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恐懼死亡

一塊巨大凸出的青黃石頭上,數條藤蔓一直延伸向下,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山川,此起彼伏,呈現在更爲廣闊的青天之下。

江輕陽坐在石頭邊緣,雙腳凌空,腳下便是一處數百米高的懸崖。此刻,只需江輕陽縱身一跳,就能徹底結束他幼小的性命。

相對於痛苦來講,江輕陽更覺得的是一種不知所措,迷茫和恐懼襲遍全身,直達心靈深處。彷彿一切都只是一個夢,只想馬上醒過來,然後,發現一切都已回到從前。沒有上天幕山,沒有遇到怪獸,也沒有遇到謝長春師兄弟,江秋也都沒有死。

可惜,這不是一個夢……

江輕陽在這裡呆了整整一天,沒有尋找食物,沒想過回家,也不知道前面的路該怎麼走。腦海裡不斷回想起他爹江秋臨死掙扎保護自己的那一幕,與敵人的糾纏反撲、渾身熾熱的鮮血、以及那一聲聲“輕陽快走”的急切與擔心。還有他斷斷續續說的話——

“好好照顧自己!”

“爹,你死了,我要怎麼照顧自己?”江輕陽擡起頭,望着漆黑的蒼穹,沒有星辰,沒有一絲光亮。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血腥、殘忍、屠戮所替代。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殺我爹?”江輕陽心中大聲呼喊,不甘、恐懼、深深的不解席捲而來,使他渾身都在戰慄、顫抖。

回憶起江秋從小對自己的冷漠和關愛,還有憤怒的責罵,以及對輕河的深切懷念,每次喝醉酒後發脾氣叫她的名字,給自己買好吃的東西,不讓自己出去玩,看到自己變成怪獸的害怕和擔心……

好多好多的場景片斷一一浮現在眼前,可江輕陽知道,這一切,從今以後,就再也沒有了。

“爹,沒有你,我就沒有家,也沒有我自己。所以,對不起,我活不下去,更不能照顧自己。”

毫無徵兆,江輕陽站起來,腳上一滑,人就直直往懸崖下栽去。

江輕陽閉着眼睛,身體急速下墜,風聲疾速掠過。

彷彿過了千萬年,又彷彿只有那麼一瞬間,江輕陽耳朵裡充斥着呼呼的風響,好象死神呼喚的聲音。

腦袋裡疾速運轉,從來沒有哪一刻,能像現在這一電光閃石之間,能想得那麼多,想得那麼快。許許多多,記憶深刻的,不深刻的,大事小事,思念、悲傷、快樂、激動,等等等等,都在這一瞬間一股腦兒涌上來,最後全部散去,只剩下唯一一個念頭:“可惜從來不知道娘長什麼樣子……”

忽然,江輕陽緊閉的眼睛瞬間睜開,瞳孔深處,一點紫得發黑的光芒狠狠往中間聚攏,又隨即擴散。一種更爲深沉、更爲劇烈的恐懼陡然出現,致使江輕陽渾身一震,在空中猛烈掙扎,雙手張開,在空氣中胡亂抓取。眼看着疾速靠近的碎石山坡、厚重大地,江輕陽再也壓抑不住從靈魂中爆發出來的恐懼害怕,“哇”的一聲,大叫起來。

“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命!”

江輕陽不想面對這個世界,想死!可真正死亡的時候,他又害怕了!

下一刻,無論江輕陽心中如何作想,他都重重摔在了地上,彈了一下,翻了一個滾,便不再動彈,泯滅了生機。

沒有人救他的命!

江輕陽渾身破碎的聲音一響,紅得發黑的血液便從渾身噴涌出來,流成一條又粗又長的線,侵入土塵沙石之間。

死去的江輕陽渾身驟然一輕,似乎是靈魂出竅!

隨即一道強大到了極點的拉扯吸引,將他靈魂拉進了一個毫不知情的空間。下一刻,漫天都是紫光,形成萬千線條,亮徹整個懸崖!

