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病房門被推開了,寧蒙抱着允兒進來,見到我醒了,寧蒙一臉欣喜,關心的問我怎麼樣了,還疼不疼,之後寧蒙將允兒放在地上,允兒看着我的頭包的跟包子似的,一下子就哭了起來,正當我們大家都手足無措時,允兒滿臉淚水,有些口齊不清的說:“媽……媽媽……疼……”
那一聲媽媽雖然喊的不是很清楚,卻讓我熱淚盈眶,彷彿受的所有痛都是值得的,這是我盼了多久的。
我能支撐下來的信念,也只爲了聽允兒叫我一聲媽媽。
我激動的竟說不出話來,寧蒙也沒想到允兒突然叫我媽媽了,也爲我高興,還特意將允兒抱在牀上,這樣我也能夠得着允兒,看着允兒肉嘟嘟的小臉滿是淚痕,心碎成一片一片,伸手撫摸着允兒的小臉,擦着他臉上的淚水,他的小臉白嫩,水靈靈的大眼被眼淚洗的更加清澈明亮,我感覺自己的指尖在顫抖。心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允兒,再叫一聲,叫媽媽。”
允兒慢慢的不哭,抽抽搭搭的叫了一聲:“媽媽。”
這一聲媽媽,是我聽過最好聽的語言,那種幸福感由內向外,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都是甜的,我激動不已,朝寧蒙說:“允兒叫我媽媽了,他終於叫我媽媽了。”
寧蒙也爲我高興的紅了眼眶,我高興的幾乎忘記了疼痛,在允兒水嫩的小臉上連親幾口,將允兒抱在懷裡,他小小軟軟的身子,這是我的全世界,我哽咽着聲音微笑道:“媽媽不疼。媽媽不疼。”
接下來我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寧昊然知道我想允兒,每天都會帶允兒過來陪我,對於心底的疑惑,我一直想問,卻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問,這次住院,來看我的人基本都齊全了,麗姐,小薇,黎若也會隔兩天就來看我一次。
而蕭凌,他總是在深夜時纔會出現,每次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待到天亮了就走,他這樣一天天來,不說一字,卻比說千萬字還讓人心裡難受,心裡那點恨被寂靜的夜,橫鬲在我們之間的沉默一點點吞噬掉。
寧昊然是知道蕭凌每晚都會來,但他沒提,似乎他和蕭凌是有意錯開時間。
然而令我意外的,這天寧昊然帶着允兒回去後,林宛如來了。
林宛如一條藍白相間的長裙,頭髮依然披在兩肩,淡淡地妝容,比當初清瘦了不少,她出現在病房門口時,我微微訝異,沒等我反應過來,林宛如踩着高跟鞋走了進來,冷冷淡淡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神情依然淡若如水,語氣也是平靜沒有波瀾:“當初你答應我離開,不再出現在他的身邊,你兌現承諾離開了,我成了他的新娘,那是我最美的一天,最幸福的一天,同時也是最痛的一天,阿凌知道你走後,酒宴還沒有結束,他就丟下我一個人找你去了,將我一個人留在婚禮現場獨自面對那些冷嘲,晚上,他沒回新房,而是去了別墅,你和他一起生活過的別墅,我一直以爲你再怎麼與衆不同,但人走了,他終歸會將心收回來的,論外貌,我一點不比你差,論身份,你只是一名坐檯小姐,阿凌儘管爲你洗白,將你捧至高處,可我是林家千金,但我卻連你都比不過,後來他爲了找你大動干戈,既然將寧家的醫院都給砸了,北城現在誰都知道,我林宛如的丈夫爲了另一個女人跟寧家槓上了,衝冠一怒爲紅顏。江小姐,他做的這些,連我這個正室都沒有享受到半分,我得到的,只是嘲笑的眼神,蕭太太這個頭銜,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林宛如說的砸寧昊然醫院的那次是我第二次逃離,看着自己的丈夫爲別的女人如此,誰都會心裡不好受。
對於林宛如。我是能不惹就不會惹,小三與正室,無論站在什麼角度,小三都是被唾棄的一方,所以當時我決然離開,不全是因爲我答應了林宛如才離開。
當初我已經兌現自己的諾言,林宛如口中的那些,我一點也不知道,我甚至不敢相信這些事是真實發生過的,如林宛如所說,我只是一名坐檯小姐,而且還只是一名替身,那些事又怎麼會發生?
可林宛如能將這些對她來說無疑是屈辱的事說給我這個情婦聽,也不會是假的,我雖沒想到過蕭凌會如此做,可我不得不承認,聽着這些,蕭凌用行動證明着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心裡對他的恨意減少了不少,可又覺得無限悲慼,難受,百感交集,然而蕭凌的行爲,對林宛如確實不公平。
林宛如的話裡面充滿無奈與悽楚,最後那句該怎麼辦,堂堂林家千金,如今蕭家大少奶奶,卻問我一個夜場小姐,一個小三該怎麼辦,那種無奈與卑微,一點也不像那個高貴溫婉的林家大小姐,而是一個被婚姻愛情所傷的女人,沒有當初的驕傲與高冷,這樣的林宛如,這樣的話,我竟不知道如何面對。如何回答,心裡隱隱含有一份愧疚。
當初林宛如雖騙了我,可她那也是因爲愛蕭凌,女人維護自己的愛情,無可厚非,當她滿心期待着做蕭凌的新娘,最後卻獨自守着冷冰冰的新房,那是怎樣一種悽然?獨自面對那些冷嘲,又是怎樣難受?
