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來,白日裡還是陽光燦爛的天空竟然開始烏雲密佈,大朵的黑雲暗沉沉地向下壓來。暴烈的風挾裹着隆隆的雷聲從天暗沉的天際碾過。
“小姐,要下雨了呢。”香培憂心地看了看天邊,道。
他們的馬車其實非常寬大,下雨的話大不了大家都在馬車裡面擠一擠。
“小姐,喝點水吧。”澹煙自車外進來,遞了一壺水給逍遙愉生。
逍遙愉生接過正要喝,車簾被人撩開了。一個年輕男子手上端了兩大盤烤好的兔肉向逍遙愉生遞過來。
正是南宮宥身邊的宗越。
青雨不認識他,一臉戒備地看着他。香培聞到那股烤肉香氣,肚子不掙氣地響起來,在車箱裡格外清晰。青雨面色古怪地看她一眼,她一時大窘,臉紅得有如燒紅的烙鐵。
逍遙愉生臉上便帶了輕淺的笑意,說道:“香培,還不快接下來,不要浪費了南宮公子的一片心意。如此便多謝了。”
香培訕訕地接過,頭都快埋到肚子裡出去。
“笨蛋,你整個臉都埋到盤子裡去了。知道你餓了,莫不是想一個人把這兩盤子肉都吃掉?”宗越離開後,青雨便笑道。
香培的頭這才稍稍擡起一些,把兩個盤子遞出去。澹煙順勢接過,他從懷中掏出銀針把盤子裡的肉一一紮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大家才一點點慢慢吃起來。
他拿銀針試毒,逍遙愉生也只是面帶微笑看着,雖然知道這肉並不會有什麼問題,但也沒有阻止。她知道南宮宥一定在看着她們,無妨,她就是要他知道,她不信任他了。
天色迅速地暗下來,大雨也傾盆而至。隆隆的雷聲由遠至近,彷彿就在頭頂炸開,一聲蓋過一聲。香培臉色有點蒼白,緊緊地拽着青雨的衣角。
青雨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趙澄在馬車中打坐練功,看起來如老僧如定一般。而澹煙倚在窗邊看外面瓢潑的大雨沖洗着大地。
南宮宥此時也在他自己的馬車裡,對面坐着宗越。
“主子,太子已經到京都了。之前宮中傳聞明貴妃病重,昨天收到的消息卻是她已經安然無恙了。”宗越正面色肅然地向南宮宥報告。
“嗯,”南宮宥看了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風吹着雨絲細碎地從他打開的窗簾裡飄進來,一絲絲冰冷地附在他的手背上,他好似並不在意,對宗越說道:“父皇呢?可有消息。”
“一如往常,只是每日在迎仙台的時間更長了。”
南宮宥嘴角掛了一絲輕淡的笑意,那笑浮在面上,看起來一點也不真切。就如同風一吹便隨時就可以吹散的湖面浮萍,他淡淡地道:“大哥回去了,他自然可以每日都呆在迎仙台上。終有一日他便不必再下來了。”
此話說得極爲不敬,現下車裡只有他和宗越,所以他說起話來一點忌諱也沒有。
“主子,我們要一直跟着蕭姑娘嗎?”宗越不解地看着南宮宥,他對京中的局勢其實還是蠻關心的。他們離開瀾京已經有半年時間了,一路走走停停,今年自開年以來,各地就不怎麼太平。天災不斷,還時不時地有人趁發起暴動。雖然暴動都被朝廷壓下來了,但是民怨卻壓不下去。
瀾京數百年來的太平日子已經把人都過懶了,各地的父母官員大多都是隻知風花雪月的虛表之輩。朝廷發下來的賑災款項大半都落進了他們自己的腰包。南宮宥一路走來,發現今年逃難的災民是前所未見的多。很多地方受災之後便爆發瘟疫,官員無力治療,便把他們一堆一堆燒掉。甚至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得了瘟疫。
他一路走到了最西邊的夏縣,那裡受災之重簡直無法想像。災民們沒有東西吃,鍋裡煮的都是草根樹皮,甚至吃人的慘禍也不是沒有的。
夏縣的官員是早些年的一位狀元,在京中做官的時候受了賄賂,結果被一路下放。到了夏縣之後,他也不思政績,本來就窮的地方,自他來了以後便更窮了。天高皇帝遠的,他倒做起了自在的土皇帝。夏縣的居民簡直是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地獄之中。
