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非丟下一句:“先看看周圍環境吧。”就率先走近鳳凰木,繞着外圍邊走邊觀察。古羲從另一個方向走開了,兩個人都沒給我指派什麼任務,就剩我一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我本想坐下在原地等他們查探後回來的,可當低頭的一瞬目光定住。
有時候我真的不是很待見自己這雙犀利的眼睛,尤其是這刻看到地面那本可以忽略卻對於我來說難以忽略的細蟲在蠕動,從心到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可當我驚駭地退後一步,卻發現退不開,腳下四周都有。環目更廣,又發現僅僅就從我所站位置擴散開一定範圍,然後往鳳凰木的樹叢中延伸。我立即用跳的避開,也拼命把鞋底往地面擦,甚至感覺腳踝在發癢,有蟲子在爬上來。
以致於當古羲突然在身後出聲時,有被嚇到。“你怎麼了?”
我驚轉回頭脫口而喊:“好多蟲子。”但看到他低頭時立即意識到以他的目力可能會看不到,沒想他只掃過了一眼就問我:“從哪裡到哪裡?”
“你能看到?”不對,他看不見,只有我能看見。我立即指出那個範圍,這時道非已經也過來了,他沒出聲詢問,而是直接沿着我指的路往細蟲綿延深處的鳳凰木而走。等我反應過來他在做什麼時,立即急喊:“不要過去!”
但他就像根本沒聽到我喊一般,直接撥開了樹叢往內鑽入,消沒了身影。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變成了空白,不管這細蟲背後是否潛藏着危機,就是單純眼睜睜看着那背影消失那心裡頭就突然空了。我無意識地去抓古羲的手,連自己都沒察覺到口氣裡帶了焦急:“古羲,他進去了!”
“我看到了。”古羲不緊不慢地回我。
“那怎麼辦?”
古羲並沒有感染到我的緊張,仍舊沉定地回我:“等他探路出來了再說。”
我沒法像他這般淡定,丟下一句“我也進去看看”就大步朝着鳳凰樹叢而走,已然忘了剛纔踩在細蟲上的感覺。但當我走到鳳凰木前,還沒伸手去掀開火樹枝,已經從裡面有了動靜,下一刻道非走了出來。在看到我半伸在空中的手時微微一怔,但很快又道:“都過來,我說下里面的情況。”
懸着的心稍稍落地,立即上下打量他並沒發覺有何異端。可當仔細看時,我心中開始發毛,若非剛纔就已先一步發現有細蟲在腳下,這時我會覺得自己產生了錯覺。道非黑色的長袍上沾滿了那種灰黑色不能用肉眼看出來的細蟲!
但他似渾然不覺地越過我,很快聽到他在身後說:“裡面有很明顯的枯木草被壓過的痕跡,有人比我們先一步到了這裡。”
“那就別等了,咱們也進去。”古羲當機立斷走過來。
我拽住他,“你們先聽我說,剛纔我就說了這地上有一種蟲,有很多,現在......”我比了比道非,“他身上已經全部都是了。”
但我的手被古羲一拽,不由分說地拉進了樹叢內,而且身後腳步聲緊隨。
霎時心中很着惱,我的意見被他倆完全忽略了,可耳邊聽到古羲在說:“那不是蟲子,是草粉。”怎麼可能?我有看到它們在蠕動。古羲又道:“枯木草能將樹木腐化,會產生一種粉狀物,此物遇溫遇潮都會發生變化。溫度、空氣的潮溼都會使它傳衍,從而生出更多的枯木草,這就是這種植物繁衍的方式。”
不是蟲子,只是枯木草的粉?我沒聽說過這種植物,更沒聽說過還有這樣衍生的方式,但卻是信了。無論何時,古羲總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他作的每一個判斷並不一定都是正確的,但跟在他身邊被他這樣帶着走,惶急的心就會慢慢平靜下來。
這纔有心思回想剛剛身後道非說的有人先一步進樹叢這事,不知道會是誰比我們更早抵達。因爲枝葉繁茂,滿眼都是火紅的顏色,再由於剛纔錯誤的判斷我對自己的眼睛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懷疑,感覺看什麼東西都被這片紅給晃了眼神。以致於當古羲突然頓停時,眼前一片暈眩,勉強能透過微弱的視界看到兩個模糊身影。
“怎麼了?”道非在後面詢問。
古羲的語聲劃過耳膜:“小願,你看看四下還有沒有枯木草的腐粉?”
