋下了她的父親。”

“以後她就沒有再回去過?”

“沒有,好像她根本就忘記了她的父親,倒是主公還記得,叫我去探訪過兩次,她的老父正值窮途潦倒,我留下了一大筆金銀,第二次再去探望,見他已經運用那筆財富,置買了田產,營居了新房,更還娶了個續絃的女子,日子過得很好,主公纔不再叫人去了。”

“爲什麼呢?”

銅駝道:“以我們那時候的環境,正是如日中天,一個尋常的百姓人家,跟我們沾上關係,並不是好事情。”

老婦輕輕一嘆,道:“主公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處處都爲人着想,這樣的一個人,並不適合擔任教主的。”

銅駝道:“主公在處理教務時,卻是一絲不苟的。”

“是的,他必須如此,平心而論,魔教之所以被武林中人視爲旁門邪教是有道理的,它本身有許多規條,以及許多練功的方法,都是偏異的,主公想要使魔教有所改革,以一正別人對魔教的視聽,才訂下了許多嚴厲的規條,約束教中的子弟,也因爲這,才引致許多人的不滿,而導致衆叛親離。”

“也不能那麼說,直到現在,主公仍然有許多忠心追隨的部屬。”

“那已經很少了,這些人都是嚮往本教神奇的武術,希冀得到傳授才投身進來的。”

銅駝默然,老婦人又問道:“主公爲什麼要把那句詩刻在刀身上呢?”

“這個屬下可不知道,弱柳夫人失蹤了之後,主公有段時間很暴躁,殺了不少人。”

“那樣的一個天生尤物,是很令人難忘的,別說是主公,連我也感到悵然若失。”

銅駝想想道:“主公雖然因爲弱柳夫人之失而感到憤怒,大概也想到因此而遷怒是不對的,他把那句詩刻在刀上,就是爲了遏制自己的脾氣,有好幾次我看見他拔出刀來瞥見了上面的詩句後,就把怒氣息了下去。”

“大概就是那個原因吧!自此之後,他的刀法也步入了一個新的境界,出手一刀,威猛絕倫,使本教的名聲,也更爲昌大,但是那也害了他。”

“是的,那一段日子,魔教擴展得太快了,已經凌駕於所有的武林宗派之上,引起所有人的不安,更因爲發展太快,主公無法每件事一一親視,才叫金獅他們各負責一方,他們都爲本教樹下許多強敵。”

老婦人輕輕一嘆道:“是的,主公在事後檢討得失,他並沒有怪別人,認爲那是自己的過失。”

“這不能怪主公,他是一心求好……”

“銅駝,你還不瞭解主公嗎?他真是那種諉過於部屬的人麼?他是教主,自然應當負起一切失敗的責任。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是一個自視極高的人,一向自認天下無敵,但是他那天的確是敗在謝曉峰的劍下。”

銅駝也不作聲了。

“主公限於資質,知道自己此生再無進展了,那一刀雖厲,但是再也無法強過謝曉峰了,這纔是他真心灰心世事,不再求東山再起的原因。沉鬱多年,他終於找到了丁鵬,這個年輕人的資質是千載難逢的,所以他把一切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了。”

“丁鵬可以算是不錯,聽說他的進境已經超過昔日的主公了,銀龍、鐵燕,都只在他一刀之下,碎屍斷臂。”

老婦人點點頭道:“是的,主公也分析過了,銀龍碎屍不足爲奇,鐵燕斷臂纔是真正的了不起,因爲他已能控制那一刀,隨心所欲地收發了,也就是說:他已經使這一刀脫出了魔的範疇,而進入聖的境界了。”

“主公還不能控制它?”

“不能,終其一生,他只能在魔的範圍內,使那一刀威力至巨,卻仍然無法控制它。”

“本教在丁鵬手中,可以復興了?”

“這是主公的希望。”

“那麼爲什麼還不把本教的一切都交給他呢?”