南宮宥到了之後,看到這種情況,激憤之下便把他給砍了。結果朝中政敵便顛倒黑白的借題發揮。說他仗着皇子身份在外欺壓良民,給他加了諸多莫須有的罪名,他倒被參得體無完膚了。皇帝當時聽信一面之詞,招他立即回京,如果不是皇后極力求情,想必他早就被五花大綁回京都給關起來了。
如此一來,他倒更不想回去了。
“我讓你查的事情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嗎?”他沒有回答宗城,反而問道。
宗越面上神色更沉了幾分,沉吟半晌說道:“屬下有一些發現。太子殿下似乎也在調查蕭姑娘的背景。”
南宮宥看向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太子殿下那邊似乎和青鸞閣有些牽扯。蕭姑娘三月前被追殺,也極有可能是青鸞閣所爲。”
“哦?”三月前,那不就是他救她的那時候嗎?青鸞閣,果然還在。
此時雨越下越大,瓢潑成了一片片的雨幕。
原來在打坐凝神的趙澄突然睜開眼,逍遙愉生也在此時發現了一絲異樣。在這鋪天蓋地的雨聲雷聲中,有一絲絲微不可查的異聲。
趙澄剛要動作,逍遙愉生便用手勢制止了他。
逍遙愉生把功力運到極致,耳裡聽到的聲音瞬間都清清楚楚一樣一樣地分明起來。雨聲,風聲,雷聲,車中大家不同的呼吸聲。還有一個便是地上落葉枯草被踩斷的細微足音。
那人正慢慢地向他們靠近。
逍遙愉生耐心等待,那人腳步聲越來越近,在他靠近馬車的同時。逍遙愉生閃身撲出,她早已聽準了那人的位置,手握成爪準確地抓在了那人的鎖骨之上。
他來不及逃走,命脈被拿住。一時動彈不得。
逍遙愉生走到他面前,伸手扯下他臉上的黑色面紗。那是一張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的臉。
那張臉平淡無奇,在被她揭下面紗後也毫不在意。用沒有情緒的眼神看着她。
“你是誰?”雨水瞬間便把逍遙愉生淋透。
那人默然無聲。站在原地似是一個沒有生氣的木樁。
“嗤”,暗器劃破雨慕疾馳而來,貼着逍遙愉生的臉從空中向那人射去。逍遙愉生大驚,情急之下收回扣住那人鎖骨的手,素腕輕揚,一枚寸許長的鋼釘便被她夾在指間。
那發暗器的人並沒有用多少功力,逍遙愉生一夾住那枚鋼釘便知道自己上當了。再看之前被她扣住的人,以經趁機閃出了老遠。逍遙愉生心下微怒,提氣便跟着那個黑影追了上去。
那人的輕功甚是了得,而且顯然對這片地形非常熟悉。在這大雨傾盆之夜,他左拐右轉,不一會兒就把逍遙愉生甩掉了。
她現在站的地方是一片密密的樹林,周圍除了雨打樹葉的沙沙聲便再無聲響。
那人把她騙到這裡怎麼可能就這樣逃走了呢。他們一定有人在此地埋伏。
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雨水順着逍遙愉生的髮絲流下,迷濛了她的視線她也毫不理會。只靜靜聽着四周的動靜。當聽到身後傳來細微聲響的時候。她的嘴角扯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她回身,一條極細的銀鏈貼着她的脖頸如一條冰涼細滑的蛇。隨後更多的細銀鏈向她襲來,那些銀鏈靈活刁鑽,不停地向她身上纏來。一條條配合無間。
在那些銀鏈如網一般將她罩住之前,逍遙愉生縱身而起。
她的身體躍入半空,雙手曲握成爪,提氣一吸,那些銀璉便通通被她吸入掌中。銀鏈入掌,她內力渾厚,運氣到銀璉中,手腕輕抖間,便聽到樹林中傳來幾聲異響。
她冷笑一聲,身子快如閃電地向有響動的地方掠去。可是等她到了那裡,卻還是沒有見到半點蹤影。看來這幫人是打定了主意不和她正面相交。
“阿生?”
她剛一站定,便聽到有人在林中喚她。
那聲音極熟悉,像極了師父。逍遙愉生心中生了疑惑。腳下忍不住便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