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臣站在店面門口,眼眸送老闆仍挺直的背影走進店裡,還算流暢地關上了私房菜館的門。
越是挺直的背,越讓人覺得落寞。
腦海中總是浮現出倪佳人含着淚,卻一路高歌的畫面。
有多久,她沒有找到一個人訴說她的難處,竟再也沒有人再傾聽她的心事,這麼多年,她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喉頭疼到窒息。
傅司臣回到車上,仰着頭,看着天空一輪月,孤零地掛着,像是一個嬰兒,孤零地望着他,不知爲何,他竟然覺得連月亮都覺得孤獨。
藏着無數的心事,有多麼難過,他也懂。
所以,他也知道她究竟有多痛。
可他能做的,又是什麼呢?
他也很自私。
一邊跨不過心裡的坎,一邊又想將她綁在身邊。
最後,她受盡了他的折磨,不論是身體還是心理,承受了雙倍的苦痛,她仍無怨無悔。
她曾說,“可是,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曾說,“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了。”
每一滴從她眼眶低落的淚水,都那麼地絕望,他不能給她陽光,還逼走了她生命中的一個個溫暖如初的人。
放手嗎?
他也做不到啊……
因爲他的自私。
都是因爲他的自私。
天色漸亮,那份未簽字的合約還躺在他的副駕駛座上,傅司臣眼眶周圍都是深深地倦意,一層不易發現的黑色漸漸攏上來。
不知何時,車已經停到了城郊別墅樓下。
周圍一片寂靜,被早晨的風帶走了夜晚的氣息,灰濛濛的天像是要壓下來。
秦姨恰好輕手輕腳地走出來,她要去市場買菜了,“傅先生?”
“她回來了嗎?”
“回來了,凌晨讓司機去接的。倪小姐喝醉了,現在還睡着呢。”
“嗯。”
傅司臣拿起副駕駛的合約,繞過她,走進了別墅內。
臥室裡,酒味還有些濃,倪佳人還穿着裙子,應該是出去的時候換的,頭髮和妝容即便已經亂了,也看得出精心打扮過。
爲了和他吃一頓飯,她也費了心力。
可他沒有赴約。
她整張臉都是淚漬,碎髮都散落在臉上,他輕輕坐在牀邊,擡手,爲她拂去被臉上的淚漬沾着的碎髮。
她到底哭成了什麼樣子,才把妝容都哭花了,還滿臉都是淚漬?
想起以前她看電影,感動得一塌糊塗,眼淚鼻涕都混合在一起,全都擦到他的白襯衫上,導致他損失了不少白襯衫,以後每一次看愛情電影,他都不敢穿白襯衫。
那時候的她,就連哭,都是因爲感動,而不是因爲難過。
現在呢?
她難過,也不一定會哭。
情不自禁地,大掌緩緩地包裹住她的臉頰。
佳人,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一定要在美國等我。
一定。
將合同放在牀頭,他不敢再停留,轉身離開了城郊。不敢再做停留,他害怕自己會一意孤行地留她在身邊,那會再給她帶來多少傷害呢?
他自己都無法估計。
時至今日,他以爲他夠強大了,能夠處理大大小小的問題,可是,事實證明,他還是有許多的無能爲力……
阮舒晴醒來,身邊只有阮母在照顧,其他人都不知所蹤。
她微微蹙眉,問,“司臣呢?”
“誰知道呢?”
阮母似不在意地攪拌着手裡的白粥,然後不耐煩地塞到她手
裡,“指不定就找倪佳人去了呢!”
“倪佳人?”
阮舒晴倏地立起,這個名字,就是一個勁敵。
她急切地問,“我還沒問你,她差點兒殺了我,被判了多久?已經出來了嗎?”
“判刑?”
阮母冷哼,“阮舒晴,我說你是不是對自己太自信了?真以爲傅司臣會爲了你對倪佳人下手嗎?”
“她沒有?”阮舒晴反問,握着粥碗的手微頓。
“呵!當然沒有!她不僅沒有入獄,還在你成爲植物人沒多久,就順順利利地嫁給了傅司臣。”
“什麼?”
阮舒晴手猛地一顫,碗裡的粥瞬間撒了出來,浸溼了原本乾淨的被子。
阮母驚坐起,“哎呀!我說你,就不能小心點兒嗎?撒到我了!”
“他們結婚了?真的嗎?”阮舒晴可不管她是不是被燙到了,逼問道。
“是是是!”阮母不耐煩地回答。
“你真以爲自己多重要啊?那個小賤人手段多着呢,這幾年把傅司臣管得死死的!就這一年時間,她可就英勇地幹掉了兩個想嫁給傅司臣的女人。”
“而且,有一個是當紅明星,被她搞到丟了飯碗;另一個是明星不說,還是俞家的千金大小姐,她照打不誤,現在俞小姐都躲在家裡沒臉見人了。”
阮舒晴倏地沉眸,“過了這麼多年,倪佳人的手段越發厲害了……”
以前的倪佳人,可是任她宰割,拿她半點兒辦法都沒有。
“你最好小心點兒,我之前幫你試探過了,連我都敗在她的手下。”
“你去試探?”阮舒晴眸子倏地冷厲,怒眸瞪着阮母,彷彿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呵,我不去試探的話,傅司臣都要跟她恩恩愛愛了!”阮母尖銳的聲音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眼神倏地陰狠,“就差那麼一點兒,我就解決了那個小賤人了!”
