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①④章

季棠棠的情緒極度的不穩定,嶽峰這個時候反而冷靜下來,他儘量待在原地不動,避免更加刺激她:“棠棠,你冷靜一點。

季棠棠沒有說話,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極大的恨意,好像面前站着的並不是嶽峰,而是一直以來把她推到崩潰邊緣的所有人所有事的總和。

嶽峰看着她的眼睛,語氣很溫和:“棠棠,你一直是個腦子清楚的姑娘,你仔細想一想,從認識你到現在,我有沒有真的做過傷害你的事情?我如果爲秦家做事,在尕奈、在古城,在那幢樓裡,我有多少機會對你下手,我爲什麼不動手?”

季棠棠還是保持沉默,這個問題,她之前也想過,必須承認,嶽峰說的有道理,這也是爲什麼她沒有選擇馬上離開,而是留在陳二胖家等嶽峰迴來的主要原因。

嶽峰暗暗鬆了口氣,他停頓了一會,給她思考的時間,然後才又繼續話題:“你覺得有疑點的所有事情,我都能給你解釋,你先把槍放下行嗎?待會大陳出來,你別把人家嚇着,大嫂還懷着孩子呢,你昨晚就把人家嚇的夠嗆。大陳一家對你不壞,找你回來,供你吃住的,咱不能不考慮人家是不是?”

季棠棠猶豫了一下,這也是個問題,陳二胖夫婦是爲了給他倆留點空間而暫時避開的,萬一突然推門出來,看到這種場面,那的確是有點驚悚。

“我知道你沒有真想開槍的意思,但是槍會走火的,你真把我打死了,後悔都來不及了,棠棠,把槍放下。”

說到這,他突然臉色一沉,直接就向季棠棠走過來,季棠棠有點慌,持槍的手有點抖:“嶽峰你站住,我真會開槍的,我真會……”

話沒說完,嶽峰已經到跟前了,一手攥住她手腕,另一手從她手裡硬把槍給奪了過來。

季棠棠沒怎麼掙扎,但她多少有點沒面子,把臉轉向一側,刻意避開嶽峰的目光——半是爲了自己拿槍指着別人這種衝動的行爲,半是爲了嶽峰對她的威脅置若罔聞。

嶽峰這個時候才上了火:“我能用槍把子把你腦殼給敲開,你當演電影呢,還拿槍指我。”

季棠棠咬牙,她冷冷瞥了嶽峰一眼,還是不吭氣。

嶽峰把槍伸到她面前,當着她的面把保險栓打開:“你玩過槍沒有,真想開槍的話,先開保險,你拿着把鎖了的槍瞎指劃,很威風是不是?”

說完他又添一句:“豬一樣!”

季棠棠火了:“不是要解釋嗎?給你機會了,說啊。”

嶽峰看了她一眼,槍往背後一別,掏出手機重新開機,先把手機模式調成飛行:“先收拾東西,離開了再說。”

說完他開始在觸屏上操作,一會退出一會打開文件夾,像是無聊找樂,季棠棠氣瘋了:“你說走就走啊,你哪棵蔥啊?你要再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你信不信我動手?嶽峰!”

嶽峰擡頭朝季棠棠笑了笑,伸手把手機送到她面前:“看我照片拍的怎麼樣?”

季棠棠殺他的心都有了,齒縫裡迸出幾個字:“我看你妹!”

她一把就揪住嶽峰的衣領,恨不得就把他給勒死,不過很快她就鬆手了,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樣,呆呆看着嶽峰的手機屏幕發愣。

意料之中,嶽峰鬆了口氣,伸手把領口扯開些,順勢把手機遞給季棠棠:“後面還有幾張,自己看。”

季棠棠覺得自己整個人是木的,機械地接過手機,滑動屏幕翻看下一頁,背影很喜慶,觥籌交錯,明顯是在婚禮上,但拍的主角是一個人,坐着的、站着的、正面的、側面的、喝酒的、微笑的,有些很清楚,有些明顯糊了,鬼影憧憧,像是不真實的世界。

