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遲疑着要不要乾脆利落掐掉,鈴聲卻戈然而止。
很快,他發了個信息過來,言簡意賅的兩個字:按錯。
內心的動盪隨即平復,我一笑置之,正要將手機放下,它卻再一次響起。
我趕緊接:“鄭總,早。”
鄭世明的聲音內斂沉穩,磁性十足:“小唐,你是住福田哪裡來着?我去接你。”
臥槽,瞧我這點小出息!即使我這是去給鄭世明幫忙,可他主動說要接我,我還是受寵若驚好嘛!
忙不迭的,我說:“別啊,鄭總。我自己開車去就行,不用那麼麻煩的。”
那頭徒然傳來一陣讓我恍惚的爽朗笑聲,鄭世明咬着我的話尾音:“不麻煩。我昨晚跟檸檸過來下沙爺爺奶奶家住了一晚。我剛好在福田,我帶上你一起走。”
得,下沙跟沙尾,就隔着沒幾步路的距離,我要不蹭車,真心說不過去。
十幾分鍾後,我在沙尾與新洲村的交界口等到了鄭世明。
真心讓我意外到不能再意外,平常嚴肅得嚇人的鄭世明破天荒的極具男士風度,停穩後他從車上下來,繞到我身旁幫我拉開了車門。
這不禁讓我變得拘謹,擡腳往高大上的保時捷裡鑽時,一個不慎差點碰到頭,而鄭世明眼疾手快伸手擋着:“小唐,注意碰頭。”
好在,我剛剛坐上去,檸檸就自來熟地挪過來黏在我身邊,她抱着我的胳膊晃了晃,聲音像脆桃:“唐姐姐,你很會織風箏嗎?”
說實在的,別的我不敢打包票,但我的動手能力確實還行,去年夏天我還自己貼了一個大風箏跟戴秋娟拿去東湖公園玩,那天我整的風箏很快成了焦點,戴秋娟後面都忍不住讓我有空多粘幾個,週末她拿去賣錢。所以鄭世明找我去幫忙,也算是歪打正着。
可我不能在小孩子面前露出驕傲的小尾巴啊,所以我挺謙虛:“會一點點。”
圓溜溜的眼睛轉了又轉,檸檸將我的胳膊挽得更緊:“那唐姐姐,你等會幫我打敗君君的媽媽好不好?君君不友善,她取笑我沒有媽媽。”
難怪鄭世明在公司出現得少,原來他是個單親爸爸,平常爹媽都得當了?
可即使如此,也無法改變檸檸在孩童生涯裡,母愛這一項的缺失吧。
心莫名一揪,我下意識斜着望向鄭世明,而剛好鄭世明正好透過小鏡子與我的視線接上,他的眉頭輕蹙,情緒略顯繁複雜亂。
有些無奈收回目光,鄭世明將車速放慢一些:“檸檸,爸爸不是跟你說過,參與比輸贏更重要嗎?”
捏起小小肉肉的拳頭,檸檸往我身上擠了擠,她緊緊抿着嘴,小臉上是清淺的委屈。
我看着不禁有些難過,可我什麼也沒說。我不過是一介外人,我不能沒臉沒皮地打着大人的幌子,對一個孩子在慢慢摸索體驗着生活酸甜的路上,橫加插足。
不過小孩終究是小孩,沒一陣檸檸很快被我拿摺紙逗笑,她的笑聲很清很脆,蹦蹦蹦的落在我的心裡,砸得我心花怒放。
來到龍潭公園後,我因爲不慎摸到了一塊爛樹葉,只得跑去洗手間洗手,待我出來,鄭世明蹲在那裡,半抱着檸檸,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一些,我依稀聽到他說人不可能什麼都擁有,君君也是個小孩,她還不懂事,讓檸檸原諒君君偶爾的詞不達意。
檸檸似懂非懂,但腦袋瓜倒是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隔着不太遠的距離,我第一次審視鄭世明,我忽然覺得他雖不苟言笑,可他的身體裡住着一個極致溫柔的靈魂,他其實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或者我該收起之前覺得他遙不可及的敬畏,將這些敬重與畏懼糅合在一起的東西,變作最簡單的欣賞。
曾經揣着的忐忑和拘謹散去一些,我總算能展露着淡淡自然的笑容,上前跟鄭世明有一搭沒一搭客套着,一起走到了參賽的草地。
幼兒園的一衆老師,已經全部就位,而草地上也到處佈滿了充溢着歡聲笑語的孩子,我看着這一幕,禁不住露出更大的笑容。
我牽着檸檸的手去簽到完,鄭世明就給我們拎過來一堆材料。
對於做風箏我也算是輕車熟路,在跟檸檸溝通之後,我沒花多少工夫就花了個草圖,再標上標準大小後,就開工了。
原本裁紙的工作是鄭世明來做的,但他真的沒半點做手工的天分,他拿着個剪刀沒一陣,就剪壞了好幾張彩色膠紙,檸檸急眼了讓他別再亂碰,鄭世明就坐在一旁幫我們遞剪刀遞膠水啥的。
儘管在樹蔭下,也算是有些風掠過,可我一直埋着頭量着尺寸剪着紙,來回折騰半個小時,額頭上已經沁出了細細的汗。
怕汗水沁到眼角里,我暫停了一下,正要從包包裡掏紙巾,鄭世明卻已經貼心地朝我遞了過來。
我輕聲說了謝謝,正要伸手去接,餘光卻驀然看到戴秋娟從不遠處的草地邊緣朝這邊走來,而張代正與她並排走着!
