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荷鎮縣衙,縣太爺沈弘見到氣喘吁吁的王家下人,不由得黑了臉,在自己的治下居然有人膽敢扣押皇商王家的姑爺,真是膽大包天啊!
他一拍桌子喝道:“想不到本縣治下還有這等刁民,來人啊!立刻去陳家莊把王公子救出來,並把一干人犯捉拿歸案!”
“等等!”身後的胡師爺連忙開口阻止。
悄悄對沈縣令使了一個眼色,沈縣令咳嗽一聲,“暫且不急!”起身和胡師爺去了書房。
二人落座,沈縣令問道:“師爺有話請講!”
這位胡光胡師爺是沈弘的老丈人陸翰林推薦的,沈弘對此人說不上言聽計從也差不多,剛纔胡師爺當衆喝止了自己的吩咐,看來此案有蹊蹺。
胡光摸摸鬍鬚,言道:“大人還記得年前陸小公子的事情嗎?”
提起自家那個紈絝小舅子,沈弘臉色一黑,又聽胡師爺說道:“靜國公世子交代的事情,大人也沒有忘記吧?”
沈弘聞言,臉上露出一股凝重之色,“你是說司公子交代的事情,本官並沒有找那戶農家的麻煩,連陸鳴也連夜送回京城了,此事莫非還有不妥之處?”
胡師爺搖搖頭,“大人剛纔可聽清了,王家贅婿是被哪一家人給扣押的?”
沈弘還真的沒有仔細詢問過,都是鄉下泥腿子,有什麼好問的,敢與官家鬥直接抓回來再審!
說起來,王家雖然是皇商,這一代的族中卻有不少子弟從文,出了幾位秀才,他家又和不少官宦人家聯姻,沈弘之所以會勃然大怒,也是因爲他的親妹子嫁入王氏,聽說過王家這一房有位贅婿,過目不忘,纔讀了兩年書,就取得了秀才功名,假以時日,此人的前途定然不錯。
胡師爺搖搖頭,說道:“若是一般的農家,大人抓就抓了,可偏偏是他家,我勸大人還是三思爲好!”
沈縣令一頭霧水,“什麼時候本縣治下出了了不起的人家?本縣怎麼毫無印象呢?”
“靜國公世子交代要好好關照的那一家啊!”胡師爺也十分好奇,什麼樣的農家會讓國公府的世子爺惦記着?難道是看中他家有位十幾歲的小秀才?不可能吧?
這世間聰明之人多了去了,十幾歲中秀才也不算什麼,更何況靜國公府是將門,沒有聽說過府裡有人從文,自來武將和文官就不對付,司家世子怎麼會再乎一個小秀才?
“是陳家莊那戶,這麼巧,不會是弄錯了吧?”沈弘奇道,“這家出了一老一小兩個秀才,勉強算做耕讀之家,和靜國公府是八杆子打不到啊?莫非兩家有什麼淵源?”
胡師爺搖搖頭,當日得到靜國公世子的吩咐,胡師爺就給京城的陸大人去信,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交代的清清楚楚,後來,陸大人回信也派人暗自查了,發現他們根本沒有任何交集。
胡師爺搖頭,沉吟一番,說道:“要說聯繫,那陳家出了一個小秀才,附學在李將軍府中,而靜國公世子的師傅和李老將軍有些交情,可他們一個從文,一個習武,地位更是千差萬別,根本沒有交集啊!”
沈縣令也是想破了腦袋想不明白,“先生,你看今天之事該如何處理?”
胡師爺捋着鬍鬚道:“不知大人可有興趣往那陳家莊,有沒有古怪,親眼看看可好?”
沈弘一想也對,是該親眼看看那陳家究竟有什麼特異之處,便吩咐下去,準備親自下鄉巡查一番。
陳家人都沉浸在認親的喜悅中,不知道有位縣令大人要大駕光臨了。
大家圍着樑子,你一言,我一語,詢問他的事情。
樑子有問必答,說起落水的經過,原來,當初維修河堤,上頭派人下來巡查,其中一位大人沒有看路,差一點跌入泥坑中,正巧樑子就在不遠處,想也沒想就衝出來,擋在大人身邊,自己跌進了泥坑。
他爬起來,已經是滿頭滿身的泥水,狼狽不堪,大人看樑子老實能幹,給了他五兩銀子的賞錢,其他人見了都很羨慕,贊他運氣好!
