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環谷某個山洞內的石桌上,凌羽清楚地看到了父親在十六年前祭臺山最後一戰的詳盡的記錄。
十六年前的夏末秋初,空氣中除了那莫名的腥臭味,又添了些絲絲的涼爽。
長泰前線作戰指揮部大廳中,一箇中年男子正焦躁不安地在地毯上來回走動,不時地望着牆壁上的兩個大屏幕。
幾名護衛如同泥塑般,一動不動地立在指揮部大門兩側。
“姜總指揮,姜總指揮,接觸上了。”一個黑袍男子匆匆地走了進來。
中年男子臉色瞬間冰冷,他把手高高一揮。黑袍男子立即住口,隨後跟着中年男子一步一步地走進了後面的一間隔音密室。
“你這個笨蛋!我告訴你多少次了,總是沒有腦子,這事兒不能露出半點風聲!”中年男子壓低了嗓音厲聲喝罵道。
“是,總指揮。”黑袍男子低聲地回答着。
中年男子指了指身後的沙發,自己則坐在了另一側:“說吧,劉來福,他們真的捉住了迎天?”
“是,總指揮,我剛從巴羅人那裡回來,見到了迎天,他的確是被巴羅人扣住了。”劉來福恭敬地回答說。
“迎天,他,他怎麼樣了?”中年男子有些激動地站起身。
劉來福一驚,也跟着站了起來:“總指揮不用着急,巴羅人並沒有對迎天迫害,他很好。”
“哦。”中年男子鬆了一口氣,緩緩地坐了下來,淡淡地問:“什麼條件,他們才放回迎天?”
“巴羅人有兩個條件,一是退出祭臺山和山南的全部土地和城市,退出六甲谷,二是交出凌海東的‘海月戰隊’全部人員。除此以外免談。”劉來福口氣肯定地說,“我一再交涉,但無論如何巴羅人就是不答應。”
“哦,是這樣的……海月戰隊……哼,你們殺了太多的獸兵,這是要你們償命呢!”中年男子輕聲說。
“要不,找唐有文大人商量一下?”劉來福試探地問。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他一個鎮長,管好行政就行了。這主我都做不了,那我姜水寒還能稱得上是總指揮嗎?”姜水寒站起身來,“來福,去辦理這件事兒吧,就是把天下都拱手送給巴羅人,我也要我的兒子迎天回來!”
“是,總指揮。”劉來福立即站起身行禮,“山南五城中,菲雲和長蔭巴羅人佔領已久。寒陽縣只逃出來十萬人,樂高鎮大部分逃到了晉安,左山縣因爲逃亡不便,現在還有五萬人在困守,我們是不是把他們接出來?”
姜水寒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讓他周身打了個寒顫。姜水寒冷冷地說:“你的意思是想讓我通告天下,說我姜水寒與巴羅人達成了停戰協定不成?用用你的腦子,笨蛋!”
“是,是,總指揮!”劉來福邊行禮邊說着向後退去。
“回來,我還沒說完呢。”姜水寒喝道,“通知凌海東的‘海月戰隊’,讓他帶上全部人員,明天下午三點從夕陽谷向祭臺山方向挺進,其他的五路人馬也會全力前行,配合這次行動。一舉奪回祭臺山控制權!”
“是!”劉來福迅速敬禮,然後又彎下腰,“可是……迎天公子他……”
姜水寒又瞪了他一眼:“剛剛回古風休整了幾天,你的腦子也休整壞了吧!”隨後他低聲說:“我只出一路‘海月戰隊’,然後通知巴羅人去取人……這就夠了,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你的腦袋就得搬家,快去!”
“是!”劉來福再次敬禮,隨後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凌海東,你殺了月龍幫的六幫主,又殺了餘元風的兒子,對我百般侮辱,現在你又來到了祭臺山戰場,這不是找死是什麼?我要讓你屍骨無存!”
祭臺山六甲谷外,荒草萋萋,一片死寂。一隊漢人強者頂着烈日,在高過頭頂的荒草間穿行,匆匆地趕往六甲谷最西邊的夕陽谷。隊伍的最前方,兩個青年壯漢大步前進,一個身材高挑消瘦,面色有些蒼白,另一個肩扛狼牙棒,身寬體闊,壯碩異常。身後跟隨着一百多名隊員,個個精神抖擻。
“三戰三勝,再打兩仗,我們就有收復三關大隧道的可能。”一個隊員興奮地說。
“不錯,一口氣打到左山縣,我要回家。”另一個隊員低聲地說。
最前方身材消瘦的男子眉頭緊鎖,目光中充滿了擔憂:“晨月,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一向退縮的姜水寒,怎麼突然讓我們主動出擊,而且是六路大軍全面反擊,我們已經沒有那麼多強者了,哪來的六路大軍?這有點兒不合理啊。難道讓普通的士兵提着槍衝鋒?”
壯碩男子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海東,我們得多加小心,這可是關乎到一百多位兄弟的性命啊。”
“我不信姜水寒,到現在我都不信。我們先到夕陽谷附近隱蔽起來,等其他大軍殺進去時,我們再衝也不遲。”凌海東輕聲說。
趙晨月把肩頭的狼牙棒換了一個肩頭,說:“半年前,樂高逃往晉安的安難民潮中,我們殺了月龍幫的六幫主和餘元風的兒子,劉來福肯定記仇,他會想辦法報復的。”
凌海東點了點頭。
不知不覺間,隊伍已經穿過了荒草地,來到了夕陽谷的邊沿。
“原地休息!”凌海東大聲宣佈着。
“凌隊長,我們就在這裡休息嗎?”一個身材不高的男子上來問。
凌海東點了點頭說:“甘泉,一會兒可能有場惡戰,九死一生,你可要保護好翠鬆姑娘,她的實力弱,咱們可不能讓她有閃失。”
甘泉靦腆地一笑:“隊長放心,來到前線,自然就有死的覺悟,我們不怕!”
