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喪事的人家傳來和尚嘀嘀咕咕唸經的聲音。
有孩子在巷子口一邊跑來跑去追逐打鬧,這家也許是喜喪,少了幾分肅穆多了些生機,召南帶着初七出現在徐家親戚的葬禮上,聲稱是徐天柱生母派來的。
“你是那女人派來的?怎麼,她又要出什麼壞主意?”
一個五十來歲模樣,穿着素色旗袍,腦後梳着抓鬏的老婦人拉着個十來歲的孩子走過來。
“是徐太太吧。”
召南打量這個孩子,和那個瘦弱的徐天柱不同,這個孩子看着營養很好,身體壯實,面色紅潤,穿着一件黑色中山裝,很標準的學生打扮。
這個纔是真正的徐天柱。
初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孩子,忽然問道:“你纔是徐天柱,對不對?”
徐天柱點點頭,臉上現出防備神色:“你是誰?也是那女人的兒子嗎?”
初七搖搖頭,心裡很不好受。
那孩子是冒充別人身份的,那麼他到底叫什麼呢?他的生命在從樓上墜落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可是卻沒人知道他姓甚名誰,他到底是誰?那天坐在街道邊緣,那孩子臉上映着下午的透明陽光,他笑着和自己揮手說再見,他還說只要活着還有希望。
他的希望是什麼?冒充徐天柱,還是他真的相信自己就是徐天柱?
初七更相信後者,那個孩子常年在街頭流浪,忽然有一天被人找到,告訴他徐天柱的故事,並且說他就是徐天柱,這些都是你奶奶說的,你奶奶已經去世了。一個十來歲的流浪兒,渴望家庭溫暖,渴望有親生母親的關懷,不由自主就相信了自己是徐天柱,也許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是堅信這一點的。
想到這裡,初七看向真正徐天柱的眼神就多了很多複雜情緒。
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那真正的徐天柱看到初七情緒複雜,低聲問:“你怎麼了?我們過去見過面嗎?你認識我?“
初七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陳家玲子那女人又要做什麼?”
老婦人很是生氣。
“陳金玲很想柱子,只是叫我來看看。”
“想兒子?”老婦人冷笑一聲,“她生了孩子就偷跑出去,害得我兒子四處尋找她墜河而死,這女人沒良心的,當初在陳家要不是我們出手,她就被賣到那種腌臢地方去了,我們徐家救她一命,她卻恩將仇報,害得我兒子……”
老婦人說到這裡,已經是老淚縱橫。
徐天柱扶住奶奶,看向召南,面色堅定:“先生你回去告訴她,我這輩子都不會認她,她在滬城過她的好日子,就算將來富可敵國,我也不會去佔她一個銅板的便宜。”
說着扶着徐老太就往回走。
“這些年她沒有管過你嗎?”
召南追問。
徐天柱回過頭:“她後來有錢了叫人給我送過錢,我們這些年的事情哪裡是那幾個臭錢就能買下來的。”
初七忍不住插嘴:“可是一個好好的小姑娘被賣給個傻子,換了誰都會逃的吧?”
“我爹不是傻子!”
徐天柱鬆開徐老太,衝向初七,神情憤怒。
召南擔心初七吃虧,急忙起身將徐天柱攔住。
徐老太喊道:“柱子,過來。不用和這種人計較。”
她看着初七說道:“孩子,你也是父母的寶貝,在父母眼中,哪個孩子都是寶貝,在孩子眼裡,父母也都是最好的,是,我兒子腦子裡是有點問題,可我們徐家對她陳玲子夠好了,在陳家她不是被賣到腌臢地方就是被後母打死餓死,我們陳家救她一命,我們是她的救命恩人,所求不多,只是給我們徐家留個根,生個孩子而已。”
召南聽得實在忍不住:“你們口口聲聲報恩,可曾想過一個十二歲女孩子要經歷這些事,徐太太,你十二歲時候想必一定是父母的掌上珠吧?還有徐天柱,你多大了?十歲對吧?你雖然現在沒有父母可也有祖母護持,可曾想過你親生母親在彷彿年紀要面對的那些事?”
徐天柱低下頭沉默不語。
徐老太惡狠狠地拉了孫子一把:“走,不要搭理這些人,他們是陳玲子派來沒安好心的,小心哪天就把你拐走了賣掉。”
看着這一老一小的背影,召南內心酸楚,千言萬語都堵在心口,不知去何處發泄。
初七輕輕拉一下他的袖子:“我們走吧,這個徐天柱還沒有我遇到的那個徐天柱可愛,我寧可相信那個纔是真正的徐天柱。”
召南摸摸初七的頭髮:“初七啊,你的父母是怎樣的人呢?怎麼能忍心將你拋下?”
初七想了想,指着遠處的夕陽道:“我表嬸生氣時候罵過我父母,說他們爲了什麼狗屁理想把我扔給她。理想是什麼,我一直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和柱子想的一樣,理想可能就是希望,就像這太陽,現在要落下去了明天還會升起來。這就是希望吧?”
召南點點頭,拉着初七的手一步步往回走。
想到這裡,召南忍不住嘆口氣:真正的徐天柱並不想認母,對生母充滿了仇恨,而一個冒名頂替的徐天柱,一直到死都沉浸在認母的憧憬中,這是怎樣差錯的人生?
正想着,門開了,葉限走進來。
自從化妝易容後,葉限的臉色好看多了,不似過去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看着和藹可親許多。
只見她晃着手裡的信,笑眯眯地道:“魚兒終於上鉤了,
-我很期待和老黃相遇那一刻,哼,這輩子能騙我的人太少,我到要看看那老黃到底有幾分本事。”
她對在火車上被老黃盯上並且被利用的事,始終耿耿於懷。
召南甚至懷疑,葉限現在對完成這次任務如此認真投入,很有可能是要報復老黃,這女人一向是睚眥必報的。
“信上怎麼說?”
“說有人要對我不利,如果我想知道是誰,可以和他們談價錢。”
葉限笑的見牙不見眼:“你說安大小姐做人該多失敗,自己貼身丫鬟都抱着害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