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許莫特意等着小青蛇。
小青蛇到了很晚纔回來,回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去舔陽臺上那不知名植物上生長的青果。
舔完之後,便進入房間裡面,游到許莫的枕頭邊上趴下。許莫壯着膽子,向小青蛇伸出手去,小青蛇順着他的手指迅速遊了上來,纏住他的手腕,將身子整個貼在他的肌膚上面。
許莫伸手在它的身上摸了摸,小青蛇十分乖順,貼在他的手臂上,一動不動,閉着眼睛,對他的撫摸十分享受的樣子。
許莫輕鬆一笑,原本對於小青蛇的忌憚一下子消了大半,單手撕了一張紙,將玻璃瓶中的毒粉倒了一些在上面,拿到小青蛇的面前。
小青蛇睜開眼來,衝毒粉吐了吐蛇信,卻沒有吃,接着便把眼睛閉上了。
“難道是吃飽了?”許莫心下疑惑,無奈之下,只好把毒粉放回桌子上,用鑰匙將紙壓住,以免夜裡被老鼠什麼的碰到,撒了毒粉。
心想:我放在這兒,等到明天,這條小蛇餓了,一定會吃的吧?但是如果它一邊吸食其它毒蟲體內的毒素,一邊吃調配出來的毒粉,分泌出來的蛇涎必然不純,那時幻夢粉和劇毒混在一起,豈不是把幻夢粉都糟蹋了?要不要把它關起來一段時間,讓它無法吃到其它毒蟲體內的毒素?
望了小青蛇一眼,卻又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過一段時間,先觀察觀察再說吧,它現在對我還算依戀,若是用暴力把它關了起來,說不定轉眼就把我當做敵人了。況且幻夢粉是否會和劇毒混在一起,還只是我的猜測,何必爲了一個猜測,就急急破壞和這條小蛇之間的感情?
伸手在小青蛇的身上摸了摸,又想:老是叫它小蛇,也不太好,要爲它起個名字才成。
接着低下頭去,對那小青蛇道:“喂!我給你起個名字,你要不要?”儘管明知道小青蛇聽不懂自己的話,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只是問出來之後,自己也覺得好笑。
小青蛇聽到他的聲音,頓時睜開眼來,衝他吐了吐蛇信。
許莫呵呵笑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嗯…,小青蛇,小青…,就叫你小青好了。”
小青當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又衝他吐了吐蛇信。
“小青,小青……”許莫撫摸着它小小的腦袋,又低聲叫了幾句它的名字。
突然想起,白蛇傳裡也有一個小青,自己的小青,重了別人的名字,頓時感覺怪怪的,隨後又忍不住胡思亂想:若是有朝一日,我的小青也像白蛇傳裡的小青一樣,能夠化身成人,那便好了。
當晚,他又服了幻夢粉,躺在牀上,體會靜呼吸帶來的感覺,將這些感覺用筆記錄下來,閒暇時慢慢琢磨。
第二天,他從牀上起來,立即便發現,小青居然沒有出去,在自己睡着的時候,游到了桌子上,在舔食紙上的毒粉。
許莫大喜,心想:小青吃飽了毒粉,便不會再出去捕食其它毒蟲。
當下又將瓶中的毒粉倒了一些在紙包裡,小青的食量不算太大,吃了一些,便不再吃了。許莫看了看瓶中毒粉的份量,卻不禁有些擔憂,小青的食量雖然不大,自己的毒粉卻也同樣沒有多少,這種吃法,最多供它一個多月,便沒有了。
現在想想,馬武偷這些毒粉出來,目的只怕也不是給小青做食物,而是想要藉此研究出毒粉配方,自己配製。但是他有那個條件,自己卻做不到。
許莫搖了搖頭,一時卻也沒有辦法可想。
小青吃飽之後,便游到枕頭上盤起身子,閉上眼睛,不再動了。
當天上午,許莫收到一份面試通知,是一家印刷廠發給他的,他現在投簡歷,再也不管工作性質,也不考慮自己未來的發展方向,只要覺得合適,要求條件低的,便一股腦的投過去。
因此上一次面試的那家工廠生產鋼管材料,這一次卻變成印刷廠了。
他帶上簡歷,興沖沖的過去,結果等面試人員問起以前有沒有做過時,原本想好的謊話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最後實話實說,又被刷了下來。
他從面試公司出來,打開自己錢包看了一眼,錢包裡面,已經只剩下二十來塊錢了。饒是他每天只吃兩個饅頭,將花銷節省到了最低,但那幾十塊錢,又能支撐到什麼時候?還是一天一天少去。
眼看過幾天就要捱餓,他又是痛苦,又是傷心,又是擔憂,又是後悔,又是自責。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裡。
這一天小青並沒有分泌蛇涎。