服勞役是沒有工錢的,他一下子就拿了五兩銀子,就有人眼紅了,一個無賴漢見樑子去換衣裳,就跟上了他,到了沒有人的地方,一把搶了他的荷包。
樑子當然不答應,兩個人你追我趕,搶奪中雙雙摔下河堤,被河水捲走了。
陳家人聽了,一時恨的牙癢癢。
“原來我們找到的屍首是那個無賴漢的,不行,我現在就去把他刨了喂狗!”陳有義氣的雙眼通紅。
“我可憐的兒啊!”孫氏哭道:“你那短命的媳婦就是認出那無賴手裡的荷包,才把他錯認成了你!一時受不了,早產而死的,現在她還和害她的混蛋埋在一處呢!”
樑子也氣的直髮抖,畢竟是結髮夫妻,雖然兩個人只在一起生活了幾個月,可李氏性情溫和,又給他留下一個女兒,怎麼能讓她死了還不安寧了。
“爹,我和你一起去!我一定要把那個混賬挫骨揚灰!”
陳老漢點點頭,“既然樑子還活着,那個外人的屍首就不能留在我們陳家的祖墳裡,只是這挖墳也要選個時辰,千萬不能擾了孫媳婦的亡靈啊!”
兄弟幾個點點頭,找出曆書選日子。
陳老太也不理會,追問道:“樑子,你怎麼就成了王家贅婿的,可是他們強迫你的?”
樑子遲疑一下,才說道:“我落水被救後,就忘記了前塵往事,可腦子竟變的十分清醒,好像以前是被什麼東西蒙住了,現在那層東西被揭開,不管是什麼,一看就能記住。”
“王老爺見我記性好,就專門給我請了先生,教我讀書!我小時候也曾經跟爹讀過幾句,可那個時候我腦子笨,學了多少遍也記不住,爲這被爹打了多少回,才勉強會寫自己的名字!”
樑子說到小時候的事情,陳家衆人都點頭附和,的確是個笨孩子。
“誰知道,這回再讀書居然看什麼會什麼,腦子一下子就開竅了,不到兩年,先生就讓我參加科舉考試,居然就中了秀才!”樑子說着看了他大伯陳有仁一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認爲中秀才很容易,爲什麼大伯讀了這麼多年書,才勉強考上。
明明他只是輕輕一瞥,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可偏偏就被陳有仁看到,也接受到他目光中的含義,一張老臉立刻就拉下來了,氣哼哼的說道:“哼!你纔讀了幾年書,不過是中了秀才,我們家寶去年才十三歲,還中了案首呢!科舉的路長着呢,你還在哪兒呢!”
趙氏也不爽,“樑子,你那是湊巧了,說不定那主考官是看着皇商家的面子,才讓你得了個秀才,日後如何可不好說了!”
孫氏認回兒子,只覺得揚眉吐氣,聽不得大房兩口子說酸話,憑什麼你們大房中秀才就是應該的,我們樑子考中就是走了歪門邪道。
不服氣的哼道:“大嫂這話可不能胡亂說,讓外頭人聽到還了得,賄賂主考官那是要殺頭的!”
陳老漢知道輕重,咳嗽一聲道:“老大媳婦,不能胡說!”
陳老太也不滿意的瞪了她一眼,“再胡說八道,你就給我滾出去!”
樑子又道:“孫兒有這番造化都離不開王家父女的幫助,而且孫子這條命是王小姐救的,所以,王老爺提議讓我入贅,我就答應了!”
注意到陳老太臉色陰沉,樑子連忙說道:“奶奶,娘子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等到孩子生下來,一定帶回來給您看看!”
陳老太曾孫都有兩個了,並不稀罕,冷着臉問道:“這個孩子生下來要姓什麼?”
樑子一怔,雖然他腦子開竅變聰明瞭,可對於這個奶奶還是本能的害怕,否則也不會因爲陳老太一聲大喝,軟了腿被她打中。
遲疑道:“孫兒入贅王家,這孩子當然是姓王的!”
“我不同意!”陳老太斬釘截鐵的喝道:“以前你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入贅也就罷了,可現在,你已經想起來了,就要改回姓陳,那孩子也要跟你姓陳!”
其他人都覺得不太好,可陳老太的話沒有人敢反駁,屋裡一時安靜了。
一直被排擠在角落的王管事終於坐不住了,認親就罷了,怎麼說着說着就扯到我們王家子嗣了,小姐招贅就是爲了延續王家的血脈,不能讓老太婆再說了。
“不可能!”王管事喝道:“姑爺當初是簽了入贅文書的,孩子只能姓王!”
陳老太瞪了他一眼,霸氣的一揮手,說道:“我不管什麼文書不文書的,我們陳家的孩子憑什麼便宜了王家!”
樑子也是左右爲難,王老爺對自己不薄,娘子更是溫柔體貼,自己不能對不起他們,可面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他又覺得自己不孝。
“我們陳家養了二十多的人,你們王家隨隨便便就招贅了,想一點好處都不給就霸佔孩子,門都沒有!”陳老太一句話說完,王管事和樑子都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