一個晃神,我的手越伸越過,卻不慎與鄭世明的手來了一個結結實實的親密接觸,像是被蟄了一下,我急急收回,身體卻慣性地往後傾。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起來,鄭世明急急伸出手來,卻沒有馬上抓住我,他略顯焦灼:“小唐,你注意彆扭到腳。”
好不容易坐正了身體,我略尷尬:“我沒事。”
說話間,戴秋娟和張代已經來到旁側,我趕緊的站起來,指了指戴秋娟說:“鄭總,這是我朋友戴秋娟,她今天放假過來看看。”
停了停,我用餘光掃了張代一眼,最終中規中矩:“這是中州的張總,你們之前在求水公園見過的。”
也應聲站起來,鄭世明很快朝張代戴秋娟伸出手去各自握了握。
客套完,我藉口去上洗手間,拽着戴秋娟來到草地外一處灌木叢,鬱悶問:“你怎麼跟張代一起過來了?”
戴秋娟無奈攤手:“小張非要跟着我來。”
簡直無力吐槽,我心累不已:“他過來做什麼?”
用餘光朝張代溜了一眼,戴秋娟掐了掐我的腰:“他擺明看上你了唄,還能來幹嘛。唐子,我知道你長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就算素顏跑出去也得收一堆回頭率,你眼光高我也能理解,可你差不多就得了,你這麼挑來挑去的不下手,簡直就是浪費青春。按我說,小張這人挺好的,長得帥,工作也不錯,談吐什麼的看着也挺有內涵,配你也算是半斤八兩,你就給個機會啊。別老拒人千里之外。”
我寧願信我之前確實夢到了能中幾個億的大樂透號碼,也不願意相信張代他對我,還能有什麼情誼。
從他毫無風度用傷人刺耳的話,將我與他的感情乾脆終結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他看不上我,而我不過是他寂寞旅途一個語焉不詳的過客。
苦笑不已,我昧着良心:“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戴秋娟上來就給我一捶:“我擦,真的啊?你喜歡誰你說?嘴巴怎麼那麼嚴,連我都瞞着!”
我硬着頭皮繼續扯:“這不是時機還沒成熟。你放心,等這事一瓜熟蒂落,本大爺第一個告訴你。”
打發掉戴秋娟熱心促媒的熱情後,我們回到草地,我總覺得鄭世明和張代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可到底怪在哪裡,我又說不上來。
不過我也懶得去捕風捉影,而我的當務之急是趕緊的把風箏黏連起來。
又是剪紙又是貼條又是扭柳條,再忙活了大半個小時,總算是大功告成,我把繩子給栓上,就跟檸檸戴秋娟拿到一旁試了試,效果還不錯,飛得老高的。
風箏比賽的最後,我們做的大蜻蜓,獲得了最優手工獎,檸檸得到了一張小獎狀和五枚大紅花,她歡呼雀躍抱着我的大腿蹭個不停。
鄭世明走過來,他將檸檸抱過去,有些歉意:“小唐,檸檸這個孩子高興得忘乎所以了。”
我伸手摸了摸檸檸的小腦勺,笑:“沒事。”
笑容漾起來,鄭世明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再環視了一下:“飯點了,一起吃個飯?”
從那家生意頗旺的粵菜食府出來,已經是下午兩點,檸檸想回求水山公園遊樂場玩,她一直吊着我的胳膊讓我也去,盛情難卻下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拒絕一小孩兒,與戴秋娟商量一下,戴秋娟也想去玩碰碰車,她決定與我們一起去。
至於張代,這個從出現到吃完飯,似乎都在遊離着的傻叉,他不知道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他說他也去。
於是,我們這個奇奇怪怪的組合,就這樣浩浩蕩蕩來到了求水山公園。
票是鄭世明買的,他直接買了套票,這樣進去後玩啥遊樂設施都不需要再額外花錢。
在公園入口的士多店,他還體貼到給我們每個人都買了水。
剛開始我們五個人都是扎堆的,後面鄭世明他要帶檸檸去兒童遊樂場那邊,他估計怕我們玩得不好,就主動提出先分開行動。
原本我是想把張代給甩掉的,可儘管公園人多,我企圖行動幾次,無奈他丫的就像一帶膠黏紙,我們去到哪他跟到哪。
後面戴秋娟想玩海盜船,我實在對這種程度的晃盪提不起興趣,戴秋娟就自己去了。
戴秋娟前腳一走開,張代後腳就湊上來,他自顧自說:“鄭世明倒是成熟穩重,人情世故方方面面兼顧不錯,美中不足,他有個女兒。不是每個人都能當得了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