一顆顆紫色粒子從江輕陽身體中輕輕飄蕩出來,在空氣中往中間一攪,形成一道紫氣。紫氣在空中飄動幾下,迎風一變,變作一個紫色人形。人形上紫光一閃,驟然凝聚,化成江輕陽模樣,正是他的分身,由那顆神秘珠子化成。

分身看着輕陽,沒有絲毫表情。隨即身體陡然爆炸開來,重新化成無數紫色粒子,在空中一攪,往江輕陽身上覆蓋,將他包裹成一個紫色糉子。

夜色籠罩,一切歸於黑暗。而江輕陽縱身自殺的懸崖下方,卻是光芒大現,紫氣沖天。江輕陽周身每一處都被紫光包裹。細微處,一顆顆紫色粒子鑽進他的身體裡面,不停蠕動,疾速修復破損的皮膚、肌肉、骨頭、血管、內臟、經絡……使之快速生長、癒合,呈淡淡的紫色。

僅僅片刻,江輕陽的身體就被完全修復,恢復到生前模樣。只是渾身皮膚遍佈一層紫色,發着幽幽光芒,在夜色之下,顯得十分詭異和引人注意。

天空中陡然劃過一道流光,發出劇烈的破空聲音,一個人影被一層白色光罩包裹,渾身若隱若現,從天空這頭,瞬間閃過,飛到了那頭。

然後,他突然停下,轉身往底下山林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懸崖下,江輕陽周身散發的紫色光芒。

“咦?那是什麼?莫非是什麼靈草成熟,還是……”這人沉吟片刻,便轉了方向,往懸崖邊飛來。

江輕陽遍佈渾身皮膚的紫色忽然一抖,從下往上,一點一點地被吸收進去,消失不見。因此,從外面看去,江輕陽腳上的紫色皮膚漸漸淡去,消失,恢復成正常顏色。隨後便是腿、腰、胸、手、脖子,顏色恢復正常。所有的紫色都鑽進了身體內部,消失不見。一直持續到腦袋,面部,往上,到了額頭。卻突然停了下來。

因爲,那人的到來打斷了它!

那人,就是威靈宗剛剛冊封長老的荊無命!

荊無命受威靈宗宗主所命,送信給幾個修真門派。而天幕山也是他的行程之一。此時恰好發現了江輕陽的異變,便趕了過來,一探究竟。

荊無命落下懸崖,目光中一道虛無光波分散開來,往懸崖底下一掃,便發現了江輕陽。

“剛纔產生的異相難道是他?”荊無命臉上閃出疑惑之色,用手往前一抓,江輕陽便被一種無形力量托起,被他攝到手中。

江輕陽臉上的紫色還未褪盡,因此,荊無命便一眼看到了他臉上的紫色印記。這印記已經到了額頭,還裹住一隻眼眶,顯得有些難看。

“嗯?”荊無命擡頭望了一眼懸崖頂上,再看周圍血跡,不由更加疑惑,“失足掉下山崖的凡人麼?地上的血跡……可他身上怎麼沒有傷口?”想到這一點,一道虛無光波從他眼中激射而出,探進了江輕陽身體內部。

“生機全無,已經死了。”荊無命探查一遍,得出這個結論。隨即他臉色一變,露出不敢相信之色。用虛無光波仔細在江輕陽身上掃了幾遍後,他臉上又露出狂喜之色,“竟然!竟然是純陰體質!終於被我湊齊了九具?哈哈,哈哈!一百九十多年了,我找了這麼多年,今天終於湊齊了!”

荊無命嘴裡一吹,青氣激射而出,將江輕陽臉上的灰塵抹掉,然後他愛不釋手地在江輕陽身上摸了幾下,哈哈大笑,自言自語道:“陰陽煉屍大陣,今天終於要成了麼?那就讓我試試,是否真的那麼厲害!”又看着雙眼緊閉的江輕陽,荊無命激動說道:“小子,既然你已經死了,這肉身於我有用,就借給我吧!”

虛無光波往周圍一掃,發現沒有異常,荊無命手上一招,摸出一顆冰寒縈繞的珠子,塞進江輕陽嘴裡。隨即他嘴巴一張,吐出一把透明飛劍,提着輕陽縱身一躍,踩到劍上,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破空飛去。

“嗯,現在得先回梅谷,將他藏在那裡之後,再回宗裡一趟。”

想到此處,荊無命便立刻轉了一個方向,疾速飛遁而去。

一直到了天亮,荊無命才停在一處不起眼的山峰腳下,神識往周圍一掃,確定無人跟蹤,纔將江輕陽放下。

雙手一攪,打出一個指訣,沒入一塊青苔滋生的石壁之中。

石壁白光一閃,一陣盪漾。

荊無命抓起江輕陽,直接撞了上去,隨即隱沒進去,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塊已經停止盪漾的石壁,安靜地暴露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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