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辛兒所在的龍泉鎮,雖然已經將易幼颺逼到了最後關頭,隨時準備着他的到來,此刻的辛兒卻依然悠閒的躺在小藺家院子裡的搖椅上,懶洋洋的曬着太陽。
被強行留在身邊做她書童的小銘兒,冷着臉端着一壺茶水到她身邊的小几上,一聲不吭的又轉身回屋,不想,這次她卻沒像以往那樣容着他離開。
“站住!”
小銘兒停頓了一下,才又轉回來,低眉順耳道。
“公子還有何吩咐?”
辛兒眉頭輕斜,瞄了眼他不見眉眼的額頭,冷笑。
“你不用如此對我,我讓你留在身邊到我的手好,沒要求你心服口服,也沒一定要你卑躬屈膝。”
“公子那裡話,小銘兒是下人,縱然公子不是小銘兒的主人,在期限之內小銘兒也是公子的用人,小銘兒別的什麼都不懂,這點還是很清楚的。”
辛兒不由的又將目光移到他身上,好笑。
“倒是挺意外,你家那位‘二’少爺沒別的本事,倒是將你的奴性培養的透徹,行!那我就卻之不恭,授你這些天的大禮相待了?”
小銘兒眉頭燥怒的皺起,顯然,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了。
“公子如果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小的先告退了。”
“慢着!”
她又叫住他。
“再次去給你家少爺吃的和情報的時候,替我轉告他,我沒那個時間真的等他三個月,讓他準備好儘快過來了事,我還想盡快有個結果呢!”
“你……”
小銘兒全身一震,全然沒想到自己那點小心思,竟然絲毫沒有滿過他的雙眼,這個人,明明人不大,怎麼這眼睛和心眼一樣毒?他們少爺那死心眼,和這小子比,能有勝算嗎?
“少爺!你聽我的,光明正大的比你真的沒有勝算,不聽我的你真的會吃虧的,那小子的心眼壓根就是七拐十八彎的,比用來打魚的網子都還多,你不接受我的情報就只有被打的份,那小子那麼毒,你再落在他手裡,可不只是被打一頓的事了……哎!你別都分了呀!我好不容易從那傢伙手中的好材料中偷下來給你做的,你看你這幾個月都瘦成什麼樣子了?沒了好身體也沒辦法打仗不是嗎?哎!別搶!少爺!你就聽我一句勸吧!他用的就只有那十二個孩子,還沒打算用完的,聽說就三個守陣,還沒打算用一半呢!你說這……他不是看不起你嗎?三個半大的小孩呀……”
“小銘兒!”
來回給附近將士分他拿來的菜的易幼颺,將他的喋喋不休給制止住。
“過兩天就有回長安的商隊,你收拾一下,跟着他們回去吧!我已經交代好他們了,他們會好好照顧你的,我也寫了報平安的信,你幫我帶回去給我爹孃,他們不會爲難你的。”
小銘兒震驚的望着他,完全忘記了剛纔的意圖,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少爺!你不要小銘兒了?”
“啊?”
“少爺!你不能不要小銘兒呀!”
易幼颺更不解,人已經跪在他腳下,專業抱大腿了。
“少爺!小銘兒知道錯了,小銘兒不該老是越俎代庖隨便評論少爺選出來的人,小銘兒再也不說那小子的壞話了,少爺不要趕小銘兒走,小銘兒還要照顧少爺,小銘兒也可以照顧那小子……不對,那位小公子,絕對不再評判他,也能像對待少爺一樣服侍他,求少爺了,別趕小銘兒走……嗚嗚嗚……”
“哎呀!小銘兒!你在說什麼呀?不是這個原因好不好!”
他煩惱的將小銘兒拽起來,明說道。
“我讓你回去只是因爲這裡是軍營,我現在是軍人,你既然來了待兩天也就算啦了,那還讓你真留下來伺候我衣食住行的?你看這裡這麼多人中,除了大將軍和受封的幾位老將軍有馬童服侍誰還帶個小廝服侍的?我現在已經跟以前不同了,不需要你服侍辛兒也不用,這裡也不適合你繼續待着,早回去,我也早安心,再說,我如今這狀況,也沒有誰比你帶回去這封家書更合適了。”
“少爺!小銘兒不想離開你。”
易幼颺瞪眼,強勢道。
“不想離開也得離開,再敢不聽話善做主張,以後也能也不用再進易家的門了。”
他如此堅決,小銘兒也不敢說什麼,倒是一旁一直注意着他們的士兵之中,有閒不住的了。
“哎!小將軍,其實你家書童不用走也可以的吧?讓他到我們的火頭軍裡幫忙,我
們保證天天都能吃好的,瞧這烹飪的手藝,簡直可以比得過城裡的大廚了。”
“是啊小將軍!”
