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要求

說出這話,曲江煙是存了必死之心,她當然知道自己說的是氣話,在孟遜跟前,她一個回合都過不了。何況死都死了,她能奈他何?

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不就是?她上回刺他刺得那麼狠,他不照樣活蹦亂跳的?

孟遜卻並沒如曲江煙臆想中的暴怒和狠戾,反倒鬆了手,只漆黑的眼眸中閃着躍動的火焰,將曲江煙拉近了,仔細打量她的眉眼。

說也奇怪,怎麼越瞧越像那人呢?從前只是眉眼有四五分像,如今竟有七八分像,尤其這雙眼睛,瞪起來時像頭兇狠的小獸。

當初她可不就是這般兇狠的道:我死不足惜,可不能白死,便是死也要拖你一起下地獄。

孟遜用食指挑起曲江煙的下巴。

屋裡一片漆黑,想看也看不清,他便想多點一盞燈,剛要叫人,想着這不是自己屋子,便息了這念頭,吩咐曲江煙:“點燈。”

曲江煙怔了怔:“什麼?”

剛纔還劍拔弩張,一副要置她於死地的模樣呢,怎麼忽然換了聲氣,點什麼燈?她忽的一個哆嗦,不會是要把她點了天燈吧?

孟遜是錦衣衛裡的指揮使,整天對着犯人,什麼樣的刑罰沒使過?今兒要用在她身上了麼?

曲江煙不怕死,可她怕活受罪。上輩子受的活罪就更多了,不想這一世還是這般。

這會兒曲江煙又後悔起來。

明知自己小命都在他手裡呢,和他耍什麼橫啊?不用想也知道,大半夜烏漆麻黑的,能摸進自己榻上的男人除了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怎麼就嚷起來讓他滾?

忍也就忍了,偏生要踹他這一腳,這回好,他沒怎麼樣,又把自己命搭進去了。

曲江煙眼圈一紅,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孟遜倒氣樂了:剛纔還兇得和什麼似的呢,怎麼叫她點個燈她倒哭起來了?可越是這樣嬌氣,越是像足了那人。

孟遜心頭一軟,手一鬆,放開曲江煙,自己揀了袍子披上,趿鞋下地,摸黑找着火石,將燈點着了端了過來。

燭光昏黃,卻將曲江煙照了個清楚。長髮披垂,小臉玉白,垂頭哭得梨花帶雨,削肩細細聳動,倒是格外的楚楚可憐。

孟遜小腹一熱。

他把燈放到一壁,將曲江煙拎過來,沒好氣的問道:“你哭什麼?”

曲江煙只不吭聲。

孟遜鬆了她手腕,見肌膚細膩白嫩,卻被勒出一道紅痕,倒像是戴了一截紅瑪瑙的鐲子。他心下一動,道:“爺前兒得了一副紅晶石的鏈子,倒配得上你這細膩的肌膚,明兒一早叫人給你送來。”

要是以前的江煙,早喜得無可無不可了,可惜曲江煙什麼好東西沒見過,聞言不僅沒有歡喜和感激,反倒輕哼了一聲,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不稀罕。

孟遜看她這嬌氣樣,越發動心,又見她不着一縷,燈下春景盪漾,哪還忍得住,合身撲上來,道:“算了,爺今晚喝得有點兒多,一時擾了你的好眠,就不跟你計較了,可說好,你要再敢對爺不敬,爺可沒這等好脾氣。”

曲江煙不想他倒先服了軟,自己小命僥倖得過一劫,哪還敢再多事?只能軟了身子任他施爲,心裡把他恨了個死。

她雖半推半就,孟遜卻情幟高漲,這一折騰下來就是兩個多時辰,等他從曲江煙身上下去,窗紙都發白了。

曲江煙累得渾身癱軟,星目微闔,一動都不想動。

孟遜自己着衣繫帶,看她這嬌怯勁不但不惱,反倒越發憐惜,湊上來親了一口,道:“不想你這丫頭倒像變了個人,越發得爺的心了,你要什麼,只管說,爺無所不從。”

才說出這番話來,他又有點兒後悔,想着這女人都是貪得無厭的,自己這諾許得有點兒大,這丫頭一向心高氣傲,若得了這機會,叫他擡了她姨娘呢?

可又一想,那人已經香銷玉殞,自此這世上再無此人,他便是想憐香惜玉都沒得機會,說不得只好拿這替身胡亂應承,也聊勝於無。

只要自己給得起,一個姨娘又算什麼?

不想曲江煙睜開眼睛,略帶厭煩的道:“我要沐浴。”身上粘粘乎乎的,噁心死了。

孟遜:“……”

他不可置信的問:“別的呢?”

曲江煙見他雖沉着一張臉,卻不像生氣的樣子,想着橫豎也開了一回口,他若答應最好,若不答應自己也不吃虧,忙道:“我起不來,你給我撥個小丫鬟使。”

她臉泛桃花,眸中水潤,櫻脣紅得和玫瑰花瓣似的,語氣嬌嗔,雖是在提要求,且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可那模樣怎麼看都像是在撒嬌。

彷彿貓爪子撓到了孟遜心口,他哪有個不應的?

便道:“這容易,還有嗎?”

曲江煙倒怔了,檀口微張,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樣。瞧得孟遜心裡又氣又樂:就說她是個眼皮子淺的,給她機會她都不知道珍惜,竟只提了這麼兩個小要求,還真是蠢。

他輕撫曲江煙的臉頰,好笑的道:“還有呢?”

“嗯,我……”曲江煙忽然心跳加快,口乾舌躁起來。她腦子裡轟隆滾過一陣雷,竟冒出了個要走的念頭。

他既說無有不從,那她此時提出要贖身,可能嗎?

曲江煙不是個天真的閨閣少女,這念頭一出便立即被自己澆了盆冷水灌了回去。無端端的,她忽然要贖身,孟遜惱上來非抽死她不可。

想到這曲江煙一低頭,道:“當然有,我,我想把這屋裡東西都換換。”

這些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事,孟遜道:“隨你折騰。”

曲江煙一想,暫時也就這些了,因此很痛快的道:“多謝爺,奴婢沒別的要求了。”

孟遜壓根不信。

剛纔曲江煙臉上分明閃過激動的神色,似是想到了什麼要求,可臨到緊要關頭,她硬生生的把那念頭壓了下去,種種變幻,種種掙扎,俱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他不由的大奇:她到底想要什麼?

孟遜低笑,道:“你服侍爺服侍得好,別說只三個要求,便是三十個,爺也都應了你。”

曲江煙卻只是翹翹脣角,綻出一個苦澀的嘲笑來。榻上男人說的話,要多甜有多甜,要多好聽有多好聽,可女人要是信了,那就擎等着不得好死吧。

想到這曲江煙搖頭:“那就等奴婢想起來了再跟爺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