我緊攥着被單,張了張嘴,始終說不出一個字,我想我應該說點什麼的,站在同是女性同胞的戰線上,我應該譴責蕭凌,站在過錯一方,我應該對她說對不起,可我什麼都沒說,只是看着她清瘦的臉。讓我想起李清照那句詞,人比黃花瘦。
她淡淡地笑了笑,又自顧自的說道:“那次過後,他好不容易回家了,他找不到你,我心想,他就算此刻不愛我,可我是蕭太太,我有的是時間讓他愛上我。可當他接到電話聽說你出事,當時他的神情是那樣的慌亂暴戾,一點也不像平時那個冷冽鎮定,又淡漠的他,他當晚就出來找你,明明自己還受着傷,卻不肯回去,還在醫院連守了你三天,你醒了,阿凌依然每天晚上都來醫院,我知道阿凌心中有你,娶我只不過是因爲林家對蕭家有幫助,對他有幫助,蕭氏看似都在阿凌手中,可真正的決策人還是老爺子,二叔又對蕭氏虎視眈眈,阿凌急需林家的幫助,我想當初他所說要娶你的話不是假的吧。那時我一心以爲,我是林家千金,註定的蕭太太,可現在我是蕭太太了,我發現我要的不止是阿凌的人,我還想要的更多,可他的心在你這,江小姐,我允許你留在阿凌的身邊。可你已經搶了他的心,這個人,就留給我好不好?我愛他,我現在是蕭太太了,我更不能失去他這個人。”
我滿眼錯愕,這樣祈求的話語竟然會從林宛如口中說出,想到第一次見林宛如,她高傲清冷,什麼都是淡淡地,她用身份壓我,告訴我,她是註定的蕭太太,後來她又拿錢砸我,讓我打掉孩子。
其實我這個人吧,真的吃軟不吃硬,雖然我不是什麼好女人,菩薩心腸,可當林宛如說出祈求的話,站在同是女人的角度上,我的心被觸動了,此刻我看見的只是一個想要維護自己愛情的可憐女人,爲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她放下所有驕傲,允許我留在蕭凌身邊,她要的不過是一個人,一具軀殼,這是一個女人最可悲之處。
我知道。林宛如能放下身段,並不是有多真心,我也曾爲達到自己的目的卑躬屈膝過,我懂,所以我從不相信誰能一朝幡然醒悟就改好了,能讓一個人折腰的,是因爲心裡想要的遠比一人的尊嚴更重要。
林宛如的手段,比那些個只會撒潑的正室高明多了,我從未怕過林宛如,可我卻知道有一句話叫退一步海闊天空,人,沒必要事事計較,最後得不償失,我跟林宛如所想要的從不衝突,所以我也並不需要將她當作敵人什麼的,只是真正相信,不好意思,我江夏的字典裡。沒有這兩個字,我從來都是對人不對事。
我抿了抿脣,將目光落在對面冰冷的牆壁,我沒正視林宛如的眼睛,心裡思忖着什麼,之後似是下了什麼決心,我說:“蕭太太,我既然離開了蕭凌,就不會再回去,他的心,從不屬於我,人我也不會搶,你說的那些,聽起來是挺感動的,可是他最終還不是爲了權力選擇了你,放棄我了嗎?像蕭凌這樣的男人,他或許會愛誰,但那個人絕不會是我。當初你說的對,像我這樣的身份,是不配生下蕭家的孩子,現在孩子沒了,而拿走他的人正是蕭凌,現在你還覺得蕭凌愛我嗎?”
這句話,我在問林宛如,可同時又何嘗不是問我自己,蕭凌,他真的愛我嗎?
林宛如一臉驚愕:“怎麼會?”
我悽然的笑了笑,說:“沒什麼不會的,蕭太太,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嗎?”
林宛如啞然,最後林宛如走的時候,看着她的清瘦的背影,我心裡忽然有一塊大石頭落下,這段時間我的心一直是亂的,寧昊然的默默照顧。蕭凌的無聲陪伴,林宛如的這番話似是讓我下定了一個決心。
而我忘記了,同是身爲女人,心繫在同一個男人身上,這是不能共存的,哪怕我選擇退一步海闊天空,卻忘了,還有一個詞叫步步緊逼。
我終歸也沒看清過林宛如,一個女人將傷口給情敵看,她可以軟弱的像只受傷的貓,楚楚可憐,可爲了愛情,傷口潰爛的同時卻也是毒藥,最終害的是我自己。
女人之間,別說不能有同情心,防備之心也別丟了,因爲愛情,可以讓一個人軟弱,也可以將人變成魔。
因爲有句話叫,最是深愛,最是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