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在樹林中狼狽奔逃。
一棵棵的楊樹擠成森密屏障,足以掩飾得住他的身影,可那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的惡意氣息,卻一直緊緊貼在他的背後,緊追不放,似乎不被任何障礙所影響,即便楚歡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法擺脫他。
這場追逃已經持續了將近二十個小時。
楚歡的精神與身體都接近崩潰邊緣,他不得不選擇休息,背靠着一顆白揚樹,口與鼻同時呼出一聲長長的吐息,緊接着的吸氣聲幾乎於無,卻同樣悠長,這種呼吸法可以讓楚歡儘快的恢復體力。
周圍,只有樹葉被風吹舞的婆娑響聲,除此之外,天地間萬籟俱靜,遙遠的蒼穹,呈現出一種令人感動的晴藍色,腳下的大地,也堅實有力,這是楚歡能夠感受到自己仍然活着的證明。
活着多好啊!
楚歡又再吸一口氣,時值此刻,每多呼吸一次,他就會覺得自己的生命延長一分,帶着清新草木味道的空氣嚥進肚子裡時,如此甜美。
但是,如果被林放追上,那就一切都完了。
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背後追蹤他的那種冰冷而帶着嘲笑的氣息,那種近乎囂張的昭示自己存在的人,除了林放,再無二人。
在起初,泰山館第一次見面時,林放的態度迷惑了楚歡,或者說,楚歡根本不知道林放想要什麼,這個喜怒無常的殺生佛,是個謎。
直到皇甫山莊發生的事情,楚歡才知道,原來林放的目的,是想要找到許憂天。
楚歡同樣懷着如此期望,許憂天行蹤成謎,他也想找到許憂天。
所以直到將皇甫家蹂躪一番,再施施然離開,楚歡還沒有查覺到林放的用意,但這樣的懵懂無知,在楚歡用八陣圖探知林落的心意時,被終結,楚歡在林落最深的記憶中,發現一個畫面:長像還顯着青稚的林放,將利刃捅入許憂天胸口!
那一瞬間楚歡驟然將所有的前因後果串連:爲什麼明明已經精通八陣圖,至少該有神勁程度的許憂天,身體會糟到那種程度;爲什麼許憂天會一直藏在市井裡不敢露出;爲什麼林放談起許憂天時,會是這種奇怪表情……
原因只有一個,當年,就是林放,暗害了許憂天!
八陣圖已經可以竊取記憶,楚歡的八陣圖修爲,明顯有了進益,看來拳術進步,果然帶動着‘數’的進步,可這並不能讓楚歡開心,反而被自己所看到的林落記憶畫面,驚得四肢冰冷、血流停滯。
再聯繫之前林放所言,楚歡立即明白,林放與許憂天,是師徒,也是生死仇敵!
怪不得林放態度如此怪異,也怪不得許憂天隱姓埋名十年。
楚歡知道自己必須逃,現在可不是戲耍的時候,之前對林放的挑畔,是因爲楚歡沒有感受到致命的危險,只把林放當做一個對手看待,可現在,身份轉換,林放已經變成了敵人。
如果再落在林放手裡,要麼被殺,要麼被囚禁以用來引出許憂天,這二者,都不是楚歡樂於見到。
於是,楚歡只有逃走。
腦子裡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週遭環境與此刻自身處境的資訊,而那猶若針刺般的危機感,卻越壓越重,幾乎讓楚歡頭皮發麻,這是身體自發的本能恐怖,林放實在是個無法戰勝的敵人,楚歡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沒有多少了。
楚歡再度起步,往正東方向大步開跑。
就在楚歡背後,大約兩千米的距離之外,是一條公路,有輛轎車停在路邊,林放坐在車內,林落不知去向。
“這小子,還真能跑。”林放看着眼前一望無際的揚樹林,眼神中有戲虐的光在閃動,“不過,跑得越快,就越快跌進陷井。”
說罷,轎車開始緩慢的沿着公路移動,雖然與楚歡的距離,忽近忽遠,但某種玄妙之極的感應,卻一直讓楚歡停留於林放的意念所及範圍中,也正是藉着這種聯繫,林放不斷的向楚歡施壓,逼着他,朝着自己預定的方向逃跑。
讓我們來看看,這場遊戲,會有怎樣的結果……
林放嘴角的笑容,殘忍而冷酷。
楚歡並不知道林放的打算,他只知道,無論他跑得多快、多遠,背後總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緊緊盯着他,似乎林放就在咫尺之遙,這認識像是鞭子一樣,不斷抽打楚歡的背脊,讓他不斷奔跑。
但體力上的空乏與精神上的緊張,已經讓楚歡近乎達到極限。
一條長長的鐵軌,出現在眼前,楚歡精神一振,幾乎被挖空的體力,又勉強擠出一點,雖然感覺胸口像是有個破風機在鼓動和漏氣,但他還是大步跑着,衝到樹林邊緣。
遠處,一聲長長的火車嘶鳴,傳進楚歡耳朵裡。
轉眼間,一列火車呼嘯着從楚歡眼前掠過。
楚歡幾乎沒猶豫,再往前衝幾步,用最後的力氣,猛力一躍,就竄了上高速行駛中的列車,時速高達四百公里的高速列車,在全速行駛時,就像是出鞘的寶劍,速度帶出的風壓,如同劍刃般鋒利,楚歡撞上去的時候,劇痛割體,差點又被那風壓衝捲回來,幸好他緊緊抱住下車扶手,手臂上筋勁一漲,將他整個人穩穩貼在列車上。
搭順風列車的感覺並不好,尤其還是時速如此之快的順風車,風吹在臉上,跟一柄柄小刀子似的,不過即便身體上再難過,楚歡也覺得開心,因爲林放的精神威脅,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看來就算是神勁高手,速度也快不過火車啊。
楚歡鬆了口氣,又選了個好地方,兩節車廂的夾縫處,蜷在那裡,身與心的放鬆,舒服至極,恍若天堂。
列車抵達永春時,楚歡的順風車之旅結束,並且,有工作人員因爲看到楚歡而驚叫,他見過站票坐票臥鋪票,就是沒見過這種車外票的。
“大驚小怪,沒見過搭順風車的窮人啊。”
楚歡扔下一句,施施然離開,只留下一臉不可思議的工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