“不急,主公就是因爲要兼理教中的事務分了心,才限制了自己的發展,本教的武功速成而難進,越到後來越難以進步,必須全力以赴,不能有半點分心,所以主公才讓他自由地發展,不要他分半點心。”

“主母,我們這一次進剿天美,也是爲了丁鵬?”

老婦人沉思了片刻才道:“主公雖然這麼說,但我相信不是的。”

“不是的?”

“據我所知,丁鵬目前的境界,已經不虞任何的傷害了,主公所以要這麼做,目的在於把魔教殘餘在世上的一點邪惡徹底地消除,將來交給丁鵬的是一個乾乾淨淨的門戶。”

“主公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是的,他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

老人回到谷裡,忽而有一種落寞之感,他感到從未像此刻這樣空虛過。

谷中重要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幾個剛入門的弟子操持着雜務,若一旦真的被人摸進來,一點抵抗的力量都沒有,雖然他說過,這個地方很隱蔽,沒有人能找得到。

但他自己也知道這句話靠不住。

一個很多人的組織,絕對無法藏得非常隱蔽的,何況他的敵人都有着比獵狗更靈敏的鼻子。

幾千名絕頂高手,把守着重重的門戶,小股的敵人,絕對無法侵入,大股的敵人,老遠就發覺了,立刻可以趨避,但是現在,那些人都走了。

谷中的防務已經可以說等於完全沒有了,現在只要是一個二流的高手,就可以輕易地進入了。

唯一能保護他的,就是他自己了。

爲了成全丁鵬,他不得不將自己畢生專修的功力,完全灌輸給那個年輕人。

雖然在事後,他仗一些神奇的練功心訣與一些靈丹的輔助,勉強地把功力恢復三成。

三成的功力夠應付外來的侵害嗎?這句話立刻受到了考驗,因爲他看見了三個人,三個不應該是谷裡的人,兩個女人,一個男人。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決鬥第四章 彎刀第十九章 小香第六章 借刀第十章 鐵燕夫人第八章 圓月山莊第一章 出類拔萃第十三章 恐懼第十二章 征途第二十九章 逆襲第十七章 鼠輩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谷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谷第十章 鐵燕夫人第八章 圓月山莊第四章 彎刀第二章 棋高一籌第十章 鐵燕夫人第七章 救星第二章 棋高一籌第十三章 恐懼第二十二章 脫出困厄第二十一章 釣餌第二十二章 脫出困厄第十九章 小香第二十一章 釣餌第十一章 雙刀合璧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谷第二十二章 脫出困厄第十四章 決鬥第十九章 小香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谷第二十二章 脫出困厄第二十六章 調虎離山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谷第二十四章 降龍第十六章 解脫第二十章 狡兔之穴第三章 天外流星第七章 救星第十六章 解脫第二十一章 釣餌第二十四章 降龍第三十一章 神刀傳人第二十四章 降龍第二十二章 脫出困厄第二十章 狡兔之穴第三十章 兵解第二十二章 脫出困厄第八章 圓月山莊第十五章 秘屋第八章 圓月山莊第四章 彎刀第十五章 秘屋第二十五章 追索第二十五章 追索第三十一章 神刀傳人第七章 救星第十五章 秘屋第十一章 雙刀合璧第二章 棋高一籌第二十四章 降龍第十九章 小香第九章 駭人聽聞第二十三章 吃癟第二十七章 屠刀第十七章 鼠輩第十三章 恐懼第十五章 秘屋第九章 駭人聽聞第十七章 鼠輩第二十四章 降龍第一章 出類拔萃第二十七章 屠刀第十三章 恐懼第三章 天外流星第四章 彎刀第四章 彎刀第二十六章 調虎離山第十一章 雙刀合璧第二章 棋高一籌第二十三章 吃癟第十四章 決鬥第三十一章 神刀傳人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谷第十五章 秘屋第十二章 征途第十四章 決鬥第十五章 秘屋第十章 鐵燕夫人第二十六章 調虎離山第二十章 狡兔之穴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谷第二十三章 吃癟第一章 出類拔萃第二十八章 死亡之谷第十六章 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