到了晚上,他躺在牀上,撫摸着盤在自己胸前的小青,傷心的道:“你知道麼?小青,今天我去面試,結果又失敗了。面試官問我有沒有工作經驗,像這樣的工作,要求很低,網上有着無數的應對辦法,我早就想好了該怎麼回答,但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青似乎感染到了他的情緒,擡起頭來,望了他一眼,嘶嘶的衝他吐了吐蛇信。
許莫嘆息一聲,接着又道:“我以前的女朋友因此罵我是個傻子,怪我不會說假話,其實我不是不會……”
頓了一頓,過了好長一會兒,才把話接下去,“在這種事情上面,我只是不屑。”
這句話他藏在自己心裡已經很久很久了,沒有對李琪說過,也沒有對父母說過,此時面對這條小蛇,卻忍不住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他又忍不住苦笑,“現在好了,我沒有說假話,骨氣保留了下來,肚子卻要捱餓了。”
說着從錢包裡取了一張十元紙幣出來,遞到小青的面前,“看到了麼?這個叫做‘錢’,在人類的世界裡,可以用來買東西吃……”
說到這兒,又覺得‘買東西吃’的意思對小青來說太深奧了,它肯定無法領會,便把那張紙幣對摺幾下,作勢向自己嘴巴里填去,暗中卻收了起來,嘴裡做出咀嚼的動作。
同時將那瓶毒粉放到小青的跟前,將那張十元紙幣展開,指了指紙幣,又指了指自己,對小青道:“它對我的作用,就像是……”說着指了指那瓶毒粉,又指了指小青,“就像是它對你的作用一樣,你要吃它,而我卻要有了這個東西,纔有得吃。”
當許莫說這番話的時候,小青一直睜着眼睛望他,等他說完,竟伸出蛇信來,在玻璃瓶上舔了舔。
許莫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指在它的小腦袋上摸了摸,讚許道:“小青真聰明。”
心裡的痛苦之意,隨着這一笑,也似乎減輕了許多。又把那張十元的紙幣遞到小青面前,接着道:“看到了麼?就是這個東西,我要有了它,才能吃飯。”
小青對着那張十元紙幣吐了吐蛇信,接着便在他的身上伏了下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許莫也不管它能不能聽懂,將它當做傾訴的對象,說了無數的話出來,父母的失蹤,找不到工作,女朋友的蠻橫無禮,別人的輕視,最後女朋友的離開,吃不起飯,夜裡凍的睡不着覺。
這些話積壓在他的心裡,從來沒有對人說過,他外表剛硬,內心卻和常人一樣軟弱,尤其是這兩年,他處境一天比一天差,人也變的越來越沉默了。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對身邊發生事情的態度也變的漫不經心起來,似乎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內心深處,卻比誰都要在乎,但他卻不能表現出來,他必須依靠冷漠的外表,才能掩飾自己脆弱的內心。
他一直說到很晚很晚,這才停下睡覺,只是說完之後,他的心事雖然宣泄出來,意志卻也變的消沉了。
睡着之後,整個晚上都在做惡夢,夢到被鬼追,剛一閉上眼睛,便看到無數的鬼臉。一次一次的嚇醒過來,又一次一次迷迷糊糊的沉睡過去。
結果到了第二天,他的感冒更加嚴重了,劇烈的咳嗽起來。他剛一下地,穿上鞋子,想要站起來的時候,身子居然搖晃了一下,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恢復過來,感覺頭有點暈。
他沒錢買藥,連續喝了一大杯的水,才感覺好了一些。
小青早就不見了,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許莫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毒粉,小青離開之前,應該是吃過了的,那毒粉還剩下很多,這麼看來,它之所以出去,捕食毒蟲的可能性不大。
想起小青昨天吃飽之後,便在枕頭上伏了下來,沒有出門,許莫心中更是疑惑,暗暗猜測小青做什麼去了。
臨出門前,看了看自己錢包,心想:我找到工作,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二十多塊錢,再節省,能支撐到哪一天?要不要賣點幻夢粉出去,度過這個難關?
略一尋思,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幻夢粉畢竟是違禁品,一旦被抓,那就完了。
這一天依舊沒有收穫,到了晚上,他剛回到家裡,小青便迎了上來,嘶嘶的衝他吐着蛇信。
等他打開燈,小青已經遊走開去,到了牀上,又到了枕頭上。許莫向它望去,枕頭上面,小青的旁邊,居然擺放着一張十元紙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