她看了一遍,又重新倒回去再看,嶽峰的火氣漸漸平息,看着她急迫的神情,心中忽然有點難過:有些事情,他是想一點一點告訴她的,但既然她在某些事情上聰明和敏感的過了頭,那也就只能長痛不如短痛,讓她死去活來一次。

季棠棠擡頭看嶽峰,她聲音已經發抖了:“嶽峰,這是我爸爸呀。”

嶽峰嗯了一聲:“收拾東西去。”

季棠棠茫然看着嶽峰,嶽峰不理她了,徑直回到飯桌上開始吃餃子,餃子雖然涼了,味道還是不錯的,蘸了醋感覺更好,嶽峰埋頭吃了幾個,擡頭看呆站着的季棠棠,季棠棠也看着他,對視了幾秒鐘之後,她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透過開着的門,隱約可以看到她急急忙忙收拾東西的身影,嘩啦啦摟起一堆物事,不分青紅皁白就往包裡塞,嶽峰覺得好笑,好笑之餘又泛起一陣又一陣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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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季棠棠收拾東西,嶽峰去找陳二胖,先遞了個大紅包給他:“不好意思,這麼多年沒見,你結婚我也沒過來,現在嫂子又有了,包個大的,兩個並一個送了。”

陳二胖沒好意思打開,但是手一摸上去,厚度已經很可觀了,剛想推辭,嶽峰沒給他機會說話:“原本是想好好聚聚的,但是有急事,大陳不好意思啊,這就走了。”

“這就走了?”陳二胖頓時就急了,“別呀,你這麼老遠的過來,連頓正經飯還沒吃呢……”

“真有急事。”嶽峰笑笑,“怎麼沒吃,你包的餃子,甩當年炊事班的水準兩條街了。”

他又衝關秀擠眼睛:“嫂子,有口福了啊。”

眼看留不住客,陳二胖拎了個提兜給嶽峰塞吃的,什麼瓜子糖果花生蘋果,能看到想到的通通往裡裝,嶽峰想攔都攔不住,季棠棠已經收拾好了,拎着包站門口等他,嶽峰看了她一眼:“你就沒話要跟人家講?”

自己捅的簍子,到底要交待兩句,季棠棠過來給陳二胖道歉:“對不起啊。”

她指指自己的腦子:“我小時候有次高燒,燒壞了腦子,現在還不怎麼正常,自殺不是頭一次了,清醒了就後悔,對不起啊,嚇到你們了。”

陳二胖驚訝極了,嘴巴半天張不上,反應過來之後有點結巴:“這……這樣啊,真看不出來。”

關秀在背後擰了他一下:“怎麼說話呢。”

嶽峰無奈地看着季棠棠,心裡倒有幾分佩服她:這些常人忌憚的事情,她總是眼睛也不眨就往自己頭上加,知情人聽來固然怪異,但是對陳二胖這樣矇在鼓裡的局外人來說,這的確是最合理最值得同情最不會引起懷疑的答案了。

果然接下來,陳二胖的語氣裡充滿了惋惜和同情:“真是……看開點啊,當時醫療條件差估計,峰子,好好照顧人家啊。”

嶽峰點頭:“那是。”

一邊說,一邊身體力行地幫季棠棠把包拎上了。

陳二胖和關秀送兩人到樓下,幫着嶽峰把行李放後備箱,一想到多年的朋友才見着面就要分別,心裡頭怪不是滋味的,嶽峰發動車子時,他趴着車窗看嶽峰:“峰子,忙完了再過來一趟啊,好多話說呢。”

然後又跟季棠棠客氣了一番:“季小姐你也一起來。”

嶽峰笑了笑:“一定。”

車子慢慢駛出小區,陳二胖使勁朝着車子離開的方向揮手,直到關秀瞪他:“哎哎哎,車子都看不見了啊,別搞得這麼依依惜別的行麼,不知道的還以爲你送別老情人呢。”

