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羽(3)

我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卻又覺陌生之極,一趟雲南之行歷經的時間我自己都算不過來,因爲到底昏沉的多久,醒來渾渾噩噩了又有多久,還有,在那漩渦的世界裡時間是否與這真實空間平行?當我站在古堡跟前時,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走來了這裡。

很荒謬,我在這座城市呆了四年多,在自己那間公寓也住了四年多,結果意識驅使走來的卻是......他的家,我與他第一次相識的地方。

甚至連那日出租車司機對我的告誡都還記得清楚:這裡不是隨便誰能進的,車子開不進去,門口的保安依舊身姿站得筆挺。

我走上前,對方立即攔住:“小姐,這裡是私人境地,不得擅入。”

是啊,私人境地。我眯着眼看那幽遠深處的樹林,在對方又一次喝聲讓我離開時我轉過了身,一步一步朝着回時路走。周遭空空蕩蕩,臉上風乾的淚痕是我在這條林蔭道上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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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跑俱樂部。

我拉開包廂的門詢問了門邊站的服務員洗手間的位置,就循着那方向而去。但在轉過彎後我四下看看,不見有人就悄悄朝着另一頭走。

這傢俱樂部是會員制的,能夠進來的不止得有身份,還得是被認可的。以我的身份自然不可能進得來,但有幸在某間咖啡廳打工時認識不少精英人士,其中不乏擁有超跑人士,於是今晚我就沾光一同跟進來了。

有時候心中的痛總是要被一次又一次的揭開,當我在電視裡看到秦輔的時候,曾經許多的畫面就如黑暗的巨獸朝我涌來,那個在心口破開的洞越來越大。所以我必須來這找秦輔,秦輔是這家超跑俱樂部的創辦人,他經常會在這裡。

我並不會盲目而尋,這個俱樂部有着低調的奢華風格。秦輔是個將張揚與內斂集一身的人,所以屬於他的空間不會從外表看起來有多奢華。依稀間我彷彿走進了那間古堡,腳踩着軟軟的地毯,越走越深,到走廊盡頭的最深處有一扇紅木門。

晃了晃神,眼前沒有什麼紅木門,是一扇金絲楠木的門。而這扇門微微半開着,只遲疑了一秒我就閃身入內,眼前陡然而亮,也如夢似幻地僵立當場。

這個地方一定屬於秦輔!因爲從擺設到構造,到用的牆紙,幾乎就是古堡那間拼圖房的翻版。我的目光順着樓梯蜿蜒而上,在樓梯的盡頭處有一扇白色的房門,門打開後是間小廳,再後面......

打開門後事實告訴我是我還活在原來的回憶裡,門內根本不是什麼小廳,就是一間臥室,也沒有什麼暗房的存在。突聽樓下門外傳來腳步聲,我別無選擇躲進了臥室中,但很快就聽到有人往樓梯上來,在門被推開的一霎我躲進了牀底。

鑽進的一刻就覺懊悔,這是最糟糕的躲藏地方,如若對方躺到牀上,離得如此近氣息都會出賣我。房門外的語聲隨着推門而入變得清晰,一個人的腳步聲,是多時不見的秦輔的聲音,他在與人講電話。

“岑璽成了岑家掌大權的人。”

秦輔一句話就把我聽愣了,岑璽?想要聽他再說些相關的事,可是卻只聽他一聲沉笑並不再語。從聲音傳來的位置,應該是在牀側的落地窗前,那裡有扇移門,移門之外是陽臺。

聽到移門聲我慶幸自己沒有一念間要去陽臺躲,否則這時躲無可躲。雖然知道秦輔即使看到了我也不會將我怎樣,但我不想被他看見。

陽臺外的語聲時而應上一句,聽他語氣很是漫不經心。可突然他語音揚高:“你說什麼?我哪有那美國時間啊,現在?我瘋了纔去。”他氣呼呼地掛了電話,發出不小動靜走回臥室,又進了浴室,很快水聲傳來。

這時我的窺聽不止沒意義,而且越界了。想要離開,卻聽到桌上傳來震動聲我不敢妄動,很快秦輔就走了出來拿起手機,低咒了句。之後是悉悉索索的穿衣聲,他拉門而出。

聽着腳步聲往樓下而走,我從牀底鑽了出來。環目四下,想從這個地方尋找到一絲的痕跡,可是徒然。我這一趟來錯了,別人說睹物思人,我是在循着回憶的痕跡不想回來。

離開俱樂部的時候我沒有回頭,給那位關照我的前輩發了條短信稱有急事先走。這是一件很沒有禮貌的事,但有時候人活着禮儀可以放下,唯獨心裡的殤卻放不下。

一輛鮮紅的超跑從我身旁呼嘯而過,我眯起了眼。

我的公寓在五樓,從小到大我爬過很多樹,在雲南我爬過一棵更高更大的千年老樹,但沒想過今天我會繞到最寂靜的一腳,爬着這幢樓。攀上的窗戶不是我家的,是同幢樓的隔壁,而樓底下聽着一輛紅色的超跑。