“你下了殺手?然後呢?”
“被傅司臣救了。”
聞言,阮舒晴拽緊了掌心的被子,周圍的布料都皺到了一起。
“倪佳人!”三個字,刻入恨的骨髓,她恨不得能將她碎屍萬段。
只要有她在,她和傅司臣之間就永遠都會有障礙。她已經爲了傅司臣喪失了六年的青春,絕對不能再失手了!
傅司臣是她的,任誰都沒辦法搶走!
“咚咚咚。”三聲禮貌地敲門聲。
阮舒晴立即收斂了臉上的戾色,換上一張友好的面具,聲音也變得細柔,“請進。”
阮母拉了拉脣角,阮舒晴會裝,她也不是第一次見了,還是忍不住驚訝。
醫生進來給她做了常規的檢查,阮舒晴忍不住問,“醫生,司臣在嗎?”
“阮小姐,傅先生在公司,他很忙,不過下班應該會過來。”
“嗯,謝謝。”
她莞爾一笑,連醫生都忍不住回以一笑。
但她心裡想的卻是,一定要牢牢地抓住傅司臣,讓他連去看倪佳人的時間都沒有,只有這樣,他們纔會鬧矛盾,然後……
離婚。
眼底一抹精光閃過,嘴角倏爾勾起一抹邪惡的弧度。
宿醉之後,倪佳人幽幽轉醒,已經是下午,頭疼欲裂。
“啊……”一手捂着太陽穴不緊不慢地按壓着,想緩解頭痛帶來的眩暈感,一手撐起身子,世界還是天旋地轉。
半晌過後,她眼前一片模糊的畫面終於漸漸清晰。
沒想到,最先映入眼簾的,竟然是聘用書,如之前的一樣,他已經簽過字了。
傅司臣回來過
?
特意送來了聘用書嗎?
倪佳人伸出手,五指仍有些顫抖,觸碰到厚厚的紙張,微微用錯了力,紙張劃開了,卻露出了一張不一樣的紙……
機票。
今天飛往美國的機票。
她像是碰到了瘟疫一般收回手,怔怔地望着那張機票,時間是下午兩點。
倪佳人擡眸看看掛鐘,時針已經指向了3。
她錯過了飛機起飛的時間。
所以,命中註定,她不該走,不是嗎?哪怕傅司臣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她收起機票,將它放進了抽屜裡。
“秦姨!我餓了!要吃飯!”
剛吼完,電話鈴聲就響起了。
看到來電顯示……康靖,倪佳人微怔,不知道該不該接。
那一日,他有些突兀地告白,讓她措手不及,她拒絕了他,關係就變得微妙起來。猶豫許久,電話鈴聲沒有停下的意思,她才緩緩地接起電話。
“康靖?”
“佳人,我從C城回來了,什麼時候一起吃飯吧?”電話那頭的康靖,捏着手機的手掌都浸出了冷汗,眼眸不安地不知道看哪兒,聲音卻如往常一樣,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
見面嗎?會不會尷尬?倪佳人有些擔憂。
那邊的康靖也沉吟了片刻,聲音低沉,“佳人,我們還是朋友吧?”
“當然啊!”倪佳人毫不否認。
她無法拿他當戀人,但是,他永遠都是她很好的朋友,從高中時代開始就是。
“就是朋友間的吃飯聚會,可以嗎?”康靖問得小心翼翼。
他很擔心,因爲上次唐突的告白,讓倪佳人跟他疏遠了。即便沒有辦法成爲光明正大守護她的騎士,他也可以默默地守候着。
只要能在她身邊,就好。
倪佳人僅僅猶豫了一秒,便說,“好。”
“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康靖的聲音明顯激動了些。
“嗯……要不就晚上吧?”反正她也不打算去公司了。
“好,那我定了餐廳再聯繫你。”
“好。”
倪佳人將手機從耳邊移開,沒有按下“掛斷”,手機屏幕上就一直顯示通話中。
她沒掛斷,他也不掛。
康靖……
他一直都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老實憨厚,踏實肯幹,在其他富二代裡,他獨樹一幟。
通話仍在計時,倪佳人擡手,掛斷了電話……
秦姨以最快的速度做了一些清淡解酒的飯菜,倪佳人胃口不是很好,草草吃了一些,肚子總算不難受了。
“倪小姐,你再多吃點兒吧,早上中午都沒吃,現在又吃那麼點兒,哪兒夠啊。”
“秦姨,我吃不下了……”
倪佳人正說着,大門突然開了。
傅司臣推門而進,看到倪佳人倏地愣住了,“你……”沒走嗎?
他給她定了下午兩點的機票,以爲她走了。
在公司,他還看着上空略過的飛機許久,悵然若失,以爲她就這麼遠離了自己的世界,不知道何時才能再次相見。
倪佳人盯着他,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脫口而出,“我不走。”
瞬間,傅司臣眉峰微凝,“爲什麼?”
“不想,不願意,可以嗎?”
“佳人……”傅司臣不知道她爲什麼又突然改變了主意,阮舒晴醒了,顯然會問起她的問題,俞馨予那邊又時刻緊逼着。
如果她不走,接下來要面對的,他不敢保證,她是否能夠承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