陳二胖嘿嘿直笑,故意說得神秘兮兮:“秀兒,被你發現了,那我也不瞞你,這背背山的情誼,你是理解不了的。”

關秀差點笑噴了:“得了胖子,就算真背背山,嶽峰也看不上你吧。”

陳二胖氣着了:“哎,秀兒,我當年也挺帥好吧,我帥到極點的時候,嶽峰那根本跟我沒得比,哎,我說真的,你別笑啊,哎……”

手機響了,陳二胖瞪了關秀一眼,那意思是稍後同你算賬,然後撳下了接聽鍵。

電話是市局裡那個朋友打來的,聲音壓得很低,語氣有點凝重:“胖子嗎?”

“哎,王哥,是我。”陳二胖有點慌:不是說事情都已經了了嗎,怎麼忽然又打電話來?難道有變故?

“胖子,事情複雜了,你那朋友還在嗎?讓他小心點。”

陳二胖心裡咯噔一聲,他看了關秀一眼,往邊上走了幾步,隨之壓低聲音:“怎麼就複雜了啊?”

“本來審的好好的,快11點的時候領導那邊忽然發話了,調了別人把人提走了,也不讓我這裡再插手了。後來我動用關係查了一下,這幾個人有案底的,尤其是那個帶眼鏡的,之前被懷疑跟一宗失蹤案有關係,當時有個證人,是個老教師,說看見眼鏡跟失蹤的女人有過爭執的,這次摔死那女孩,是那個老教師的孫女。你說哪有這麼巧的事,典型的報復啊,cao,真他媽孬種,跟女娃娃下手。”

“龜孫子挺狠的啊。”陳二胖咂舌,“不過不是已經被抓了嗎,就算不是你負責,還怕他翻天不成?”

“話不是這麼說。”王哥說的很遲疑,似乎字斟句酌思量着該不該同他講,“上次那件案子,明明疑點挺多的,居然被保出去了,經手的人又支支吾吾的,我就覺得有問題。這幫人可能背後有人,我懷疑是有組織的犯罪。”

他聲音突然又低了下去:“告訴你,三人剛進來的時候,態度挺囂張的,老子關上門揍了他一頓,扯拽的時候,無意間就看到他胳膊正面有個紋身,紋的飛天。我多了個心眼,把另外兩個胳膊也擼起來看了,全中,你也知道的,有些團伙幫派,會在身上統一紋個什麼玩意兒。他們被提走的時候,不但不緊張,反而挺得意的……多個心眼總沒錯的,如果後頭真有個團伙,我怕同黨會打擊報復,你那個朋友這兩天得多留點心。”

陳二胖趕緊點頭,緊張地直嚥唾沫:“行,行,我知道,我得趕緊跟他說一聲,謝了王哥,改天請你吃飯。”

掛了之後接着就撥嶽峰電話,聽到聽筒裡傳來的聲音時,頓時就傻眼了:你個孫子,這個時候關的什麼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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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慢慢駛進敦煌市區,季棠棠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一直翻來覆去看嶽峰手機裡那幾張照片,停車等燈的當兒,她忽然問嶽峰:“這是苗苗的婚禮嗎?”

嶽峰嗯了一聲。

“這個人,”她指着照片上的秦守成,忽然就改口了,“是秦家的人吧?”

嶽峰有點驚訝,他看了季棠棠一眼:“怎麼說?”

“苗苗的婚禮,去的肯定都是親戚。他穿戴這麼齊整,像個管事的,有幾張照片,別人都向他敬酒,他是秦家的人吧?”

嶽峰點了點頭:“他是苗苗的二叔,叫秦守成。”

季棠棠很迷茫地哦了一聲,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如釋重負,頓了頓又問嶽峰:“爲什麼苗苗的二叔,長的會跟我爸爸一模一樣呢?”

換燈了,嶽峰發動車子,他看着前方的岔道,刻意地不去看季棠棠:“爲什麼你不覺得,苗苗的二叔跟你爸爸,就是一個人呢?”

