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一步好棋
集慶路金陵城城內百姓人心惶惶。
在程德領兵攻打集慶路金陵前,老百姓所談論話題,大都是與國事無關的生活瑣事。
可是,得知泗州軍徵虜將軍程德領兵攻打集慶路時,金陵城百姓所談的話題,全都與國事有關。
不過,並無悲切之感,僅有的也只是一種擔憂。
譬如,泗州軍殺來時,會不會屠城之類的。這種話題,談論最多。
還有,誰家裡長得標緻的女兒會不會被泗州軍糟蹋之類的,有人說不會,有人說會,誰也說服不了誰。
這些話題,在卞元亨看來,很是無聊,也不對他的胃口。
卞元亨是上個月從高郵城來金陵城販賣一些私鹽,眼見這些私鹽全都賣了出去,正準備返回高郵城時,卻被守城元兵告知,現在金陵城戒嚴,不許進,也不許出。
因此,卞元亨便在金陵城繼續待下去了。
對於這幾日周圍百姓談論的話題,卞元亨提不起半點興趣。
相反,他倒是對於泗州軍拿下金陵城很是期盼。
卞元亨知道他的弟弟卞仲亨在泗州軍混得很不錯,並且他的弟弟之前還寫信告知他,在泗州軍戶部擔任着戶部左書佐令,同時還在商部兼任着一個官職。
在卞元亨看來,他弟弟將來前途遠大,是他卞家的未來。
而他弟弟又是和泗州軍綁在一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卞元亨在心中更是傾向於泗州軍拿下金陵城的。
只是,這幾日,他被金陵城的元軍守將給盯上了,準確地說,是盯上了他賣私鹽後的錢財。
如果是他自己的錢財,被盯上了,他也不會計較此事。
可是,這些私鹽販賣的錢,並不是他的,他只是幫忙跑跑腿而已。這些錢,可是關係到許多家的生計問題。但如今,這些錢被元軍守將給盯上了,因此,卞元亨面色有些陰鬱。
這件事的起因,是因爲前幾日,魯員外家佃戶袁屠夫喝醉了酒,在大街上揍着自己的女人,打得那女人渾身是血。
卞元亨不知道那女人是袁屠夫的老婆,只當是袁屠夫在欺負女人,便怒氣橫生,只當是一件不平事。於是卞元亨狠狠地將袁屠夫給揍了一頓,打得袁屠夫哭爹喊娘,最終袁屠夫鼻青臉腫才讓卞仲亨出了口惡氣。
事後,袁屠夫心懷怨恨,暗中打聽到了卞元亨的情況,一向知道金陵城元軍守將巴魯布貪婪的性子,便暗中將卞元亨的情況,在巴魯布面前誇張地說了一番。
袁屠夫在巴魯布面前說這卞元亨身懷大量銀子,這些銀子,至少可以供他十萬大軍軍餉幾個月之久。
巴魯布很顯然,被袁屠夫的話說動了心。
爲了竊取卞元亨的錢財,巴魯布的一個幕僚爲他出謀劃策,他的計策概括爲四個字:以勢壓人。
巴魯布覺得這個計策可行,便讓手底下的人威脅了一番卞元亨,限他三日後將所有錢財全都交出來,不然,就要了他的命。
卞元亨想起已經過去一日,只剩下兩日時,心中開始有些着急了起來。
他寧可將那些錢全都沉了江,也不願讓那些錢財落入元軍手中而助紂爲虐。
他想過,若是明日卯時時分還未想到什麼辦法,他就將那些錢財找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至於元軍會不會派人捉拿他,他一點也不怕。
他本來就武藝高強,很小的時候練就武藝,起因也是爲了販賣私鹽而防備水賊,結果這一次水賊沒遇到,倒是遇到元賊了。
只要將那些錢財處理妥當,金陵城這麼大,元軍也不會派很多人搜他。畢竟,金陵城還需要派兵駐守,一旦泗州軍攻下金陵城,首先沒了性命的便是這些元軍士兵。
想到這些,卞元亨的心神開始穩定了下來。
一晃的功夫,時間便來到了深夜。
卞元亨屋裡的蠟燭一直亮着,而他倚靠在牀邊,作閉目沉思狀。
忽然。
屋外響起了三聲敲門聲,讓卞元亨陡然間從牀邊一下子站了起來,他的目光極爲警惕,耳朵豎着,在距離門口三步遠位置,背靠着門的另一邊,壓低聲音問道:“誰?”
