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麗江回到的G城,王筱筱渾身跟散了架一樣,門口貼了一大堆各種費用的催繳單,她隨手一把全都撕了下來,憑什麼這些東西每次都要她去交,那個活死人佔着二分之一的房子不說,還站着她“老公”的頭銜,可是卻從來沒有爲這個家做過任何貢獻。心裡一股悶氣憋得難受,丟下行李反腳踹上房門,微微發了一小會的愣,她徑直奔他的房間而去,一切都還是她離開時的那個樣子,確切的說,是一切都是他離開時的樣子,算下來,他這次走了已經快三個月了。王筱筱竟感到一種沒有來由的沒落,那個活死人,究竟死去哪了呢。
電話在客廳裡驟然響起,難道是他嗎?王筱筱急忙撲進客廳,抓起電話,沒想到打電話的人竟然是媽媽。
“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打了你多少次電話了?”媽媽的聲音焦急中帶着氣憤。
“我,我剛出差回來。”王筱筱一邊回話一邊小心地揣測,媽媽平時很少來電話的,就算是打電話來也無非是些天冷加衣,不要熬夜太晚之類的囑咐,而這次明顯是出了什麼事。
“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啊!一個人野在那麼遠的地方無法無天了是吧?怪不得一畢業就大老遠的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敢情沒人管得了你了!”媽媽教訓人的口才一向很好,但這樣的語氣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王筱筱惴惴不安地握着聽筒,竟連追問的勇氣也沒有,彷彿真的做了什麼壞事一樣。
“你怎麼不說話了?啞巴了?啊!說,你悄麼聲地什麼時候結婚的?”媽媽終於切入了正題,這一問直接命中要害,王筱筱擔心的事情遲早還是發生了。結婚的事情她一直沒敢告訴家裡,這麼一個荒唐的結婚理由,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儘管那時房子對於她來說是天大的一件事情,可是一旦這件事牽扯到結婚,就不是兒戲了。可是當初之所以非要買下那房子,難道不也是想給父母一個交代嗎?畢業那麼多年沒有回過家,說是要在G城闖一番天下,可六年下來了,怎麼樣呢?要愛情沒愛情要事業沒事業,她怎麼向父母交代。所以,她爲了房子把自己劃成了已婚的行列,那也不得不說是一種犧牲。王筱筱嘆了一口氣,畢竟,她已經28歲了,有些事情,自己是可以做主的。
“媽媽,我已經28歲了,所以有些事情……”
“28歲怎麼了?你就是82歲了也是我女兒!”媽媽咄咄逼人,氣焰不減,“我告訴你,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回來!”
“不是,我剛剛出差回來,明天還有很多事情……”
“我不管你那麼多!有事就請假!你們老闆要是不批就辭職,更好,乾脆回來!省得你在外面無法無天的!我告訴你,不管你有什麼事情,馬上給我回來!你要是敢說半個不字,你就永遠別回來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穿幫了,倒不如痛快一些坦然地面對。這樣一想倒仿似卸下了千斤重擔,她一下倒進宣軟的沙發上,破釜沉舟地說:“那好吧,我明天去公司請假,下午回去,這樣可以了嗎。”
“可以?想得美!我告訴你,你把那個人也給我帶回來,兩個人一塊回來!就這樣,我掛了!”不由分說,電話咔嚓就給掛斷。
兩個人一塊回來?王筱筱真是有點欲哭無淚了,她答應回家受死已經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了,可是媽媽竟然還要求她帶着林以生一塊回去,難道還想讓他們在衆人面前再扮演一回恩愛夫妻戲嗎?莫說現在她根本就不知道林以生人在哪裡,就算他真的跟她一起回去了,後果也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她家裡的那個老孃可是要比林以生家的那幫窮親戚難應付得多了。
王筱筱看着那些剛剛從旅行包裡掏出來的衣服,又重新將它們塞了回去。明天一早就像公司請假,她知道遲早都躲不過這一天的。
岑頎揭開保溫杯的蓋子,皺着眉頭嗅了嗅:“又是徐記的皮蛋瘦肉粥?”再喝粥我就瘦的皮包骨頭了!”他假裝不滿地抗議,卻見王筱筱心不在焉地坐在對面望着保溫杯出神。
“筱筱?你不舒服嗎?”他注意到她今天似乎沒有化妝,素面朝天地暴露出一對黑眼圈,不難想象昨夜她一定失眠到很晚,“是不是旅途太累了?要不然今天你回家休息一下吧?”