季棠棠呆呆看嶽峰車上掛着的平安符:“因爲我爸爸已經死了啊。”

“是嗎?你親眼看到屍體了嗎?”

你親眼看到屍體了嗎?

季棠棠的腦子一下子就亂了,她很固執地看嶽峰:“我沒有看到屍體,但是我買到報紙了,報紙上已經報了。”

嶽峰嘆了口氣:“丫頭,報紙是人編的,只要有足夠的手段,可以把活的說成死的,正的說成歪的。”

季棠棠慌了,她越來越覺得反駁不了嶽峰,越來越覺得嶽峰說的有道理,越來越覺得自己被嶽峰牽着走了:“你的意思是說,我爸爸是秦家人,他明明沒死,偏偏要裝着自己死了?這不是荒唐嗎?完全說不通啊。再說了,我媽媽爲什麼要嫁一個秦家人呢?她躲着秦家人還來不及呢,而且我爸爸根本不姓秦!”

和季棠棠相反,嶽峰冷靜的要命,非但冷靜,簡直是近乎於冷酷了,從話題進行到“秦家”這一塊開始,嶽峰自始至終就沒看過季棠棠一眼,他說:“如果你媽媽根本不知道自己嫁的是個秦家人呢?你媽媽的身世,瞞了你20年,瞞了你爸爸20年,你爸爸就不能有點秘密也瞞着你們嗎?”

“我讓朋友幫忙查過,秦守成的職業很冷門,是地質考察隊員,一年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他不在家的時候,應該就是改頭換面陪在你們身邊。他老婆小他十幾歲,可能聚少離多的緣故,夫妻關係一般,兩人有個兒子,現在上中學。你回憶一下,你爸爸是不是一年中總有一些時間在出差或者不在家的?那應該就是回秦家報道去了。”

嶽峰的語氣特別平淡,但是一字一句,都讓季棠棠毛骨悚然,涼氣似乎是從後背脊柱裡往外擴散的,手指梢一片冰涼,尤其是最後一句:那應該就是回秦家報道去了。

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嶽峰:“你的意思是,我爸爸是秦家人,所以秦家在我一出生,就已經找到我們了?”

嶽峰糾正她:“不是一出生,你的出生,根本也是秦家人設計的。你別忘了,你媽媽是私奔的,她是爲了你爸爸離開盛家的,我猜想,秦家的目標可能一開始是你媽媽,但是中間有一些變故,你媽媽懷孕了,她已經不可能被用來煉鬼鈴了,所以秦家就耐心地等你長大。”

季棠棠搖頭:“那也不對啊,他怎麼就能斷定我媽媽一定生的是個女兒呢?如果生個男孩呢,對他們不是也沒價值?”

車子駛進一條小街,街上人不多,嶽峰把車子靠邊停:“我猜想,如果生的是個男孩的話,可能是另一個故事了,比如孩子出生之後父親忽然拋棄了母子倆不知所蹤,誰知道呢,秦家永遠會根據現實的情況作出下一步的舉措的。你一直奇怪我怎麼知道你在敦煌的具體住處的,不是我知道,是他們知道,我偷聽來的,他們知道你的路線,知道你改名叫季棠棠,知道你走到哪,知道你停到哪,所以我讓大陳偷偷摸摸把你帶走,我怕他被酒店的監控拍到,留下蛛絲馬跡。”

季棠棠的思維還停留在他的上半段話中:“他們找到我了,爲什麼不動手呢?”

嶽峰嘆氣:“可能想等你成長的更好些吧,用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盛家女兒煉鬼鈴,跟用一個有能力的可以獨當一面的人來煉,效果到底是不一樣的。”

季棠棠木然地點點頭:“這就好像養豬一樣吧,豬崽子瘦小的時候,總是不好吃的。刀磨的光亮在豬圈旁守着,等豬長大了好宰。”

嶽峰又是難受又是好笑:“棠棠,沒人把自己比作豬的。”

季棠棠突然在這一點上固執起來:“也差不多了,在秦家人眼裡,可能蠢的比豬還不如。”

嶽峰伸手握了握她手:“棠棠,如果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發泄一下,可能也就好了。”

季棠棠搖頭:“不想哭,一點都不想哭。”

她把手縮回來,揉了揉鬢角:“我腦子都僵成一塊石頭了,我想不明白,我要好好想想。”

說完了,她又低頭去看自己的心口:“這裡很空,不是空了一塊,好像全空了,風一吹,透透的,特別冷,嶽峰你有被子嗎?”

