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筱筱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日落時分,購物袋零散地攤在腳邊,她側頭望向落地窗外華燈初上的街景,街道上是永不停息地車流,沒有人知道它們從來裡來又到哪裡去,那場面讓她想起了“時間”,一樣永不停息的奔走,匆匆忙忙又懵懵懂懂。
手機響了,來電顯示不是名字而是一串號碼,那證明也許是個打錯的電話,她瞟了一眼卻不接,任由它吵鬧着,她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個叫做《搭錯線》的片子,一個撥錯了電話號碼的爸爸,無意見打到了一個正在偷情的女人家裡,接電話的是這家人的小女兒,結果由於這個粗心爸爸的一路指使,害死了那個小女孩的一家人。王筱筱心想電話真是個可怕的東西,電視上說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可是她覺得,最好連陌生人的電話都不要隨便接。
電話執拗地響了一遍又一遍,王筱筱專注地盯着它看,心裡想,別響了,快別響了,就讓我安靜一下吧,電話果真就不響了,但旋即,一條短信便擠了進來,王筱筱點開來一看,短信上火急火燎地幾個字:幹嘛不接電話?你媽給我打電話說她已經到G城了!
王筱筱恍然頓悟,那哪是陌生人的電話呢,原來她根本就沒存林以生的號碼,現如今,她都已經當他是陌生人了。
電話很快又打了過來,這下王筱筱接了,林以生劈頭蓋腦地問:“我爸是不是找你了?”
“我媽在哪呢?”她同時問。
“你媽沒來找我,你媽打電話說你把我爸爸氣得不行,我還以爲他們去找你了。”
“等一下,他們是誰們?”
“你媽你爸還有我媽我爸。”
王筱筱徹底糊塗了,“他們怎麼湊到一起去的?”
“這兩年他們一直住在一起,住在你們家裡你不知道嗎?”
王筱筱當然不知道,她這兩年從來都沒有回過家,如此說來,那天她打電話回家說要跟林以生離婚再嫁做他人,想必他父母也已經知道了,“我……他們沒來找過我。”
“不是吧,你媽說你開車撞了我爸還撒了他一身錢就走,反正不是你就是你那個小開!”
“你少胡說八道!我們今天去試婚紗怎麼會撞見他們!”
“你們去試婚紗!”那邊咆哮道,“哎!你不要忘記你現在還有主呢!”
王筱筱沒心情跟他吵架,猛然想起白天岑頎說過開車撞過一個人,突然心裡一驚,難道真是林以生說的那樣,岑頎開車撞了他爸爸,這一想她立即心虛起來,“那個,你爸爸還沒找到嗎?”
“找到了我還打電話問你幹嘛?”
“不是,那個……岑頎沒有見過你爸爸吧,我……我想可能真是他……”
“真是你們撞的?”
“不是我們,那分鐘我沒跟他在一起,我……”
“嗨嗨,王筱筱啊王筱筱,這下我就更不能跟你離婚了,我爸要是殘了癱了的,你就伺候一輩子吧。”
“這個時候了你能不能不開玩笑了!”
“我沒跟你開玩笑啊,我說的是真的,你可以對我不負責任,但我爸這個責你得負。”
“我不跟你說了,”王筱筱作勢要掛電話,“就算岑頎真的撞了你爸爸,我想他一定已經處理好了,他既然說沒事了那我就相信你爸爸是真的沒事了,等你找到你爸爸了,替我向他說聲對不起。”
“喂!喂!”
放下電話,王筱筱立即又給岑頎撥了過去,果然,岑頎直言不諱白天的確是遇見了兩個和林以生有關係的人,不過他沒想到那會是他的父母,他更沒想到他的父母會合夥演了那麼一齣戲來保護他們兒子的婚姻,岑頎將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相告,王筱筱除了震驚之外啞口無言,這些年來她第一次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任性到要讓老人們都捲進她剪不斷理還亂的生活裡無法安寧。王筱筱終於放棄了要給媽媽打個電話邀請她來參加訂婚儀式的念頭,照此看來,如果被她媽媽知道了儀式現場,一定會一馬當先地砸了場子,對不起了媽媽,就讓我再做一次不孝女吧。
接下來的幾天裡訂婚儀式如火如荼的準備中,轉眼便要到週末了,就在這晚,筱筱突然接到了劇組的電話,聲稱因爲攝影基地的改建原因,籌拍週期將要縮短,因此劇本的改編工作也要相應的火速提前完成,這樣筱筱不得不放下G城的一切事務連夜返回北京。
不知道這是不是天意,筱筱竟然鬆了口氣,回想起當時答應岑頎的求婚的確是有些倉促了,。可是靜下心來仔細想,又覺得難道這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嗎,人總會有冒險的慾望和渴望,也許對於林以生的牽念不忘,正是心底裡那股冒險的慾望在作祟,可是誰能一輩子都在冒險呢,生活最終需要的是平靜和恬淡。所以,選擇岑頎毫無疑問是正確的。
送筱筱去機場的時候,岑頎一如既往的冷靜,倒是筱筱心裡忐忑難安,這些年她自覺得虧欠他的實在是太多了。直到車子已經駛進機場,要下車了,筱筱才惴惴不安地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他大度地一笑,“你又不是黃鶴一去不復返,這麼多年來,你都沒能逃過我的掌心,又何在乎這短短几個月?”
見她宛如做錯了事的孩子般沉默不語,他又說道:“開心一點,這是好事,我的筱筱什麼都好,就是以前太缺乏事業心了,可是現在,事業也開始起步了,這樣就十全十美了。”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她心有餘悸地問,可是內心裡卻渴望着他給出的是一個否定的答覆。
他搖了搖頭,“這次,我就留在這裡等你,我相信你會回來的,對不對?”
她怔怔地望着他,她不知道他那股堅信她會回來的信心來自於哪裡,就連她自己,都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會回來。
“我留在這裡,把我們的家裝修好,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們就有我們自己的家了。”他說這話時目光堅毅地望着前方,留給她一個此生難忘的側影,那一瞬牢牢地銘刻在她的腦海裡,那個從此以後她用於詮釋永恆的一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