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最終還是回來了, 只是比任何一次都狼狽,她痛苦得臉色發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巴巴的望着孟遜, 眼裡沒有淚, 只有乾巴巴的絕望。
孟遜靠過來, 想要抱住她。
方氏可憐巴巴的道:“表哥, 幫幫我,我再也不跟癡心妄想的跟你一生一世了,我後悔了, 我不該對江煙下手,不該打掉她的孩子, 不該把她賣掉。現在, 我遭報應了, 可是就算如此,我也捨不得死, 我希望哪怕受了再多的苦難,可天亮了還能看見你。你就是我的希望,是我的陽光。”
孟遜只能點頭:“好,我幫你,我幫你。”
方氏腹部鼓脹, 有如懷孕的婦人。
孟遜怔住。
方氏羞慚的閉上眼睛:“很多畜牲, 一個接着一個, 有時候還一起, 疼, 我疼,表哥, 你幫我,我不要這些髒東西……。”
孟遜用手輕壓她的腹部,她疼得冷汗涔涔,咬得脣都出血了,渾身直打顫,纔沒叫出來。
孟遜都想親手結果了方氏。
太容易了,就拿他脖子上的枷,她那麼瘦,只需要一下就能打得她腦漿迸裂。
可方氏睜着貪戀塵世的眼睛,一聲接一聲的叫表哥,他下不了手。
不知道是他的恨有用,還是他的求有用,事情居然有了轉機,他沒被處斬,而是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苗繮。
那裡條件艱苦,又多溼障和毒蟲,可孟遜已經感恩上天有好生之德。
他安慰方氏:“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我們就好好的過一輩子。”
方氏甜美的笑:“好,以後就我和表哥,不管條件多難,我都能吃苦。以後你做工賺錢,我在家裡給你做飯,縫衣裳,等以後,我們再生兩個孩子……”
提到孩子,方氏面目扭曲。
她已經不配替表哥生兒育女了。
孟遜眼睛生疼,他無視方氏的痛楚,道:“我們不要孩子,我也不喜歡孩子,就我們兩個挺好的。”
這種互相取暖的話,這些日子兩人也不知道說了多少,可彼此又都知道,這話不過是心理安慰。
江煙屋子裡全被紅色佈滿,零亂的堆在一起,幾個丫鬟民都興致勃勃的替她出着主意,倒比她這個準新娘還要熱衷。
反倒是她,神情始終淡淡的,彷彿事不關己。
江煙悶坐無聊,起身去拜見王妃。秦王果然收她做了義妹,爲了做給世人看,王妃稱她爲“妹妹”,每天她都按時按點的去給王妃請安,聽她像個嫂子一樣囑咐着她該如何過日子。
江煙每回都沉默而溫順的聽着,王妃每說一句,她就應一聲“是”。
今天她卻有些心不在焉。她知道孟遜即將要被送出城。
她想做什麼?
不知道,也許就是想要在最後一次出府,呼息呼息新鮮空氣。
秦王妃的聲音已經頓住,屋裡只有甜膩的香,江煙擡頭,秦王妃一臉的憐憫:“江煙啊,我怎麼瞧着你精神恍惚,可是哪兒不舒服?”
沒有。
江煙起身,跪了下去。
秦王妃忙伸手攙她:“你這是做什麼,有話只管說,你是王爺的義妹,我這做王妃的還能不照顧你不成?”
江煙避過她的手,道:“江煙有一事相求。”
“哦,那你說說看,若是,那什麼,我可以去求求王爺。”
她不敢應承,畢竟王爺早交待過,在江煙出嫁前不得有任何閃失。秦王妃多少知道江煙不願意這門親事,但她必須得嫁,所以她早交待過江煙身邊的人時刻警省,絕不能讓江煙尋了短見。
她既不甘,想必總有要求,但這樣的要求,一定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江煙並不爲秦王妃含糊的態度而失望,她平靜的道:“些許小事,不必請求王爺,只請王爺開恩,許江煙出府一趟。”
王妃心一鬆:“出府可以,你是想看些什麼東西?其實大可以把鋪子裡的夥計們召進王府,他們都有樣子,你有挑中的,指定了讓他們送進來,不比你自己出門強?”
江煙若要出門,府裡肯定要派出人手多加保護,實則監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王妃不願意擔這個責任。
江煙笑笑道:“王爺和王妃待江煙恩重如山,嫁妝已經足夠豐厚,我沒什麼可再添的,想要出府,也不過是送送故人。”
送……什麼故人?
江煙道:“王妃知道,江煙並非什麼曲家嫡女。”
“江煙妹妹,這話可不敢胡亂說。”
難道要她承認自己的夫君李代桃僵,欺君枉上?
江煙笑笑道:“王爺自己心裡也有數,如今塵埃落定,江煙……”誰都明白,她已經是被利用完了,毫無價值的棋子。
秦王妃有些訕然的笑了笑。
江煙不以爲忤,早就從家敗人亡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指望老天,也不敢再指望任何人,誰要是無緣無故對她好,那不過是對她有所貪圖。
就好比,孟遜。
江煙有些吃力的,儘量做出十分感激和憧憬的神態來:“孟子謙是江煙舊主,且對江煙從未寡恩刻薄過,不過是他的妻子方氏因妒恨發賣了江煙。他落到現今這個地步是他罪有應得,可,到底主僕一場,我想送送他。”
王妃也是女人,是女人就心底柔軟,她不知道江煙已經非從前的紅綃,所以只當她對孟遜那個男人終究有幾分感情。
女人就沒法忘掉第一個男人。
秦王妃嘆了口氣,道:“你倒是個長情的人,只記恩不記仇,既然你有此心願,我若不答應,倒顯得我不通人情。只是,這事我做不了主,等我回過王爺……”
等她回過秦王,自己就出不去了。
江煙懇求道:“懇求王妃體恤,江煙悄悄的出去,送完人就回來,絕不敢另生事端。”她這是下了保證,只要讓她出一趟府門,其餘事隨便王妃安排。
“這……”秦王妃閉眼想了半天,香爐裡的煙不斷的上升,盤繞,再消散,江煙不知道自己能否打動她,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答應的膽魄,可她只能寄希望於王妃。
良久,秦王妃道:“那你發誓,若你不能平安歸來,來世便落入畜牲道,你的子子孫孫都不得善終。”
“好,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