屋外並未給以迴應,這讓卞元亨的心猛地一沉,他不禁想道:莫非這是夜中遇到強人了?
突然。
門窗戶外扔進一個圓筒狀的東西,嚇了卞元亨一跳。
卞元亨藉着蠟燭的光芒,纔看清地上那圓筒狀的東西。
屋外靜悄悄的。
卞元亨思索片刻,便朝着圓筒狀的東西靠近。
仔細瞧了幾遍,卞元亨才判斷出這裡面應該裝的是書信。
猶豫再三,卞元亨才從房間裡找來一把匕首,將圓筒狀的蓋子挑開,然後裡面果真露出一封卷好的書信。
卞元亨當即不再猶豫,立刻拆開書信來看,只見書信上正寫着:
驅除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嘶!
這不是泗州軍出征前的口號嗎?
而且,這還是泗州軍反元的綱領,流傳天下極廣。
那麼,屋外的人,是泗州軍的人了?
卞元亨想到自己所住的屋子,附近房屋較少,平常經過這裡的人也不是很多,也不必擔心若是泗州軍出現在自己屋子附近而被暴露。
於是,卞元亨對屋外說道:“是泗州軍的弟兄嗎?如果是的話,直接推門進來!”
卞元亨說完後,他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屋外。
不一會兒,門被推開了,映入卞元亨眼中的是一個身着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
接着,門很快地被關上,年輕男子這纔將目光看向卞元亨。
“卞兄,深夜叨擾,還望見諒!在下泗州軍下絕聲衛千戶楊璉。之前,在下在泗州城,與卞兄卞仲亨一見如故,從他口中便知曉卞兄之名。”
卞元亨心中一驚,連忙拱手回道:“原來是楊千戶,久仰大名!”
楊璉目光透露出疑惑:“卞兄是如何知道在下的呢?”
卞元亨目臉上從容地回道:“泗州軍絕聲衛楊指揮使,我倒是有幸遠遠地見過一次,你與楊指揮使有幾分相像,想必楊千戶和他應該是有幾分關係在內的。“
楊璉目光閃過一絲詫異:“卞兄,還真是觀察入微,實在是令在下佩服。不過,卞兄不必如此客氣。”
“卞兄應該聽過我泗州軍攻打集慶路的事情了吧?”楊璉沒有直接上來說事情,而是先另起話題問道。
卞元亨點了點頭:“這個事情,我想,在這金陵城,恐怕沒有人不知曉吧?而且,徵虜將軍還兵分四路。”
楊璉露出微笑:“這一次,兵分四路,是將軍想到的戰略。按照將軍的這個戰略,便是先取四周,孤立集慶,爾後一舉拿下集慶路。”
卞元亨讚道:“這個戰略,無疑是極爲適合當前情況的。徵虜將軍不愧是百戰百勝的將軍!泗州軍有徵虜將軍在,真是泗州軍之福。”
楊璉苦笑道:“卞兄可知將軍是如何說這事情的嗎?”
卞元亨目光一亮:“願聞其詳!”
楊璉答道:“將軍常說,他能有泗州軍相隨,這泗州軍是他的福氣。”
卞元亨拍手讚道:“妙極!沒想到徵虜將軍不居功自傲,不愧是天下聞名的將軍!”
楊璉繼續道:“這一次深夜來找你,其實,我是想要卞兄幫我泗州軍一個忙。”
卞元亨的目光移到楊璉身上,定定地看着楊璉。
楊璉沒有絲毫猶豫,便開口道:“卞兄,我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混進這金陵城。我這一次也是懷着任務而來,我希望卞兄能幫我一個忙?”
卞元亨:“不知道楊兄弟需要我幫什麼忙?”
楊璉:“這一次,我聽說卞兄賺得盆滿鉢滿?”
卞元亨:“楊兄弟是從何處聽來的?”
楊璉看到卞元亨的臉色都變了,便接話回道:“這,自然是從元軍那裡聽來的。”
卞元亨沉默在稍頃:“楊兄弟是需要在下幫什麼忙呢?如果在下能幫得上,在下全力以赴。”
看到卞元亨是如此態度,楊璉看向卞元亨的目光多了幾分溫和之色:“卞兄,此事,對你來說,並不難。那我就直說了,這一次,我想向卞兄借一部分銀子用。卞兄可以放心,待我家將軍拿下金陵城後,這所借的銀錢必定給卞兄補上。”
卞元亨:“借多少,楊兄弟儘管說!”
