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微秀眉微聳,立即就領會了香凝的用意。
她在向自己投誠是不假,可她借刀殺人的心思也夠直白的了,自己還不是表哥名正言順的妻呢,管他身邊有多少女人,又格外寵着誰呢,她得傻了瘋了纔會這個時候拿他身邊的女人開刀。
她固然對這個叫紅綃的起了警戒之心,也有意把她弄下去,但絕對不是現在,更讓方雲微不能忍的是香凝拿她當了一把快刀。
就憑香凝一個上不得檯面的通房丫鬟也配?方雲微心裡冷笑,面上雖未作色,對香凝卻已經十分不喜。因此方雲微並不接話,只來來回回的誇曲江煙的活計鮮亮。
孟遜原本就不耐煩聽女人聊天,除了胭脂、水粉、布料,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尤其香凝不經他首肯,擅自做主把曲江煙的節禮拿出來諂媚方雲微,孟遜就更生氣,他聽着香凝當着方雲微的面踩踏曲江煙就更是惱怒,真恨不得一腳把她踢出去。
一回兩回,回回她都當着自己的面說江煙的不是,這人居心不良,心性不善,不能在身邊久留。相比之下,江煙雖然輕浮、驕蠻,可到底從不曾在背後說誰是非,反倒比她要單純、可愛多了。
香凝察覺出了孟遜的不耐,也意識到了方雲微的審慎,忙適時的閉嘴,藉着丫鬟來上茶的功夫,將包袱收到一旁,卻不想從腰間掉出個更精緻的香囊來。
孟遜還沒怎麼樣,方雲微也只是不經意的瞄了一眼,問:“這香囊也是紅綃那丫頭做的?我瞧着倒是比別個都用心些。”
她是說者無心,這話也並沒別的意思,香凝卻慘白着臉,哆嗦着脣,喃喃道:“奴,奴婢……”說時竟眼淚汪汪起來,飛快的將香囊揀了,塞進了袖子裡,縮頭一副鵪鶉狀,好像生怕誰看見她要問她話一般。
要說這香囊沒鬼,那可真是唬人了,孟遜正想借機會發作香凝,立時橫眉立目道:“表姑娘問你話呢,你不但不答,藏什麼藏?可是做賊心虛?”
香凝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爺饒命,奴婢知錯了。”
孟遜撫額,指着她道:“把香囊拿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香凝顫抖着把香囊拿出來,雙手舉着送到孟遜跟前,哽咽着道:“這香囊是奴婢……無意中揀到的。”
孟遜氣得一把奪了香囊,狠瞪了一眼香凝:“既是你揀的,你慌什麼慌?”他不太懂這些,翻來覆去看了半晌,問方雲微:“你能瞧出來這是誰的活計?”
方雲微遲疑着道:“我,我也只是這麼一說,畢竟和紅綃不熟。”她是絕計不肯當這個出頭鳥的,不管香凝用心是什麼,不管她有多想除紅綃而後快,方雲微絕不肯在孟遜跟前留下話柄。
她這話一出,孟遜臉色更沉了。香凝口口聲聲只說是揀的,怎麼就那麼巧,揀到這麼一個精緻的香囊?曲江煙可是搬出府有些日子了,便是她的東西,也不是說誰都能拿出來的。
方雲微尤擅女紅,她能一眼就能說出這是紅綃的活計,可見八、九不離十,香凝在有意隱瞞什麼?
孟遜盯着香囊不開口,沒一會兒又抓了包袱裡的那雙襪子。襪子麼,就是松江布裁了縫好的,除了針腳細密,孟遜瞧不出什麼文章來,他四下一望,方雲微立刻識時務的把荷包貢獻出來,起身道:“表哥,我出來也有些時候了,怕老太太惦記,這就先回去了。”
孟遜也無意留她,當下只微微頷首,着人送她出去。
方雲微出了門,離得遠了,才小心的叮囑身邊的侍女:“你回去打聽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那侍女應了,轉身而去。
且說孟遜,一等方雲微離開,立時喝命人關了門,對香凝道:“跪下,還不實話實說?”
香凝哭得涕淚漣漣,抱屈道:“這香囊委實是揀的,至於是不是江煙所做,奴婢真的不知情。”
看她哭得如此可憐,確實不像知情的,他沉吟了一下問:“從哪兒揀到的?”
香凝搖頭:“奴婢不知,是小丫頭篆兒揀的,奴婢怕她是偷拿了哪個主子的,這才用兩塊糕點換了過來,想着悄悄問一聲是誰的好送回去,不想……不想這香囊掉了出來。”
是不是故意掉出來,孟遜沒心思察問,橫豎是她她也跑不掉,當下打斷她吩咐頌功:“去把叫篆兒的給爺拿來。”
頌功去得很快,果然領了個小丫頭過來。篆兒才梳頭,也就十歲左右,生得細弱蒼白,一雙細眯縫眼,看着就沒什麼心機。
孟遜將香囊扔到她跟前,問:“這香囊是你揀的?”
篆兒看了看,點頭道:“是,奴婢前兒早上從二門兒外揀的,覺得好看,又金光閃閃的,一時起了私心,可不想碰見了香凝姐姐……不過她一說我就交給她了。”
兩人的口供倒是對得上。
可孟遜心裡就更不舒服了,要是誰從曲江煙的屋子裡偷的倒還罷了,可這都丟到二門外去了,可見早就留傳出去了。
孟遜揮手叫人把篆兒弄下去,問頌功:“你去查,前兒早上誰在二門外經過。”
頌功領命而去,孟遜手裡捏着香囊,越瞧心裡越不是滋味。剛纔聽着香凝的話他還只是慍怒,此刻就是氣焰沖天。顯然曲江煙替他做的襪子、荷包都是粗製濫造的,不管是用料還是針線,遠遠不及這香囊,一想到她或許根本不願意替自己做,還是香凝說了無數好話她和肯動的手,孟遜這心火就騰騰的。
他不否認香凝的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可事實俱在,讓他想在心裡替曲江煙轉寰都不能,再想這些日子,他故意晾着她,可她何曾有過一星半點兒的惶恐不安?只怕要不是趕到中秋,她怕是連點兒消息都不打發人往府裡送。
他又想起上回故意氣她,收用了香凝,晾了她也有一個多月,她也是十分沉得住氣,在他眼皮子底下整整銷聲匿跡的雌伏了那麼長時間,沒錢沒銀子沒寵愛沒尊嚴,她都能活得好好的,何況是現在她手裡有銀子有人有自由。
孟遜悚然一驚,他騰一下站起身:該不會趁他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早把後路打點好,就等着捲包袱逃跑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