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謝雲給我遞了一張紙片過來。
張代這個臭****,他是腦殼沒紮好繩,不小心進水了?
在電梯碰到他那一陣,他不是一副我大中州你唐二跪舔不起的冷傲樣嗎?這會又打過來談合作,肯定有詐!
頭皮一陣發麻,我搓着手:“謝總監,我的專業水平哪裡趕得上你啊,張總就這麼客氣一說,咱們千萬別當真,別到時這茬給我弄黃了。”
眸子暗下一半,謝雲凝視着我,語速更慢:“中州能做下來,我自然高興。但如果做不下來,也不勉強。我昨晚不該用自己的私事對你進行道德綁架。去不去你自己抓主意吧。”
捏着那張小小的紙片出來,我盯着上面“七點正求水山公園門口”這十個字看了又看,糾結了大半個小時,我自我催眠,我肯定不是因爲謝雲的緣故,我而是衝着張代把約見的地點弄得那麼騷包,纔想去會會他,順道看看他到底想玩什麼花招。
臨下班時,我收拾了幾份正兒八經的公司產品資料,開車塞了一路,抵達求水山公園停車場,時間已快到七點。
抱着資料急急往門口趕,大老遠的我就看到張代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那裡,來往的人羣裡,有好幾個姑娘望他。
我隔着夏天淡淡的夜幕看着這種場景,他曾經無視其他姑娘深切的注視,將所有目光交付給我的記憶翻涌而至,可再甜蜜也抵不過後面的殘酷像一場潑墨,將我的生活潑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
自嘲地笑了笑,我迎上去,張代很快看到我,他很不耐煩地掃了一眼手錶後,自顧自掏錢買了兩張票。
正好是飯點,這個帶遊樂設施的公園人跡寥落,我與張代拉開大概一米半的距離並排走着,不多時來到了一隻蒼蠅都沒有的咖啡廳。
鬼知道他腦袋殼裡面賣的是蟑螂藥還是老鼠藥,我剛剛臨窗坐下,張代這丫忽然挺一本正經說:“產品資料帶了?”
我怔然幾秒,隨即將資料越過桌面推至他面前。
倒是利落地把文件打開,盯着頁面一絲不苟地看了起來。
大概十分鐘後,把文件合上,張代擡起眼簾漫不經心地瞥了我一眼,說:“我知道你在和拓峰接洽。但品博在中州和拓峰之間,只能二選一。而我這邊給你的保障是,拓峰能給到品博的業務總額,中州都會在拓峰的基礎上,加20%。你沒有異議的話,中州明天會有人與品博接洽簽署下半年的訂貨協議。在簽署協議前,品博方必須終止與拓峰任何供需來往。”
我耳朵有鬼?這幾個意思啊這是?!
懵逼了數秒後,我反覆嚼味着張代提起拓峰時的神態,再回想上午我在拓峰被汪曉東無情奚落羞辱,我總覺這冥冥之中有着千絲萬縷的維繫,而張代和汪曉東之間似乎有着不可調和的矛盾。
汪曉東會找上我,他是認爲我和張代關係匪淺,而張代現在願意朝品博伸出橄欖枝,是在暗裡跟汪曉東較勁?
細思極恐,我越發覺得張代今天弄着一出,不是什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說不定我後面連餅的滋味怎麼樣都沒嚐出來,就給噎死了。
可不管站在公司的角度,還是在謝雲的立場,這無異是一件好事,我也斷不能因爲自己怕被張代炸,而乾脆利落地一口拒絕掉這塊蛋糕。
權衡之下,我只能暫時用緩兵之計:“這事我得回去請示領導。”
臉上沒有多餘情緒浮動,張代勾脣輕笑:“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和拓峰應該還沒溝通到核心問題。換句話來說,拓峰你未必能拿下,而中州卻是鐵板釘釘。怎麼,你怕我陰你?”