“哦,我是來請假的。”王筱筱強打起精神,露出一個微笑。
“嗯,那你快點回去吧。”岑頎以爲她真是不舒服,放下手裡的早餐,關切地囑咐:“下午的會議我會推到明天,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們明天再繼續下一個季度的計劃會!”
“我,可能需要請幾天假,所以這個禮拜可能都無法到公司來了,計劃會還是照常進行吧,這個策劃一直都是我和小安牽頭負責的,他知道該怎麼做。”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岑頎有些緊張起來。
“嗯……家裡面有點事,要回家一趟。”王筱筱低着頭小聲迴應着。
這是她搬來桑頎集團和他共事後,第一次獨自外出,他突然心生出小小的不捨,很不捨得讓她離開,儘管她是請假回家,可他仍然覺得好像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拿走了一樣。
“要去幾天?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或者,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他充滿期待的看着她。
她擡起頭來換上一個讓他放心的大大的笑容:“放心吧,就是回家幾天而已。我一畢業就來了G城,已經六年了,還一直沒有回過家呢。”
她這樣一說,岑頎倒是釋然了,看來他真是太緊張她了,可是,他是真的不捨得讓她走,他像個被拋棄的小孩子一樣對她道:“那你走的這幾天,我就沒早餐吃了。你最好祈禱回來的時候我不要已經餓死了。”
她半氣半笑地說:“那我走之前最好給你做個餅然後你套在脖子上吃,免得你餓死了?”
“嗯,最好餅自己還會轉的。”
“我走了。”
“走吧。”他靠在椅背上,張開手臂,“抱一抱!”
她也笑着張開手臂:“抱一抱”隔着辦公桌,距離一米五的擁抱。
她很想再對他說些什麼,這次回家,她心裡一點底也沒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來了。回不回來又能怎麼樣呢,如果媽媽執意要她留在家鄉,也許她就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六年前她留在G城是因爲凌灝楠,可是現在,雅安的項目組剛剛燃起了她一點工作的熱情,卻又遭遇處處與她爲難的艾米,其實雅安離開她,一樣可以做得有聲有色,要不是因爲她,也許喬小安早已光榮地當上了這個組長。平心而論,在一點上她是虧欠了喬小安的,畢竟他是憑藉自己的能力的一步步走到今天,而她,是因爲岑頎纔得到了本來不該她得到的東西。,就像程立棟說得,她不過是在混日子而已,凌灝楠走了以後她就是在混日子。既然如此,G城還有什麼是讓她放不下的嗎。
走出他的辦公室一段距離,他突然在身後叫了她:“筱筱!”
她回頭看着他,他雙手插在褲兜斜倚着門框久久地看着她:“放心,餅自己會轉的。”
拖着行李走出水岸花都的大門,王筱筱再次回頭望了一眼27層的家,那裡,是她的家。坐在機場大巴上,猶豫再三她還是撥了林以生的電話,如果他能跟她一塊回去,也許事情就沒有想象得那麼複雜,又如果,她們能再次配合默契地上演一場恩愛夫妻的戲,也許媽媽真能深明大義地原諒她,然後她依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到G城。她真的那麼想回到這裡嗎?是因爲這裡有她的家還是因爲這裡有她牽掛的人呢。
當整整一曲彩鈴唱完,林以生的電話還是無人應答,每次都是這樣,沒有一次例外,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飛機還有兩個小時就要起飛了,就算他現在人在G城,她也不能保證他就一定會跟她一起去,也許她只是想對他道個別吧,告訴他,從此以後,你要一個人打理那個家了。
十五分鐘後,林以生的電話回撥了過來,喜氣洋洋的聲音,和她此時猶豫複雜的心情很不搭調:“找我什麼事作家老婆?”
“你在哪呢?”
“我在外地,你在哪呢?”
“機場路上。我要回老家一趟。”
“回老家?”林以生一聲驚呼。
“嗯。”她淡淡地應着,“我媽知道我們結婚的事了,她一定要我回去一趟,而且她希望你也能去。”電話裡開始出現嗞嗞啦啦的雜音,她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清她說話的聲音,可是她還是把她家的地址報了出來,但是信號真的一點也不好,好像老天故意不想讓他聽見似的。
“喂,喂?我……在……”林以生的聲音斷斷續續,雜音越來越大,她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了,她其實真想再告訴他,也許我不會再回G城了。電話終於忙音,她輕輕地合上手機。他和她從頭到尾都是荒唐的,對於他能跟她回家的那轉瞬即逝的想法她輕笑着搖了搖頭。她不想再借助任何人幫她一起解決這個問題,一切都是自己決定的,那麼也由自己解決吧。如果她真的不再回G城,那也許是命中註定吧,她真的和這個城市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