我......看不清,視界裡除了紅色就還是紅色,但古羲停在這裡一定是有什麼異樣,也是需要我來用眼睛辨別。所以揉了揉眼後眯眸去看,似乎一片紅中有什麼在妖嬈而動,竟然還看到那東西有個怪異的頭,朝着這邊緩緩張開了嘴。
“你們看到那裡有什麼在朝着我們這邊張嘴嗎?”我不確定地問,但瞬時間感覺到氣氛變得不一樣,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發生何事,只覺手被古羲朝旁一拽,耳邊是他急喝:“快走,是紅星食人花!”
我其實沒有反應的時間,腰上一提就被古羲攬着在跑,雙腳本能地跟着他節奏飛奔。極明顯的空氣中有某種腥味,眼前的紅變得不再妖嬈,反而成了詭異的猩紅,強烈的感覺有許多伺機的危險在朝我們威逼而來。
“你們先走,我來墊後!”
道非的語聲讓我心頭一震,直覺不同意,可古羲拽着我沒有任何停頓,而身後的腳步卻驟然而止了。“古羲......”我剛開口,就被他喝斷:“閉嘴!”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嚴峻和沉肅,讓我頓時忐忑地噤聲。但又跑了一段路我還是忍不住道:“我們不能把他丟下!”
“紅星食人花,是自然界最兇猛的植物。一旦被它聞到動物血液的味道,就會從沉睡中醒來,當叢集侵蝕時甚至可以蠶食掉虎豹。以你的實力能勉強對付兩三株,但藏匿在鳳凰木裡面神出鬼沒並不知數量的,你留下只會是隱患。”
我連連搖頭,“不,我不是隱患。它藏在樹影裡,你們的目力沒我敏銳,我可以幫你們快速識別。古羲,我說真的,我們不可以把他丟下,因爲他是......”
知道古羲在很多抉擇時候都是殘忍而果斷的,他從不拖泥帶水。我曾經一度欣賞他這種非常人思維的果絕,但這一刻如果是對道非,別說我做不到欣賞,冷眼旁觀都不能。
可古羲的狠絕讓我再次領教,只聽他聲音裡沒有半點溫度:“這事由不得你。”話落間我已經又被他拽跑出了十多米,感覺有什麼從口袋裡跌落,低頭而看,發現是那隻菸斗。
霎時我腦中的弦崩斷了,口中堅決地要求:“不,古羲,我不能走,我必須得回去。”沒有強求他也和我一起回去,但是無論身處什麼位置,我都面對不了將道非丟下逃命的自己。
古羲充耳未聞,我一發狠捏動手串的珠子,轉手間細絲纏繞上了他的腕上。他沒有鬆手,卻腳下放緩回頭過來,凜凜目光帶着寒意很懾人。我不敢去迎視,低着頭喊:“放開我。”見他不動加重了細絲的力,它的鋒利立即割破了他的皮,有血滲出。
只聽頭頂赤冷的語聲在質問:“今天我要是不鬆手,你是要拿着我送你的這項武器來割斷我的手腕嗎?”心頭就像被一拳猛的砸中,鈍痛不已,不擡眼口中卻道:“如果你要收回它,請把柳葉刀還給我。”
很明顯的,那拽着我的手霎那一僵,轉而緊到讓我掙脫不開的力鬆開了,並且沒有絲毫留戀的甩脫了我的手。銀光一閃,柳葉刀被塞回了我的指尖,聽到他用無比諷涼的語氣一字一句道:“去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不自量力。”
指尖顫了顫,一點一點將刀握住,沒敢擡頭看他一眼就調轉身而跑。
樹叢間掠過的風吹散了我眼眶裡的溼意,這時候不該軟弱。沒有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尾隨,心中五味雜陳。其實理智上知道古羲的判斷與決策都是對的,即便是我返回去也未必能幫到道非,甚至很可能反而還成累贅;可情感上不容許我的腳向前繼續邁進,回頭即使無岸,我也不可以退縮。而且其實無論被留下的人是誰,我都會如此義無反顧。
但回頭的路並沒有通向原來那條道,當我意識到自己走岔路時立即停止。其實樹叢之間本就無路,剛纔古羲帶走我一路奔跑是折了一根樹枝在前開道,所以我回跑時也是循着這痕跡,可這處環境與之前有所不同了。
腦中快速盤轉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們本是循着別人的痕跡進這樹叢的,是因爲突然發現了紅星食人花而起了變故,纔不得不慌亂擇路而跑。可以古羲的敏銳,假如說在奔跑途中有明顯的痕跡是不可能錯過的,難道......難道有人始終就在我們身周,先一步抵達鳳凰木外,又在我們奔走逃命時跑出了另一條道?
想到這我心頭就一緊,擺在我面前有兩條路:一是繼續沿着這痕跡追蹤過去抓出這個人;二是及時回頭找對正確的路尋到道非。
衡量於心不過兩秒,我就選擇回身原路復返,因爲孰輕孰重很容易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