“少爺!真的可以……”
“可以個毛!”
將他重燃起的希望澆滅,易幼颺鄙視的對那些起鬨的人揮手。
“得了吧你們!將你們養的一身膘,上了戰場看你們是去砍人還是被人砍。”
這件事卻並沒有這樣結束,小銘兒再回譚龍鎮,對依然安坐在搖椅上的辛兒再也沒辦法強裝順從,再也掩不住埋怨了,指控。
“你是故意的,是故意的是不?故意在我面前說你陣型的部署,故意讓我知道你已經知道我偷偷向少爺透信讓我緊張的又對他多加叮囑,藉此來讓他對我產生厭惡好把我趕走,現在你滿意了?少爺真的將我趕走了,你滿意了吧?你個狠毒的假女人!”
辛兒納悶的看着他一臉憤怒,一臉認真。
“你想多了吧?我只是覺得,你時不時偷我的藥材,食材,再回去孝敬你家少爺,實在有點太可惜了而已,他那個人,身體雖然不是壯如牛卻也不能這樣亂補的,而且就他那傻樣能不能進他嘴裡還未必,補好了不可惜萬一和他所需的相沖了,出了問題你負責嗎?忘了告訴你,你家少爺離開你之後,所有人類該具備的生存本能都沒問題,生病更有我這個專職大夫代爲看護,你根本沒必要在這邊瞎熱心,是你自己覺得自己太自不量力,覺得自己對你家少爺太重要,還想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其實是你離不開你家少爺,不是嗎?”
“你……”
他想辯駁,卻又無可辯駁,最後只得頹廢的垂下頭,不甘心的認命道。
“你說的沒錯,但我能如何?我是給少爺撿回去的,從7歲起就跟着少爺,只有少爺對我好,少爺是可以沒有我,如你所說,我卻不能沒有少爺;我只是想待在少爺身邊而已,只是如此而已,你這樣的人都可以留在他身邊,憑什麼我就不可以?”
辛兒好笑的望望他,出口的更是毫不留情。
“既然如此,何必囂張生事?我看是你家主子性子都太好了,你不知不覺就得意忘形了!”
小銘兒憤怒的看她,辛兒尖銳依然不減。
“你人卑微,心可不小,史上越俎代庖竄某家主的家奴可不少,你的家主沒時間防你們這些小人,並不代表別人的眼睛都是瞎子。”
她起來,圍着這個個子和她差不多高,心卻不小的孩子轉。
“你家老爺老來得子,對這唯一的獨苗別提有多在乎,你家少爺少年得志,加之家裡保護的太好,不解世事,於是你就有了空子,多則數十年你家少爺有了孩子,老家住過世易幼颺再出點事,那麼作爲易幼颺最信任的你,也就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不日之後穩坐家主寶座了是吧?所以你很怕比你更得他信任的人出現,比如,我!”
小銘兒呼吸控制不住的粗劣起來,極力的否認!
“你,你胡說,我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思!”
“是嗎?那你從我藥材中挑去那些藥材,又做成的食譜是怎麼回事?”
“你……你說什麼?我不懂……”
“你懂!”
辛兒很堅定的這樣認定。
“你不禁懂,而且很懂!可是你太自大了,以至於自大到忘記,你現在所服侍的這個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夫,哦!忘記告訴你,我還是個聞氣知香的大夫,你端出來一碗藥膳,其中少了什麼少了幾分量,我可一清二楚,你覺得這種情況下,你還能瞞得過我多少?”
書童雙拳緊握,滿頭生汗,已經快要支持不住了,她還在繼續。
“可是你萬萬沒想到,你家嬌氣的少爺,入軍以來,早學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吃得下山珍海味,也咽得下糠野粗食,那些慢性毒藥,甚至你越來越重的藥物,分在那些身強力壯的軍人身體裡,根本造成不了傷害。”
望着他的不甘和恐懼,辛兒心情更加的好。
“妄你自信夠了解你家少爺,如何?被你家少爺的小白打敗的滋味聽其妙吧?告訴你哦!你不是榮幸的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你根本不算什麼。”
“你究竟想如何?”
辛兒朝他伸出手,他不解的看她,辛兒直言道。
“將他交給你的家書交出來,老老實實消失在他面前,消失在易家,你什麼事都沒有!”