凌海東一愣,隨後嘆了口氣:“今天,我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但願我錯了。”
甘泉乾脆地回答說:“我們不怕!”
時間已近黃昏,原本計劃發起總攻的時間漸漸臨近了。四周仍然是一片寧靜,寧靜得讓人感到不安。
凌海東突然站起身:“我們撤!”
隊員們一陣驚訝。雖然有些不明白,但也沒有多問,紛紛起身。就在這時,東方極遠處的草叢一陣搖晃。無數黑色的頭顱從草叢中升起,飛速地向他們衝來。
“那是躍金谷,那裡根本沒有我們的部隊,全都是異獸,我們上當了!”有隊員高聲喊道。衆人一陣驚心,凌海東大喝一聲:“往森林裡撤!”
他的話間剛落,平南大森林方向,衝出無數的獸兵,眼前不遠處的夕陽谷內,獸頭浮動。正南方向,也有獸兵向他們衝殺而來。
“我們被包圍了!我們被包圍了!”有隊員緊張地呼喊着。
“大家不要緊張!”凌海東大聲說:“我們兵分兩路,向安平大森林方向突圍!”
“二小隊,跟我來!”趙晨水手提狼牙棒大吼一聲,立即有六十餘人跟了過去,“我們向東佯攻,讓凌隊長在平南大森林方向撕開一個口子!”
凌海東內心一陣感動。他二話不說:“一小隊,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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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襲來的異獸,猶如汪洋大海,血狼之中多有靈貓,戰鬥力非常強悍,一百多名漢人士兵如同大海上的幾片樹葉,在異獸大海中沉浮不定。
隊員們左衝右突,紛紛被分割包圍,在戰鬥中多有負傷,幾名隊員已經殞落了。
“你們都給我住手!”一個聲音帶着幾分獸音大聲地喊着,頓時,四下裡漸漸安靜了下來。凌海東心中一驚,轉過頭看時,只見一個矮個黑袍人靜靜地站在一頭巨大的異獸身上。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這個矮個人有着十足的權利和威嚴,他身材低矮,頭顱巨大,兩隻大耳朵高高挺起。讓人感到心悸的是那兩隻園眼睛,此時正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戰場。
在巨大的異獸身下,一個大漢被五花大綁地立在地上。凌海東一陣心驚:那不是趙晨月又會是誰?
“海東,不要管我,快帶着兄弟們衝出去!”趙晨月大聲地喊道。
凌海東沒有動。他看到趙晨月的胸前,兩條深入胸骨的傷口正在淌着血,褲子被浸紅了一大片。
“放下武器!我是巴羅族二城主,漢軍把你們獻給了我們,你們就不要反抗!”黑袍人語言有些障礙。衆人一驚,這才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二城主接着說:“在戰鬥中,我們秘密派人,捉到,捉到了姜水寒的兒子姜迎天,姜水寒同意用你們海月戰隊和,和祭臺山以南的城市與我們交換,姜迎天就可以回去了。你們現在就是俘虜,反抗就格殺,格殺勿論……我們,我們巴羅族有一句話,‘識實務者,爲俊傑’放下武器,與我們合作……。”
“放屁!那是漢族人的話,我們死也不降!”凌海東身邊有隊員大喊着,凌海東的身邊有更多的人在喊。
“把他們拿下!”二城主大聲宣佈着。在他的手中按動了一個什麼儀器,頓時四下獸潮涌動,開始了新一輪的圍剿。
凌海東唐刀連揮,殺出一條血路,衆人緊緊跟隨,然而,無數的靈貓衝了上來,隊員抵不住靈貓的進攻,紛紛倒下。
巴羅人似乎也知道安平大森林的重要性,派了大量的靈貓守在森林邊沿,凌海東身邊的隊員無功而反。經過一輪突圍之後,站在凌海東身邊的已經不足三十人,甘泉和宮翠鬆兩人就在其中。周圍依然是無盡的獸潮,吼聲震地,臭氣沖天。
“凌隊長,我們不降!”隊員們恨恨地說,“我們寧死不降!”
凌海東嘆了一口氣。他低聲對隊員們說:“我給你們擋住異獸,你們現在只有一條路,向夕陽谷內突圍,到雙環谷附近尋找機會,那裡或許有一線生機。”
他轉過身看到甘泉和宮翠鬆,緩緩地把唐刀‘藍流星’和一本小冊子交給了他們,低聲說:“如果能出去,就把這兩樣東西交給我的妻子秋凝珊,出不去也就算了。”
“隊長!我要你親手交給她!”甘泉大聲喊着,“我不交,我不交!”
凌海東點了點頭:“你們如果不出去,那麼真的沒人能出去了,這裡的真相,沒人能知道!帶着宮姑娘,快走!”
衆人在凌海東的帶領下再一次衝鋒,這次卻出乎意料地向着夕陽谷方向衝去。因爲在所剩的隊員中,只有宮翠鬆是唯一的女性,大家拼死保着他倆,跳進了夕陽谷。
在草叢中,甘泉發現,所有的隊員都倒下了,或死或傷。凌海東棄刀投降了,他緩步向趙晨月走去,腳步沉着而不慌亂。
“海東!你爲什麼不走!”趙晨月大聲地喊着。
“晨月,我救不了你,我們就死在一起吧。”凌海東大聲地說。
甘泉聽到這裡,不由得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