他還是像以前那樣,總是一副看穿所有盡在掌握的牛逼樣,他的犀利總是不懂掩飾,像一把直白的刺刀,能輕而易舉地將我藏匿着的小心思剝離得無所遁形。
我曾經覺得這是他性格里最讓我覺得光輝奪目的仰望,可現在卻成爲了我更厭惡他的理由。
將哪怕半縷的情緒好生安置在身體裡,我也學他那般輕描淡寫地笑,說:“對。”
可能沒料到我會順着他的話茬不爭不辯,張代的眉頭輕蹙,卻很快舒開,他將資料丟回我面前,語調冷了八個度:“我就算再看不上你這種人,我也不會拿生意的事瞎搞搞。我沒那麼閒,能變得法子去折磨一個分了幾年八竿子打不着的前任。”
停了停,張代將目光落在我的鼻翼處,又添一句:“我有女朋友了,沒空陪你玩。”
他這句話更像一顆被切割得斑駁的檸檬,硬生生地塞進了我的身體裡,酸意像鎧甲戰士似的在裡面橫衝直撞,想佔據鼻子作爲缺口突圍而出,我怕我一埋下臉來,它們就會奔騰而下,於是我不得不將臉揚得老高,故作沒心沒肺地笑:“關我屁事。”
也在這一秒間,我決定要掙他的錢。
畢竟,有錢不掙是****。
更何況多掙他一毛,或者我對他的恨和眷戀就能少一點。
把資料的褶子撫平,我狠狠地將它塞進包包裡,說:“我想了想,你的提議我確實很心動,就按你說的,明天籤協議。張老闆那麼忙,我也不好耽誤你時間,我先撤。”
睥睨着我,張代語氣冷淡:“既然後面是合作關係,你怎麼對待其他客戶,就怎麼對待我。我是找供應商,不是找要供着的大佛。這頓飯你請。”
想想他說得也對啊,既然他都成客戶了,那他就是大爺,那我就得收起心性供着他,再有任何的對峙和挑釁,都顯得我不會來事。
接下來這頓飯,我全程掛着職業疏遠的笑容,給張代倒茶拿東西,反正怎麼伺候其他爺就怎麼伺候他,可他似乎還不滿意,老是黑着一張臉,就跟我吃了他家大米沒給錢似的。
吃飯總共花了三百多塊,錢是我掏的,我買單時張代就坐在對面發信息,嘴角還不時抿笑,我看得很是窩火。
從咖啡廳裡面出來,張代自主走過山車那條路,我在心裡面把他當成一條大水魚,所以還算是心情平靜像個跟班小弟一樣跟在他後面。
走着走着,我忽然發現前面路燈下有個男人挺眼熟的,我再瞅瞅,他分明是我老闆鄭世明啊!
鄭世明吧,大概三十五歲的光景,長得算是周正,他似乎對他僱傭回來的員工無比的信任,他平常鮮少待在公司裡,基本上不參與客戶那邊的商務洽談,也不染指供應商的篩選,總之他給我的印象就是一財大氣粗,心大,端着駭人嚴肅臉的低調土豪。
可現在在路燈下的他,分明對着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笑得那個陽光燦爛,跟他平時的形象截然不同。
短暫訝異後,我先是朝張代示意一下,又三作兩步走上前去,恭敬說:“鄭總。”
鄭世明將視線送到我身上,他斂起笑容,朝我點頭示意:“好。”
雖然鄭世明平時不過問客戶的事,但今天好歹碰到了,我也就按照正常邏輯給作了介紹:“張總,這是我們公司鄭總,鄭世明。鄭總,這是中州的張總,張代。”
挺客氣的,鄭世明跟張代握了握手,他這才俯身下去,摸着站在側邊安靜得像個公主似的小美女說:“檸檸,叫張叔叔好,唐姐姐好。”
很是乖巧的,檸檸脆生生給我們打完招呼後,還衝着我露了個大大的笑臉。
接下來,也沒有誰刻意說什麼,反正我們四個人走成了一堆,而鄭世明和張代兩個男人,稍微走前面一些,他們天南地北聊得不錯,而我和檸檸走在後面,我撿了幾根彈性挺好的小樹枝,編成連環圈,把檸檸逗得咯咯笑個不停。
不多時,我們走到了池塘這邊,隨着檸檸一口一個甜得跟棗子一樣的唐姐姐,我心情越發歡脫,一瞅到池塘邊上有根更細軟的小樹枝就想都沒想就橫跨了一步,可我卻不小心踩到了個小石頭,它往前一滑,我一個趔趄,整個人撲通掉進了池塘裡!
雖然我會游泳,但這麼突兀地掉下水來,我還是被嗆得眼赤鼻紅的狼狽不已,好在這個池塘不過一米半的高度,我很快站住了腳,沒喝到多少髒水。
走在前面的兩個男人,被這個突發狀況引到岸邊,我往上爬的時候仰着臉,剛好可以看到他們臉上完整的表情。
燈光下,張代黑着一張臉,很不爽地冷眼睥睨着我,至於一向內斂的鄭世明,他的臉上有一絲淡淡焦灼,他很快朝我伸出手來,說:“小唐你沒事吧?我拉你上來?”
可是特麼的張代,他沒點同情心也就算了,我老闆好心好意想給我幫忙,他特麼的居然接上鄭世明的話茬:“鄭總,唐小姐的水性挺好,她在水裡就像一條打了雞血的狗子,撲騰幾下就會自己上岸了。”
我避開鄭世明的視線,狠狠地瞪了張代一眼,再給鄭世明示意我可以,就爬了上來。
早上出門時,我穿的是白襯衣,被水一泡,它緊巴巴貼上來,我一低頭就看到自己若隱若現的春光。
窘迫不已,我趕緊把身體稍微弓下一些,拿起包包就擋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