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錯過，那就只能遺憾，我這個人相信命運。徐少，很感謝你那麼久以來的青睞，今天我請客，”蘇瑞拿起了桌上的杯子，“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徐書恆眯起了眼睛，那雙總是玩笑多於嚴肅的丹鳳眼，好像是看到了值得研究的古物，“命運？在我的字典裡，那就是用來打破的。蘇瑞，你真要一輩子這樣籍籍無名，被人踩在腳下，看着別人登上舞臺，而你就在角落舔傷口？”
“不。總有一天，我能重新把那些人踩在腳底，但不是現在。”蘇瑞把杯裡的茶一飲而盡，黑眸好似未出鞘的利劍堅定卻內斂。
林容不吭聲地坐着，看着兩個男人對話。
蘇瑞，如果那麼容易被說服，當年早就背棄自己的經紀公司投入星雲的懷抱了，何必等到今天像喪家犬一樣？
如果讓她繼續寫這本小說，從作者的角度，也不會讓他真的轉入星雲。
因爲這個人物的塑造設定，就不是那種爲了個人發展的前途跟利益，而拋棄全世界的人。
旁邊一直沒跟他們打招呼的原維，一直沉默着悶頭在給自己倒酒，兩人說話間他已經牛飲地灌了大半瓶酒下去。
“阿原！”蘇瑞皺了眉，秀氣修長的手覆在了他的酒杯上。
他轉向徐書恆快速地解釋，“徐少，阿原這三年一直被公司雪藏，境遇一直很難堪，今天看見你，他肯定想起了當年他最……”
說到一半，他就自己斷了聲音。
而拿着酒瓶的原維，那張消瘦頹廢的臉，卻突然對着徐書恆扯了扯嘴角，聲音沙啞，“我最風光的時候，嗬，然而就只是一瞬，就啪的——”
酒瓶應聲掉在地上，摔地粉碎，原維擡起了那全是鬍渣的下巴，勉強還能看見當時的俊朗，“就跟這瓶子一樣，一聲響摔得粉碎！只剩下了渣子。”
林容不忍地別過頭去。
當年，原維還在讀大學，就自己組建樂隊參加了校園歌唱比賽，結果就被大禹公司相中籤了三年期的合約。
他的搖滾樂隊，也是全員加入了大禹。
徐書恆在舞臺上看見他們，正是他們最意氣分發，他們發行了人生中第一張專輯的時刻。
然而，初出茅廬的他卻被林有容利用，輕信了柳依依現場假唱的謠言，通知了報社記者。
結果謠言不攻自破，林有容毫無損失，他這個造謠者卻受到了星雲的嚴重打壓，大禹公司直接將整個樂隊雪藏，一藏就是三年。
徐書恆的神情很是複雜，“當年我已經說服公司給你發出邀請，但沒想到……”
原維正要起身拿桌上的另一瓶酒，頓時他眼神一暗，顯然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
蘇瑞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拿酒的動作，他望向徐書恆的眼裡無比認真，還帶着一絲懇求，“徐少，我今天來並不是爲了自己。我相信你是真正的伯樂，原維他至今仍舊沒有放棄音樂，他比我更需要一家能給他機會的公司。”
原維勾起的嘴角邊全是苦笑，“蘇瑞，我跟你來只是想認識下送你那首歌的人。你不要弄錯，我沒有其他別的想法。”
他頹廢的目光掃向旁邊一句話沒說的林容，裡面閃過一絲明亮的光芒，“我只是不相信，一個年輕少女能寫出那樣深刻的歌詞，所以今天死皮賴臉地來了。”
林容正小心地拉開口罩的一角，端着杯子準備喝水，聞言手就抖了下，茶水都差點潑了出來。
徐書恆那雙丹鳳眼眯成了一條縫，“如果我沒記錯，當年你也才二十一歲，專輯裡面的主打曲《飛到太空》就是你們樂隊原創。”
原維愣了下，嘴角有些苦澀，“沒想到還有人還記得。”
“當年爲什麼不揭穿那個女人的真面目？”徐書恆一雙劍眉都皺了起來，犀利的目光直直刺向原維，“否則你也不至於落到這般窘境！”
林容很快地把頭低下，做喝水狀，掩飾住自己不再從容的眼神。
創作小說，爲了主線的推進，設計出一個又一個悲劇人物，一個又一個悲劇橋段，她毫無負罪感。
但當這些悲劇就這麼直接地，在她面前出現時，真實的一切卻讓她覺得慌亂，甚至有些後悔。
她低下的頭，卻正巧錯過了原維目光中的一絲追憶。
“總之，那些話確實是我對記者說的，我就不會推卸自己的錯誤。”原維淡淡地說，聽語氣就好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在座的卻都知道，這件事情毀了他的前程，也毀了整個樂隊的前程。
林容握着杯子的手抖了下，杯裡滾燙的熱茶頓時潑了出來。
“嘶——”她倒吸了口氣，手背已經被燙得通紅。
“你搞什麼？沒事吧？”徐書恆馬上轉頭，向來痞氣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關切。
林容忙擺手，示意沒有關係。
但這麼一打岔，大家今晚的關注焦點終於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蘇瑞那雙溫潤的眼底瑩光流動，望向林容，他眼角彎起來笑的時候很是迷人，“真沒想到，你是星雲的藝人，聞名整個娛樂圈的徐少還是你的經紀人。”
林容雙頰有些發燙，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
“總之因爲某些原因，她不能露臉，你們就多多擔待吧。”徐書恆毫不客氣地從桌上夾了塊三文魚送到嘴裡嚼，然後滿意地眯起了眼。
“我還是不能相信，這首歌是一個沒經歷過悲痛的女孩寫出來的。”原維拿起酒杯，灌了口酒，“那麼多年，讓我覺得佩服的作詞人很少。那些詞不達意，刻意用華麗詞語堆砌，或者迎合小女生而做的無病呻吟詞句，簡直是垃圾。”
徐書恆又飛快地夾了個芥末八爪魚，他瞥了眼原維，一邊含着一邊嘟囔，“如果你面前的小姑娘就是天生的詞神曲神呢？怎麼辦，原維，要不要打賭啊？”
林容愣了愣，瞄了眼徐書恆，不知道他又有了什麼鬼主意。
同樣愣住的還有那邊拿着酒杯的原維，但他馬上哈哈大笑，“徐少，我還有什麼可跟你賭的？連酒我都快喝不起了！”
徐書恆細嚼慢嚥，已經連吃了三小盤生魚片下去，他朝對方勾了下嘴角，那樣子說不出的邪氣，“沒錢，那就賭你的人啊。”
旁邊的蘇瑞眼睛頓時一亮，猜到了對方的用意，馬上附和道，“好主意啊！”
“好什麼好！”原維啪的放下杯子，“堅決不同意，要賭就賭蘇瑞！”
蘇瑞直接語噎，無奈地搖頭失笑。
但徐書恆是什麼人，垃圾話王。
他一挑眉毛，一擠眼睛，林容就知道他又忍不住要開始發揮了。
果然，還沒等她一口壽司嚥下，就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不要爭，不要爭，兩個一起賭嘛！”徐書恆摩拳擦掌，兩眼盯着對面的人，閃閃發光，“我這個人，就喜歡賭大的。”
這回原維也無語了。
徐書臉皮很厚地看向了正咬着筷子的林容，“好了，他們都答應了，咱關門放狗！”
林容俏臉頓時一黑。
“額，口誤口誤，放大招，放大招！”徐書恆呵呵地笑，人就往後靠在了椅背上，端了一杯清酒，就慢悠悠地從容閉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