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三人擡眼看去,只見兩位身姿婀娜嫋娜的女子如弱柳扶風般走來,寬大的袍服隨風輕擺,如水柔順的裙裾隨着她們的腳步輕揚開來,如風中輕荷般綻成一朵朵令人目炫的花朵,讓人心神盪漾。兩位女子一位身着綠紗一位身着黃衫,面相都極美,輕施薄粉,黛眉紅脣。看向斯禮仁的眼神都溫柔如水,有情極了。

“兩位娘子來了。”斯禮仁起身相迎,那兩位女子輕笑着對着斯禮仁頷首,又向宮無極和愉生行了一禮。宮無極微笑頷首,愉生卻不習慣別人對她行禮,趕忙起身還禮。她坐下時眼角瞟向宮無極,見他神色極爲自然,好像這是禮所應當。

愉生心中疑惑又深了一重,這兩個女子是斯禮仁的夫人,對自己的相公只是頷首示意,卻對着宮無極和她行禮。

兩位女子身後還跟一羣僕婦婢女,行禮之後自覺地在院中擺開桌椅,放上一具古琴。

“今日意濃要彈什麼曲子呢?”斯禮仁笑着問道。

那位綠紗女子對着他嬌媚一笑,“前些日子意濃得了一首新曲,不如今日就唱與相公和兩位公子聽如何。”

“好,”斯禮仁興致勃勃,“無極兄意下如何。”

“自然是好的。多年前曾聽過四夫人的一曲江上游,餘音繞樑三日不絕,無極念念不忘,今日能聽到夫人新曲,自然是好的。”宮無極看起來也期待無比。

“公子過獎了。不過意濃今日只負責彈琴,塗香妹妹歌聲清越更在意濃之上,想來定不會讓公子失望的。”意濃笑道,看了眼在她旁邊的黃衫女子。

塗香,聽到這個名字愉生不由得擡眼看向她。那日盛大的婚禮還近在眼前,本來沒有看到主角之一的新娘子還覺得有一絲遺憾,如今可不就補上了麼。

那黃衫女子此時面上帶溫柔笑意。她面如銀盤,膚色如玉,因爲纖瘦,原本應該是圓圓的臉頰也現出明顯的輪廓,一雙眼睛也是圓圓的,眼瞳漆黑,顯得清澈如夜星,鼻子小而挺翹,一雙菱形的櫻脣潤澤如有光。美確實是美,但是她整個人看起來如不諳世事的少女一般,澄淨如山間小花。這個樣子和愉生心中所想的名妓可不是一回事。

琴聲輕婉揚起,“鴥彼晨風,鬱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山有苞櫟,隰有六駁。未見君子,憂心靡樂。如何如何,忘我實多!山有苞棣,隰有樹檖。未見君子,憂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實多!”塗香的歌聲隨着琴音響起,那歌聲清亮悠揚,果然像意濃說的,讓人回味無窮。她重複吟唱着這幾句歌詞,衆人沉浸在她妙曼的歌聲中一時無言。

塗香歌聲漸低,餘音嫋嫋似要纏進人的心裡去。

“果然名不虛傳。”宮無極輕擊雙掌,滿臉讚賞地看向塗香。

塗香和意濃起身向幾人福了一福。僕婦們早就多添了兩把凳子,兩人在斯禮仁身邊坐了,意致閒閒地陪着幾人說話。

“蕭姑娘覺得如何?”斯禮仁張嘴吃了意濃遞上來的葡萄,隨意地問道。

意濃掩嘴輕笑道,“我說哪裡有如此俊俏的公子。原來是位姑娘。”

逍遙愉生面上也掛了笑意,道:“琴音悠揚,歌聲輕越。都是難得一聞的仙音。”斯禮仁貴爲天下首富,口味卻清雅不俗,沒有熏天的銅臭之氣。和他在一起,逍遙愉生倒也覺得心神愉悅。

“姑娘若是喜歡聽,下次有了新曲定然第一時間表來請姑娘品評。”塗香想來對自己的歌聲還是比較自傲的,聽得逍遙愉生的讚美之詞面上帶了極有分寸的高興之色。

逍遙愉生頷首點頭,幾人便坐在院中閒閒敘話。直待到華燈初上的時候才告辭離去。

斯禮仁說了要幫忙的話當真不是一句空話。因爲從醫證書和開業的文書沒過兩天就有官員親自給她們送來了。蘇影回雖然以經聽愉生提過,但速度如此之快還是讓她吃了一驚。

不僅如此,他動作迅速地把醫館的地址都幫她們選好了,契約書也送到了她們手中。不消幾日,醫館便順利開業了。

取名爲藥暉閣。

因爲醫館新開,愉生便提議前三天醫館爲全城民衆義務診治,特別對那些平常看不起病的窮苦人家。

西沿城中有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大夫開了一家不收錢的醫館,這個消息不出三天便傳得滿城皆知。涌來看病的人越來越多,其中又以窮困人家爲最。她們不得已,又把義診時間延長到了五天。

醫館每天進進出出,人滿爲患。愉生四人根本忙不過來。宮無極倒是極閒的,便自覺帶了人來醫館幫忙,這樣纔有所緩和。

可是緊接着更加棘手的問題來了。蘇影回告訴愉生,因爲不收錢,來的人也多得超過了她們的預期,藥暉閣的藥材快用光了,而下一批藥材卻沒有這麼快補進來。

而且在義診最後一天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讓大家都很不快的事。

那天宮無極有事沒有來藥暉閣,而愉生像往常一樣依次診治着前來看病的人,開了藥方讓他們一個一個排隊去領藥。正在這時有兩個年輕的男子相扶着走進來,他們直接越過前面排隊的人徑直走到愉生面前。其中一個男子還一把推開了剛剛排到愉生面前的一位老人家,力氣之大差點讓他摔跤。

愉生皺着眉頭擡眼看去,只見一個男子左手捂住肚子,表情看上去好像很痛苦,由剛剛推人那個男人扶着。

“請先去後面排隊。”愉生面色如常淡淡地道。

“我哥生病了,痛成這樣還排什麼隊啊?後面那麼多人,什麼時候才排得到啊?”那個男子語氣很是不好。一臉不耐煩地看着愉生。

“後面排隊的人也都等了很久了。”她又看一眼那個捂着肚子的男人,道:“你們去排隊,我保證排到你們的時候他還會好好的。”

“你保證?你拿什麼保證啊?快點給我哥看病。”他語氣越發囂張,甚至動手推開了攤在愉生面前用來寫藥方的紙張。

愉生還是淡淡地,她若無其事地把那疊紙擺正。起身扶過之前被他推到一旁的老人家,讓他坐在另一張凳子上。兩指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之上,爲他診治。

“喂。”那男人見愉生竟然不把他當一回事,心下大怒,一掌擊在桌上。那一掌拍下去,他卻抽不回來了。那隻手掌如同被黏在了桌上一般。他越是使勁便被黏得越緊。不一會兒,他額頭上便冒出一片密密的汗珠。

那個生病的男子也發現了異樣,可是看到在一旁爲其他人看病的愉生一臉的平靜,他也吃不準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被黏住的男子心下略略有此恐慌。他擡眼看一向愉生,正好看見她淡淡飄過來的眼神,大聲吼道:“快放開我,不然要你好看。我看你家醫館是不想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