楊璉:“卞兄不愧是個爽快人。我需要借一萬兩。”
“什麼?一萬兩?”卞元亨看上去有些吃驚。
楊璉見此,便問卞元亨道:“卞兄,莫非是有什麼難處?”
卞元亨:“難處倒是沒有,只是有些驚訝。楊兄弟用這一萬兩做什麼,在下也不會過問,而壞了規矩。不就一萬兩,這點錢,我還是拿得出來的。楊兄弟放心,我這就將一萬兩交給你。”
楊璉聽到卞元亨的話,臉上大喜:“卞兄可真是豪爽!難怪仲亨兄多次在我面前稱卞兄豪情萬丈,真是名副其實,令在下佩服。”
卞元亨擺擺手道:“客氣了!”
接着,卞元亨引着楊璉來到了一個藏錢的屋裡,這間屋裡,整整擺滿了幾十箱,裡面放着的都是銀子。
之後,楊璉讓絕聲衛從這幾十箱子搬走了幾箱。
兩人重返屋裡繼續敘話。
楊璉目光真誠地看向卞元亨:“卞兄,這一次,可真是多虧你了!不然,這次任務,我恐怕很難完成。”
卞元亨笑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而且,我與你家將軍曾經也見過面,還打過交道。或許,不久後,我可能也會去泗州軍當個官。”
楊璉目光一亮:“我聽仲亨兄說過,說他兄長,也就是卞兄你,在才學上遠勝過他,不知是否有其事呢?”
卞元亨收起了笑容:“這都是小弟胡說八道,論才學,他纔是我卞家最傑出的讀書人。或許,將來我卞家是否保持長久富貴,這希望還要落在小弟卞仲亨身上呢!”
楊璉對此不置可否,深深地看了一眼卞元亨。
兩人繼續聊了一陣後,便到了即將分別的時候。
楊璉:“卞兄,如今時辰也不早了,我要離開了。希望等將軍拿下集慶路時,我們能夠在這金陵城痛飲千杯!”
卞元亨:“一定,一定。到時候,我會捨命相陪!”
楊璉重重地點了下頭,便向卞元亨行禮告辭,隱入夜中。
卞元亨目送着楊璉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一萬兩,爲了完成任務,這任務代價可真高!
也不知道,這楊兄弟究竟要完成什麼任務?
卞元亨輕嘆一口氣後,便搖了搖頭,重回到屋裡歇着。
楊璉告別卞元亨後,走在黑夜中,彷彿與黑夜融爲一體、不分彼此。
這一次,他奉命潛入金陵城元軍中,刺探元軍軍情。
可是,想要加入金陵城元軍,他令手下打探金陵城元軍各種情報。最終,纔在金陵城勾欄場所一則情報上,才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金陵城元軍守將巴魯布,其下大將烏木赤,兩人都是貪財好色之人。
尤其是烏木赤,在貪財方面,更爲傑出。
不過,烏木赤相比巴魯布,倒是有個優點,那就是此人收錢會辦事。至於巴魯布,此人收錢從不辦事,兩人的名聲走向了兩個極端。
這一次,楊璉便是想着藉助烏木赤混入軍中。
一萬兩,對於烏木赤來說,也是一筆鉅款。
楊璉也仔細琢磨過,這一萬兩,至少可以讓他混個百戶長。
或許,更高。
最終結果如何,還得看烏木赤如何安排了。
想着想着,楊璉擡起頭,看向被黑夜籠罩的金陵城。
按照將軍的意思,這集慶路,包括金陵城在內,他們所剩的糧食絕對是有限的。
有限的糧食,便是突破口。
將軍先取四周,孤立集慶,實在是一步好棋。
不戰而屈人之兵。
到時候,集慶四周都被泗州軍拿下了,那麼,這金陵城到時候還不是輕而易舉地拿下了?
將軍那邊也仔細做過估算,短則三個月,長則六個月,這集慶路必定拿下。
或許,這一次自己混入金陵城元軍中,將軍的用意是希望更快一點拿下集慶路。
就在這時。
“千戶大人,烏木赤的府邸到了。”
楊璉聞言,擡起頭,看向前方,嘴角露出一絲笑紋,向後面揮了揮手,楊璉一行人便邁步朝着烏木赤府邸走去。
楊璉一行人的裝扮,都做了處理,看上去倒像是一支商隊一般。
烏木赤的下人看到楊璉一行人靠近,便都將目光看向楊璉一行人,目光裡充滿了審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