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生緊緊盯着葉晚看了許久,葉晚一直不冷不熱不喜不怒的回視着他,但彼此都沒有多說一句話,房間內的氣氛,有些壓抑。
“晚晚,我一直以爲,你和佳慧脾性相投,是真的能夠成爲坦蕩的朋友的,就像我和雲崢的友情,幾十年來,從未因爲學業、事業、感情和家庭的改變而發生變化。如果非要說有變化的話,那就是,隨着年齡的增長和生活的磨礪,歷久彌堅。晚晚,佳慧可能不是一個完美的人,她任性、衝動,有時冷漠強勢,但是,她本性純良、心地坦蕩,不會在人背後捅刀子,也不會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爲自己謀取利益,更不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你和她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應該能夠看透她,她很簡單,就好像一個透明人一樣,一眼就看到底.......”
“於你而言,佳慧是這樣值得相信,於我而言,嘯晨同樣也是。如果他是那種你口中所不齒的人,這些年,他有一千一萬種手段,可以將我留在他身邊。他不笨,他很有手腕,但是,那只是在商場上,他對我,從來不,以後也不會!否則,今天的我,就不是以妻子的身份站在你面前了,而是......淮生,你懂得.......”
“而是凌太太,是嗎?”淮生的眼神,終究還是冷了幾分。嘯晨在葉晚眼底心底無法撼動的地位,讓他懊惱,也讓他無奈。可是,凌嘯晨和葉晚二十多年的前塵,絕不是他想抹煞就能夠抹煞的,就是再氣,也沒有用。
“每次我們說到嘯晨,你就很生氣,可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我從未隱瞞過你,那麼你呢?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你曾經愛過的女人,到底是誰?現在,你能告訴我嗎?”葉晚的眼神,同樣越來越冷,但也越來越堅定。
這個答案,她必須知道!如果他還是不肯主動說,她就自己去弄清。女人的直覺,在這些日子,越來越起作用了,她想,她能夠接近真相,或者,已經在慢慢接近真相了。
“你不是知道佳慧嗎?”
“我說你最愛的那個女人!”
“那不就是你自己嗎?”
“你最愛我是嗎?”
“還用問嗎?你在懷疑嗎?你就是這樣信任我的嗎?”
“我的信任,取決於你的真誠和你的坦白。淮生,我從來不在意佳慧,也不擔心佳慧,是因爲我知道,過去,你沒有那麼愛她。但我也知道,你心裡,還有過其他女人!”
“你想的太多了,誰年輕的時候沒有暗戀過別人?我暗戀過的女生,可以排一個長隊,但是,沒有一個人,可以成爲陸太太。晚晚,我們不吵了,好嗎?”淮生頭疼,不想繼續這個問題了。
家裡的事情已經夠多夠亂了,老爺子的情緒又不能承受任何刺激,他還要管理家裡的企業和自己的公司,已經筋疲力盡,實在不想因爲過去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煩惱了。更何況,他過去的那個人,和葉晚過去的那個人,是不同的。如果葉晚知道某些事情,家裡的氣氛可能就更加尷尬和壓抑了,如果種下心結,到時候,煩惱可能更多。多一事,還是不如少一事。
“一說到嘯晨的事情,你就要說下去,一說到你自己的事情,你就說別說了。哼......”葉晚冷笑,鄙視了一眼,扯過自己的衣服胡亂套上,又抓過羊毛披肩,裹緊,轉身要走。
淮生忙一把拉住了她,低聲追問:“你去哪兒?你看天都這麼黑了......”
“你以爲我會幼稚到離家出走嗎?那不是我葉晚!放開我,我要去看爸爸.......”
“好了好了,我們不吵了好嗎?如果你堅持認爲這件事情和嘯晨無關,那我們就不查了,就當是貓抓了撓了,反正我已經讓人去做新的了,好不好?”
葉晚冷笑,推開他,認真的說:“如今,查不查已經不是你說了算了。我就不信了,我揪不出這個人!淮生,我只希望,有一天我查清了真相,爸爸且不說,因爲他現在想管可能也沒有那個心力了。而你,我希望那一天,你能公正公平的對待那個人,而不是顧念這個那個,讓真相,又一次被隱藏起來。”
葉晚說完,淡定轉身,從容離去。
淮生重重嘆了口氣,捂住額頭,煩躁的跌坐在沙發上。
如果那個人和嘯晨或者佳慧一樣,是外面的人,大家可以經常見面,如果不想見,也可以不見的話,他一定馬上對葉晚坦白。可是.......在一個屋檐下,頂着兄妹的身份,擡頭不見低頭見,她和繼母又都那麼脆弱敏感,如果過去的事情在葉晚心底留下陰影,彼此的關係,會比現在還要糟糕。廖競如如果一氣之下回美國還好,如果.......
淮生記得,許多年前,她可是不止一次動過自殺的念頭的,幸好發現的及時,不然......
生命和誤解比起來,顯然不在一個層次。算了,爲了家裡的安寧,葉晚的埋怨,他就先承受着吧!
爲了讓葉晚消氣,即使是嘯晨,他以後也不提了,希望她自己能早點過去這個心坎。
葉晚推開景南的房門,護士沈言警覺的轉過頭,見是葉晚,先愣了一下,馬上笑了,站起身迎了過來:“晚晚姐,你回來了?”
“回來好一會兒了,直接上樓了,收拾了一陣子纔過來的。爸爸還在睡啊?”
