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煙很享受這種唯我獨尊的感覺,能用銀子買到的快樂,於她來說還是太廉價了,哪怕是短暫的,也值當了。
硃砂等人開始還不好意思拿,曲江煙徑直將兩盒胭脂塞到翠脂懷裡,道:“我本來就是給姐妹們買的,你們若是不拿,豈不白費了我一番心意?”
有翠脂帶頭,硃砂等人分別各拿了一盒胭脂,一匹布。
曲江煙道:“我還訂做了些首飾,過兩天才能拿回來,到時咱們再分。”
諸人都直襬手:“這都已經夠多的了,可不敢再拿你的。”
曲江煙笑道:“我享受的是買東西時的快樂,橫豎我一個人戴也沒處戴,不如大家分了的好。”
等人羣散盡,翠脂勸她:“你有錢也不是這麼個花法。雖說姐妹相稱,可知人知面不知心,當面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真遇到事,還不是各自算計自己的小九九?”
知道她說的很是,可曲江煙也只是一笑而罷。她失寵時,翠脂可也和硃砂等人一樣遠着她。她雖知道這是人之常情,但到底沒再拿翠脂當成好姐妹。
患難見真心。
曲江煙把玩着她買的一串玉鐲,聽着玉石相擊的清脆聲響,微翹着脣角道:“我說的是心裡話,買東西時我挺開心的,可真的買回來也用不完,與其擱到箱籠裡白放着,不如分給大家是正經。你的好意我明白,可你也應該瞧得出來,我能有幾個這樣的明天?”
翠脂沉默了一瞬道:“你這話,我倒是不明白了,如今爺這般寵你,放眼整個院子,能出其右者幾乎沒有,你還有什麼不足?”
曲江煙好笑的道:“什麼叫不足,什麼叫知足?我對將來沒什麼指望,不過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姐姐是明白人,自然明白我如今的處境看着好看,說着好聽,可其實就是鏡花水月,等新奶奶過門,這裡哪還有我的容身之地?”
說知足,那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話,換誰真正知足安份的有幾個?
翠脂自然明白,否則她也不會對做通房丫鬟如此牴觸了,不過當年的紅綃對此趨之若鶩,她也不是沒委婉勸過,可紅綃不聽。
如今她都得償所願了又說這反悔的話,翠脂實在是無言以對,都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勸她往長遠想,因輕笑道:“你這話也太多慮了,便是新奶奶進門又如何?有爺護着你,不敢說與新奶奶抗衡,起碼立足之地是安全無虞的。”
曲江煙垂眸漫不經心的道:“我是什麼身份?哪敢與新奶奶抗衡?這話也就你我姐妹說着頑罷了,若落到有心人耳裡,不定鬧出什麼是非來。”
翠脂淡淡一笑道:“出你口,入我耳,能傳到哪兒去?我是替你想,你總得有個算計,別一味的只顧眼前。”
曲江煙豈有不明白的?
只是翠脂這話說得有點兒晚,經歷了大起大落,曲江煙再看重金錢,這會兒也不得不做出大方模樣來。
這是尊嚴之戰,她不能輸給香凝。
香凝還只是個通房呢,稍稍佔了上風就能全力壓制她,光是壓制她還無所謂,偏偏因了這份壓制,她連立足謀生都成問題,這就由不得曲江煙不和香凝鬥。
人性自私,誰能給她們好處她們就巴結着誰,這種巴結看似虛頭巴腦沒什麼大用,可被人孤立的滋味更苦澀。
曲江煙不介意花銀子收買人心。
因此曲江煙笑笑,揚眉看向翠脂道:“你這話可是前後矛盾了呢,纔剛還說有爺寵着,我風頭無兩,既有現成舒服日子不過,難不成還要委屈我自己?你說得也對,爺如今寵着我,我大可以一擲千金,可銀子花完了就沒了,哪天爺厭棄我了,我就又一無所有了。可我從前便一無所有,將來也不過落進和從前一樣的境地,我無所失不是嗎?”
如果她是真的紅綃,她說不定會真如翠脂所說,不停的積累財富,甚至會想盡辦法留住孟遜的心。
可惜她不是,孟遜的銀子,她不是好路來的,自然不會好花。
翠脂能說的都說了,聽不聽是曲江煙自己的事,當下一笑而罷,頗有些悻悻的道:“原是我多嘴,你別嫌我多事就好。”
曲江煙纖細白嫩的手指從玉鐲中穿過,套在自己的腕子上十分不以爲然的端詳了一回,又褪下來,叮叮噹噹的將它們歸攏到一處,笑道:“哪能呢,姐姐終究是好意,我又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別人如何待我,我心裡都記得清清楚楚着呢。”
翠脂臉微微一紅,待要解釋什麼,可又覺得心虛,她待曲江煙確實不像從前那樣毫無芥蒂。且曲江煙失寵之後,她雖沒刻意趨附香凝,但到底有些疏遠江煙。
是自己先虧了心,怎能怪江煙和自己生分?
翠脂走了,竹紋期期艾艾的道:“姑娘你何必跟翠脂姐姐交惡?如今這院裡哪個不是面上一盆火,心裡滿是妒恨,若連翠脂姐姐都得罪了,將來姑娘萬一有什麼難處,可去求助誰呢?”
曲江煙冷着眉眼,道:“我如何是與她交惡?這不是待她一如從前,還比別個親厚些,不是嗎?”
竹紋噎了一噎道:“可剛纔姑娘說的那番話,奴婢瞧着翠脂姐姐臉都漲紅了,顯見得是吃了心,姑娘或許只是無意,但翠脂姐姐誤解了可怎麼好?不如姑娘,不,奴婢去跟翠脂姐姐解釋解釋?”
曲江煙一聲冷笑:“解釋什麼?說我心直口快,說者無心,叫她別聽者有意?這世上有揀金子揀銀子,可沒有自作多情找罵的。”
竹紋縮了縮脖子,她還真就是這麼個意思,可姑娘的嘴也厲害了些。
曲江煙嗤笑道:“這不是欲蓋彌彰麼。”就算她本來真沒這意思,解釋後也成了這意思了。
竹紋還要勸:“都說刀子嘴豆腐心,奴婢覺得做人做成這樣最虧了,您看您對翠脂姐姐一向親厚,偏偏言辭之間過於犀利,翠脂姐姐若寒了心,縱然從您這沒少得些實惠,到底心裡只記着您的惡,不記您的好……”
曲江煙道:“隨她。”
竹紋無奈。她發現這位江煙姑娘不像傳說中那麼輕狂、囂張,反倒是有點目下無塵的清高、孤傲。
竹紋覺得這與江煙的地位、身份十分不襯,要是閨中貴女,有這點兒倨傲或許還能替她的才情添幾分底氣,可她只是個婢女、通房,這麼傲不是找病麼?前段日子被孤立的滋味她還沒受夠?怎麼才復了寵就又這般肆意?凡事都有萬一,如果又惹惱了爺,誰還會替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