認真的看着面前這個人,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了。
“別告訴我你
是真的爲那個白癡好,當年認識到世間多麼冷酷後,你也沒辦法不得不爲自己考量,如今你要將我趕走,不過是想成爲第二個我吧?”
辛兒憐憫的看着這個騙了別人,也騙了自己這麼多年的人,只道。
“這世間的殘酷我比你更清楚,但這並不能成爲你窺視甚至掠奪別人的理由,卑鄙就是卑鄙的,就算你最後會成功,你也成不了易幼颺那樣心胸坦蕩蕩的貴公子,永遠都只是個無恥的小人!”
他雖將信件拿出來了,身體卻是仰止不住的顫抖着,不甘不屈。
“沒有人能毫無理由的對一個人那麼好,你肯定也有你的目的。”
辛兒將信從他手中奪回,只是冷冷的告訴他一點。
“我自然是有我的目的的,只不過都已經與你無關,別自以爲是的將我和你劃爲一種人,我再不濟,還沒墮落到和你是天涯淪落人!”
轉身,她背對他而立,最後警告道。
“先前在軍營我已經對你一再留情了,讓我發現你不守若言再出現在易家或者他附近,我想你也應該意識到了,我想讓一個人消失,方法其實有很多種,那時候,可不會像在軍營,讓那麼多人攔着了。”
雖說不甘,小銘兒卻是很清楚不是她的對手的,起碼,現在不是,但,又不願意敗的這樣不明不白。
“你……究竟是誰?”
辛兒突感好笑,這就好像一個臨死之人,明知道再無翻身的機會,還想要知道自己的對手究竟多麼強大一樣。
“你不用猜測,也不用費事,我可以告訴你,花谷傳人重陽辛,這是隻有現在的花谷谷主和花谷之人知道的名字,你很榮幸,成爲花谷之人外,唯一一個知曉的人。”
小銘兒猛然警醒了一般,突然大笑起來。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這麼可怕,花谷之人,世外之人,當今天子也不得不竟讓三分,我一小小孤兒,如何與七竅玲瓏的花谷傳人相較?”
他走了,步伐闌珊,連易幼颺安排的商隊都沒等,孤零零的向着大漠而去。
相傳,花谷不僅醫術超羣,謀術陣法更是奇幻莫測,得其一項者,終身受用無窮,幼時他聽高人講過,便對其充滿了希翼,無奈身無長物年幼無知,不僅被騙了幾次,還險些將自己落在風塵最骯髒的地方,後來被易幼颺撿回去,塵世浮華將那當初最真的追尋給淹沒,如今再聽到這個地方,而且親眼所見下一代的傳人,黃粱一夢驚覺醒。
他的人生,他的一切,不該侷限於一個易家纔對,不該侷限於一個家主纔對,還有更廣闊的天空,還有更值得追上的人,比如,那個花谷傳人……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他最後留給辛兒這句話,人已經行遠。
辛兒遙遙望着他的背影,訕訕自語。
“花谷之人,世外之人,還知道連當今天子都敬讓三分,看來你的身世也很耐人尋味,不過無所謂了,就算你能真的再回來,也贏不了我多少,還沒見過晚出生幾年的兔子比已經開跑的兔子快的,哼!”
易幼颺的書童,就這樣在所有人意料之外離開軍營,走的時候連有人知道都沒有,當然,剔除辛兒這個罪魁禍首之外。
辛兒將易幼颺的信,另外託了信任的商隊送回長安,當事情傳到所有人知曉的時候,人和信都已經讓她給送走了。
易幼颺不放心一人在外的小銘兒,怒氣衝衝的來找她要人,她在搖椅上只淡淡的給他一句。
“腿長在他身上,要去哪兒我這個臨時的主子還說的算呀?你的書童真有那麼高的爲奴品質的話,我的手也不至於如今這樣了,愛信不信,別跟我鬧,想找人,去追去,現在去追的話還來得及,正好體現你的俠骨柔情。”
易幼颺給他堵的無語,卻也不得不忍痛贊同她的決定,或許……
其實,她每個決定都是儘量對他好的,雖然現在沒辦法好好相處,自然,他也沒資格挑三揀四。
小石頭辛泓在知道這個後還特體特地過來詢問一番。
“怎麼好好的走的這麼急?”
辛兒只是老少皆欺的笑眯眯敷衍。
“人家有人家的追求,你不能自己找到前途了還拖着別人不是嗎?人家的未來,可不只是做一個小廝那麼簡單呢!”
不管怎麼說,總算將危險排除掉一個,雖然沒有人會知道,雖然,即便知道了,也未必有人會感激她,好在,她做這些,從來都不是要這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