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的門關的緊緊的,外面走過的人若是將耳朵緊緊地貼在房門,能聽到裡面傳來隱隱的哭聲。
陶先生真是氣瘋了,將小女兒按在地上就打。那女孩子大聲哭嚎着,陶太太喊道:“你還有臉哭?”
另一個雙胞胎伸出手遞過一塊破毛巾,陶先生想都不想用破毛巾堵住女兒的嘴然後掃帚重重打下去。
給那麼點的孩子吃了一根針!
陶智慧嚇得差點叫出聲來,這孩子真是惡魔!
那孩子哭不出聲來,只微微擡起頭,惡狠狠地盯着那個雙胞胎姐妹。她滿心的話都沒法說出來,因爲並不是她做的,是另一個雙胞胎將藏着針的糰子給弟弟吃下去的。當然她只是裝作沒看到,縱容了這種結果,當時她心想小東西死了也好,難道就要讓她揹負所有的罪名嗎?打了一陣,陶智慧看了一下趴在地上的妹妹,驚呼道:“爸爸,別打了,妹妹……好像有點不對勁。”
陶太太蹲下身子,將孩子搬過來,看到小女孩緊閉雙眼,臉色鐵青。嘴巴被破毛巾堵住發不出聲音,臉上眼淚鼻涕一塌糊塗。
陶智慧扯子破毛巾,用力搖晃着小女孩,那孩子像是個破碎的布娃娃,隨着她手上用力軟綿綿的脖頸像是無法支撐腦袋。
“爸爸,小妹好像出事了……”
陶太太將女兒抱起來,也放到桌子上。陶智慧想到在學校圖書館看到過一些急救類的書,一下下按着小妹妹的胸口,另一個雙胞胎躲得遠遠的,生怕被牽扯進去。
按壓了好一會,妹妹吐出長長的一口氣。陶先生此刻也清醒過來,已經失去個兒子,這個女兒雖然每天罵是賠錢貨,可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只有七歲還不懂事,總不能真的把她打死。他無奈地抱起女兒,陶太太也醒悟過來:“送醫院吧。”
送醫院哪有錢啊?
陶智慧跟着父母抱着妹妹來到醫院,聽陶太太抱怨說已經沒有錢了,怎麼給妹妹看,同時不住埋怨丈夫下手太狠,這是要把妹妹活活打死啊。
“打死了也沒用,我的兒子也回不來了。”
“閉嘴,你在家都不知道出了這事,還有臉哭,你對得起兒子嗎?”陶先生氣急敗壞。
“我去找家當鋪。”陶智慧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呢子大衣。
當鋪的朝都是人精子,見一個小姑娘進來那是能坑就坑的,瞟了呢子大衣一眼:“十塊錢,不能再多了。”
“三十塊,不能再少了。”陶智慧板着臉說。
“愛當不當。”朝奉冷笑。
那就不當了吧。
陶智慧轉身就走,朝奉喊道:“哎,二十五,一口價。”
“二十八。”陶智慧站在門口,做出推門要走的架勢。
朝奉盯着那件大衣,真是好料子好手工,那兩條領子拆下來也能賣二十塊。想了想忍痛道:“二十八就二十八。”
陶智慧將二十塊錢交給陶太太,叫父母帶着妹妹去醫院。陶先生想到自己作爲一家之主,結果家裡出現這種事,還得女兒當了大衣來給妹妹看病,臉一下子漲紅了,心裡又是酸楚又是彆扭,難受的想哭出來。貧賤的人家處處都是悲哀。
晚上,陶氏夫妻抱着女兒回來了,那孩子被打的太狠,又憋着哭不出來,急火攻心只是暈倒而已,輸了點消炎的藥就被帶回來了。
弟弟的屍體被陶智慧放到牀上,衣服都穿好了,身上蓋着個破布單。陶智慧做這些的時候,另一個妹妹就站在角落一動也不動地看着她的動作,像一隻貓。
門吱呀一聲,陶家夫妻裹着冷風走進來。
“妹妹沒事吧?”
陶智慧問。爸爸嘆口氣:“這個孽障,真是,打死又捨不得,活着又怕她惹事。”
“我那苦命的兒子啊。”陶太太想到死去的兒子,立馬又開始大哭起來。“別嚎了,趕緊買口棺材,讓孩子早日下土爲安吧。”陶先生冷靜下來,將懷裡的小女孩放椅子上,去看死去的兒子。
“真是坑人啊,你怎麼不死了?這養的都是狼啊,白眼狼。”
陶太太抱着兒子的屍體又開始哭泣。
一晚上陶家人都沒有吃飯,生火的心情都沒有。家裡冰冷潮溼。
一個雙胞胎躺在牀上,因爲驚嚇一直在發燒,另一個老老實實地躲在牆角,一動也不動,也不敢嚷餓。
我可真可憐,姐姐、弟弟、妹妹都比我過得好。姐姐成績好,能讀二女中,弟弟可以吃豆漿泡糰子。現在小妹捱了打,父母姐姐都不吃飯了。真是……他們當我是什麼?我是石頭做的嗎?不需要吃飯?可以跟他們一起餓着?雙胞胎臉上波瀾不驚,其實內心充滿了不滿和憤怒。
“用什麼棺材啊,這還不到一歲的,找個破布包着埋郊外就是了。”
陶先生看着痛苦萬分的妻子,嘆了口氣。
鄉下老家的風俗,夭折的小孩子是沒有資格風光大葬,甚至有的小孩墳頭都不許起。
陶太太心疼兒子,但也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這孩子還不到一歲,用不成棺材。
這樣一想,心裡就像針扎一樣的疼,她低頭不住親吻着兒子,眼淚都落在孩子臉上,可惜年幼的兒子已經察覺不到媽媽的體溫了。
“你怎麼不死!”
陶先生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兒,瞪大眼睛咆哮着。
小女孩被打的狠,哭喊的嗓子已經啞了,方纔堵她嘴巴的破毛巾裡有幾根針,隨着毛巾一起被塞進嘴巴,在她不住掙扎中漸漸滑進喉嚨,和着眼淚唾液一起嚥了下去。
小女孩趴在地上,抓着陶先生的褲腿,張大嘴巴想說話,卻無法說出一個字,眼睛瞪得老大很是駭人。
陶智慧看的清楚,低聲說:“爸爸,妹妹好像有話要說。”
陶先生氣呼呼地一腳將小女孩踢在地上,小女孩爬了幾下,忽然咧開嘴,露出黃黃的牙齒笑了。笑着笑着,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隨着那血一起吐出來的是幾根亮晶晶的東西,正是縫衣針。
想到自己的兒子就是因爲這東西死的,陶先生大吼一聲:“畜生。”說着又要衝上去打。
陶智慧急忙攔住她爸爸:“爸爸,別打了,好不容易纔救活的,現在就是把她打死了,弟弟也回不來啊。”
小女孩顧不得自己吐血,慌忙指着躲在牆角的姐妹:“爸爸,她,是她做的,不是我。”
那雙胞胎姐妹一聲不吭,只盡量將身子蜷縮的越來越小。
陶先生夫妻已經沒有精神追問是雙胞胎裡哪個做的了,開始翻箱子倒櫃子尋找破布,要將寶貝兒子包裹好了,趁着天黑運到個沒人地方埋上。
陶智慧看看兩個妹妹,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