窗內沒有開燈,但在我停留片刻後就聽到有語聲傳來,是秦輔。

“大晚上的叫我來做什麼啊?好睏。”

昏暗中有個極輕的聲音飄出窗:“她找上你那了。”

我心一顫,斂住的氣息差一點就泄了。

秦輔在反問:“誰找上我那了?”轉而卻聽他聲音一緊了道:“你說她?等等,這怎麼可能?她找我幹嘛?還有,她找的我哪個窩啊,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淺淡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你剛剛過來的俱樂部,她找了熊建平作擔保人。她沒有動機要去那,如果說還有唯一動機的話就是,”頓了頓,“她懷疑了。”

秦輔不解地道:“懷疑?她要是懷疑也不該是到我俱樂部去找我啊,而且那場子我也不常去,誰知道今晚我心血來潮無聊打算回那邊待一晚呢。這不,現在又被你們給喊出來了,她就算去也只是撲了個空。”

我的指甲摳進了掌心,不是因爲氣息沉閉太久而感到胸口窒息,也不是因爲攀在窗臺外邊感到吃力,而是因爲秦輔在最後說了兩個字:你們!

屋子裡還有第三個人!

“她很聰明,會今天去就一定是算到了你今晚也會上俱樂部。你可以看一下你那間房的視影投像,就知道她是否是衝着你去了。”

“不太可能吧。”秦輔口中如此否定着,卻在下一秒就驚喊出聲:“她真的偷進我的房間了!shit,她怎麼知道這間房是我的獨屬空間。居然就藏在牀底下?”

後面是秦輔自己的聲音,像錄音一般,我估計是從他手機裡傳出來的。但卻奇怪爲何我沒有發現那間房裡有監控探頭,可自己的行爲卻被傳遞到了他的手機裡。等過片刻後就聽秦輔又在道:“在我離開後她就也走了,我的鏡像監控只能跟蹤到她離開房間,後面還得回去調動俱樂部內部的監控才能知道。不過還好剛纔我在電話裡並沒有說什麼。”

沉吟了數秒,淺聲再道:“你現在立刻打電話回去調集,看看她離開你房間後去了哪?”

“不用打了。”沉暗的語聲如一記重錘敲擊我的大腦,那力度直抵我心,使我瞬時間沒了任何念想。只聽到頭頂窗戶被打開,幽深莫測的眼在那黑暗裡,如第一次初見般將靈魂都吸進去,凌遲的聲音緩緩而言:“她已經來了。”

我被拉上窗時整個身體都是發軟的,直到被安坐在椅子裡時才發現自己一直都在顫抖。

秦輔透過月光驚愕地看着我:“你居然一路跟蹤我回來了?”

沒有人理會他,空間沉寂的連一根針落下都能聽得到。秦輔尷尬地撓了撓頭說:“既然都攤開了,我去把燈開了再說吧。”可就在他轉身而走的第一步我就怒吼出聲:“不要開燈!因爲我怕看到你們的樣子會恐怖,因爲你們都是一羣生在陰暗見不得人的魔鬼!”

這是我有生以來最歇斯底里的一次,即便經歷離別、死亡,都不曾如此。

其實室內並不暗,窗外的月光很皎潔,所以在我左手邊坐着的白色身影,站在正前方寶藍色西裝的秦輔都能看得很清楚,唯獨有一個角落不被月光普照,是房間裡最陰暗的一角。那個人自將我拉上來後就坐進了那裡,只留一簇最熟悉的星火在一閃一閃,空氣中瀰漫煙味。

我扯了扯嘴角,終於還是到了攤牌的時候了。不是沒有遲疑過,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放棄,打算就這麼讓心口的殤就此腐爛在那深處,可是,如何甘心?

愛一個人愛到痛無法割捨時,如何甘心就此任由它腐爛。

還是秦輔打破沉寂:“呃......這場合也不用我了,我還是先回去吧。”

我隨手操起的也不知道什麼,狠狠砸向了門,哐噹一聲碎響之後我從齒縫中迸出:“誰都別想走,今兒就把話都說清楚。最好是把秦舟、童英還有岑璽全都找過來。”

“不用找他們了,秦舟與童英回帝都了,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幽黑深處漠然的語聲淡淡而起。我握緊雙拳,好,他要我問是吧,那我第一個問題就是:“你爲什麼不死?”

“你想我死?”

我發了狠地吼:“對!我希望你死,希望你像他說得那樣沒有從漩渦裡出來,希望你被山石壓在下面死無葬身之地,因爲那樣也好過讓我知道你從頭到尾都在利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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