嶽峰愣了一下:“沒有,要麼你把我外套套上?”

季棠棠搖頭:“不行,得被子才行。”

她轉頭往街上去看:“嶽峰,這條街上有商店,有被子的吧,我去買一條。”

她打開車門就往外走,嶽峰嚇的趕緊從另一邊下車追她,她站在街上四處張望:“買條被子吧,蓋着暖和。”

嶽峰有點理解不了爲什麼聽到這麼震驚和刺激的事情之後,她居然急着要去買被子,但還是順着她的思路走:“那行,買一條。”

街尾有家家居店,嶽峰付錢買了被子,想了想又買了個枕頭和靠墊,付錢的時候,季棠棠抱着被子站邊上,收銀的小夥子好奇地一直看她,找零給嶽峰的時候,終於忍不住樂了:“這姑娘真逗,抱這麼緊,又沒人跟你搶。”

嶽峰看了眼季棠棠,模棱兩可地說了句:“她就喜歡被子。”

回到車上,嶽峰把車後排收拾了一下,權當是張窄牀,讓她躺下了休息,又幫她把被角掖好,新被子軟軟蓬蓬的,裹上了特別舒服,季棠棠終於覺得鬆弛了些,她兩隻手抓住被角,眼睛閉了起來,合在一起的長長睫毛一動一動的,嶽峰忽然看到她手腕上的切口邊緣處有些滲血,原先撕下包紮的布條不知哪去了,趕緊從車上的藥箱裡找出繃帶幫她纏上,一邊纏一邊問她:“棠棠,爲什麼割開了也不流血呢?”

季棠棠的腦子早就空了,完全跟着嶽峰的問題再走,她說:“快要死的時候,聽到有人哭,睜開眼睛,看到有個女的背對着我,長頭髮,一直幫我摁着手腕。”

嶽峰心裡咯噔了一聲,忽然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有個女的?人?”

“鬼。”

“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但我就是知道她是誰。”

“是誰?”

“死在魔鬼城的一個女人。在古城的時候,鈴鐺曾經響過,我夢到過她。”

嶽峰哦了一聲,他掀開被子,把季棠棠的手輕輕放進去:“你夢到她的時候,看到她的樣子了嗎?”

季棠棠沒說話了,她呼吸漸漸勻亭,似乎是睡着了,嶽峰把她頭髮拂到耳後,看了她很久,輕輕縮回手,沒有再吵她。

季棠棠其實沒有睡着。

她還在想着嶽峰的問題:看到她的樣子了嗎?

沒有,幾乎沒有,跟以前的夢都不同,以前,她看到過凌曉婉,看到過陳偉,也看到過陳來鳳,在夢裡,她知道自己是個局外人,是個旁觀者。

但是在古城那次不一樣,那一次,她剛剛睡着,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動,似乎被誰拖拽着走,睜開眼睛,陽光刺目,天很藍,周圍是一成不變的戈壁黃沙、風蝕黏像,嗚嗚的風,像是鬼在嚎哭,有個男人拖着她走,像是拖一條死狗。

她努力想看清那個男人的樣子,怎麼都看不真切,透過這雙死人的眼睛,她看到拖拽着的那條手臂,濃密的黑色汗毛,汗毛之間,刺着鮮豔的紋身。

飛天。

傳說中,飛天是古印度神乾闥婆和緊那羅的複合體,原本馬頭人峰面目猙獰,隨着一代一代的演化美化,悄然褪去醜陋的外衣,變成了現今體態婀娜綵帶搖曳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