“是啊,你知道,他一般都睡的早。我不知道您回來,又要看着老爺子,所以都沒去跟你打個招呼。”
“別那麼客氣!”葉晚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自己也搬了椅子,在她身邊坐下,問了一番景南最近的狀況,聽說一切都好,葉晚才鬆了一口氣。
“剛剛跟大家聊了一會兒天,聽說,嘯晨來的那天,你們倆吵架了?還差點打起來?”葉晚轉頭,微笑着看向沈護士。
沈言臉紅了一下,雖然有些尷尬,但眼底,還是不服輸的。
“謝謝你!”葉晚拍拍她的手,安撫她的不安情緒:“這廝早該收拾了,我要不是顧忌面子,早罵他一百回了。”
沈言眼睛一亮,忙轉頭看向她,驚喜的問:“你跟他有仇啊?”
葉晚抽了抽眼角,抹了一把汗。
我跟他沒太大仇,但是妹紙,我覺得你前世一定跟他有仇。找到一個疑似同盟,就幸災樂禍成這個樣子!
“他很可惡,氣勢囂張、態度傲慢,說話像是剛從冰箱裡爬出來的。我第一眼看他就不爽,但是我也看出來了,他和老爺子還有陸先生,是有點特殊關係的,所以我一直好言好語的接待着,結果他說他要寫信給我們醫院,投訴我!你說,我能不火嗎?”
“不能!”
“他還罵我妹,雖然我沒有妹妹,但我能忍嗎?”
“不能!”
“他諷刺我不夠專業。要知道,我在我們醫院月月都是標兵,參加專業競賽,我都是第一,我哪兒不專業了?我要是不專業,您會請我來嗎?”
“不會!”
“就是啊!所以我氣啊,纔跟他吵,您不會生我氣吧?”
“不會!”
沈言鬆了一口氣,笑嘻嘻的摟了一下她的肩膀:“晚晚姐,你最通情達理了,我跟你朋友也是你小叔子吵了架,你可記仇給我小鞋穿哈!”
“不會。但是當大家懷疑是他毀壞了婚紗照的時候,你爲什麼要替他講話呢?你那麼討厭他,不是應該更懷疑他嗎?”晚晚微微歪頭,看向沈護士。
沈言撇了撇嘴,悻悻的說:“他那種人,雖然很壞很討厭,但是,我跟他吵過架,所以我感覺,他這人是會把情緒表現在語言和行動中來的,但是,絕不是背後捅刀子的那種。他那麼高傲的一個人,估計也不屑去做那種上不了檯面的小動作。我猜,他自己可能都不恥於那種行爲。當然,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所以,你相信婚紗照,不是他弄壞的,因此替他說了好話?”
“也不算是好話吧?大家都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也只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看法。當然,我也不是陸家的人,我就那麼隨口一說,陸先生也不會信的。”沈言一邊說着,一邊將景南的被子掖緊,又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每天,這樣的動作她都要重複無數次,但她從來沒有厭煩過。葉晚無數次可以從她眼中,看到兩個字。
認真!
“小沈,謝謝你!”葉晚忽然笑了,輕輕握住她的手,用最低最低的聲音追問:“能幫我一個忙嗎?”
沈言回頭,疑惑的看着她,葉晚微微低頭,附耳低聲交代了幾句,沈言有些驚訝,但旋即,重重點了點頭。
葉晚的目光轉向沉睡的景南,笑意漸深。
佳慧打開房門,驚訝的看着安靜站立在門外的葉晚,眼底涌起一些慌亂。
是不是聽陸淮生說了什麼,所以,現任找她這個“破壞婚紗照”的前任來算賬了?
佳慧有些受傷,眼底涌起淚光,卻仍然倔強的微微揚起下巴,冷聲質問:“葉晚,你是來找我算賬的嗎?要我賠你的婚紗照,是嗎?”
葉晚挑挑眉,指指房間問:“我能進去說話嗎?”
佳慧猶豫着,葉晚摸摸肚子,反問:“我一沒帶棍子,二沒帶幫手,你覺得,我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能把你家給砸了嗎?”
佳慧咬咬脣,緩緩讓開,葉晚拎着包和幾個袋子,信步走進了客廳。
“從嘉城捎回來的特產,還有幾個瓶子,是我媽親手做的醬菜和醬料,你在嘉城的時候,一個人幹掉了我家全部存貨的那幾種。”葉晚扔下包,將袋子遞過去。
佳慧詫異的看着她和她手中的東西,不敢去接。葉晚不耐煩的問:“您能體諒一下我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孕婦的心情,伸一下您高貴的爪子,把您的食兒接過去嗎?”
佳慧忙接過來,打開看了幾眼,嚥了一口口水,又遲疑着,小心翼翼的問:“那個.......葉晚晚,你不會加什麼特別佐料了吧?”
“鶴頂紅!毒死你!”葉晚抄起抱枕就砸了過去,佳慧忙閃身避開,又氣又笑的拎着,放到了廚房。
葉晚脫了外套,扔到沙發上,敲敲茶几:“給客人倒杯茶好嗎?死摳!”
佳慧小心翼翼的問:“你不怕我也在你茶裡下鶴頂紅?”
“你有嗎?本宮高價求批發,先給您下點兒。”
佳慧悻悻的撇撇嘴,轉身去給她倒了水,雙手奉上。
葉晚笑嘻嘻的接過來,一條腿翹起來,橫在她腿上,有氣無力的說:“剛剛去產檢,醫生說要我多鍛鍊,本宮一激動,從一樓爬上來的,腿都軟了。給本宮捏捏唄!本宮Loveyou。”
佳慧抖落一地雞皮疙瘩,悻悻的伸手,胡亂揉捏着。
“現在,要跟我算賬了吧?來吧,別不好意思。”佳慧垂眸,可是葉晚能夠從她發紅的鼻尖看出,她還滿腹委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