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恰似歸鴻
旦日。
李元芳醒來的時候, 如燕正在對鏡梳妝。光潔如玉的臉龐透着淺淺的紅暈,因帶着初爲人婦的喜悅而更增麗色。李元芳癡癡地望着眼前的佳人,她從蛇靈中刀頭舔血的女殺手, 到相府中聰明靈巧的大家閨秀, 再到今日已是不讓鬚眉的將軍夫人, 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每一分都因爲他而與危險相隨。
“元芳, 你想什麼呢?”如燕從鏡中看到李元芳呆呆的發楞,不禁好奇的問道。
“哦,沒什麼, 我在看你。”李元芳突然回過神兒來,答非所問。
“看我?我有什麼好看?以後你天天看, 就怕是要看膩了。好了, 快點兒梳洗吧, 一會兒按禮節還得回門兒拜高堂呢!”如燕嬌嗔的說道。
二堂之中,涼風習習。
狄仁傑呷了一口茶, 想到失蹤的硯店老闆,心裡陡增幾分不安。
這時,忽爾推開的門帶着輕快和沉穩兩種腳步聲,火紅的裙衫和赤色的袍服進入二堂--正是如燕和李元芳。
“如燕拜見叔父!”如燕玉脣輕啓,字字珠璣。
“元芳拜見叔……叔大人。”
李元芳卻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從着如燕, 他理應叫狄仁傑一聲“叔父”, 可多年來叫“大人”的習慣卻是實在難以改口, 一時慌亂, 竟把這兩個稱呼雜揉到了一處。
“哈哈哈哈……”狄仁傑不禁笑出聲來,跪在李元芳旁邊的如燕也忍不住掩口而笑。
“元芳啊, 你跟着如燕叫叔父肯定不習慣,以後就還叫大人吧!”
“大人,您在想什麼?昨日的民婦報官之案解決了麼?”
“元芳如燕,你們先起來,別一直跪在那兒。”
“嗯。”
“你們還記不記得幾日前我所分析的歙州集不正常之處,特別是各家硯店老闆的種種不正常表現?”
“是啊叔父,當時我還問他們換人豈不是會自露馬腳呢!哦,叔父,您的意思是,這些前來報官的民婦們的丈夫,就是在歙州集被換掉的?”
“難道不是嗎?就算我們僅從時間上來推斷,這也應該是吻合的。據薛氏所說,他的丈夫金忠元是在十日前失蹤的,而我們去歙州集正是在九天前,也就從側面證明了失蹤之人正是我們所懷疑的硯店老闆。”
“那大人,爲什麼歙州刺史府對這種失蹤人口的大事竟然不予以答覆?這個桑佔平倒底在搞什麼鬼?要我說,他肯定有問題。”
“這個問題問得好……元芳啊,咱們早就斷言過,這個桑佔平是個很耐人尋味的人物,他的身上隱藏着某種見不得人的秘密。第一個疑點就是,爲什麼衙門不接這個案子?可能是刺史府中的某個人,當然,也可能就是桑佔平,知道一些有關於這個案子的內幕,不想讓這些硯店老闆被找到,至少是,不想讓他們這麼快被找到。這第二個疑點就是,你們有沒有覺得,那些民婦闖進宅院告狀這件事,有一點奇怪?她們是怎麼知道昨日你們成親,又是怎麼知道全歙州的官員都會來呢?這些官場往來平民百姓應該是不會知道的啊!還有第三個疑點,如果說桑佔平隱藏在刺史府,真實身份是對手的眼線,那麼就有一點說不通,爲什麼他會送一方七星硯爲聘禮?我們都知道,這個案子,硯臺就算不是核心,也至少是一條重要的線索,而且是把矛頭直指對方的重要線索,他這樣做,豈不是自己暴露身份?”
“大人,民婦們知道昨日全歙州官員來我和如燕慶婚,會不會是有人告訴她們的。”
“除了他人告訴,她們沒有任何渠道得知這件事。然而到底是什麼人要告訴她們的,他又是出於什麼樣的動機去告訴她們這件事?”
“這……”李元芳和如燕都愣住了,他們也一時想不通到底是誰會爲這什麼樣的目的行此舉動。
“這樣吧……元芳如燕,你們先去吃點東西,然後換套衣服,咱們去微服會會這個桑佔平。”
“啊?叔父,我也去啊,這……我現在都嫁人了,是不是不太合適啊?”如燕的臉又紅了,還偷着瞟了一眼李元芳。
“就因爲嫁人了才更合適呢,以前你的身份是相府小姐,現在你不光是元芳的夫人,還有了御封的官銜,別忘了,你可是正三品的誥命夫人。”狄仁傑笑答道。
“李將軍、小姐,早膳小的已經送到親房去了卻發現你們不在,找了一圈纔在這兒找到你們!”狄春走進來道。
“狄春,你這小廝甚是無禮,真真是枉了我平日的教導。”狄仁傑板起了臉。
“老爺,小的又哪兒做錯了?”
“你說如燕都已經出嫁了,你怎麼還稱她爲小姐?下回記着,得改口叫‘李夫人’,記住沒有?”
“叔父……我沒出嫁的時候你就天天拿我們倆開玩笑,怎麼現在我都出嫁了,您還是變着法的開玩笑!”如燕氣得跺起了腳:“狄春,你別聽叔父的,下回還是叫小姐吧,就像我們的李大將軍不習慣叫叔父一樣,你們要是管我叫‘李夫人’,我也會不習慣的。”
“好了如燕,快去吃飯吧,一會我大人該等急了!”
“嗯!”任憑如燕平日裡作用伶牙俐齒,此時卻像小鳥依人一樣靠在李元芳身邊與他相攜回房。
背影后面,狄仁傑和狄春都笑了。
不多時,狄、燕、芳三人已來至歙州刺史府。
“我等是桑大人的朋友,今日到府拜訪。”
一盞茶的功夫後,桑佔平迎了出來:“閣老、大將軍光降,令刺史府蓬蓽生輝啊!”然後指着如燕問:“這位是……”
“這是拙荊①狄氏如燕。”李元芳有條不紊的答道:“桑大人不必客套,元芳和大人今日來此非爲官場之事,乃是因爲昨日本將成親,歙州刺史府衆位僚屬應邀,本將今日特來道謝,不然,也就不會攜拙荊來此了。
“妾身狄氏見過桑大人,大人萬福。”縱然如燕不習慣這些禮儀,但是作爲將軍夫人,她也不能給元芳拆臺。
“將軍夫人真是花容月貌、蕙質蘭心,確是與將軍門當戶對、比翼齊飛啊!”桑佔平溢美道。
“喲,卑職真是糊塗,竟然讓三位站在門口,這樣吧,閣老、將軍、夫人請二堂奉茶。”
歙州刺史府二堂。
“桑大人啊,本閣原以爲是在歙州小住一些時日就走呢,可現在聖上下旨爲將軍和家侄賜婚,怕是要在這兒多住些時日了。既然如此,本閣也想多結交一些在歙州地方上有些名氣的人物,不知桑大人可願爲我推薦幾位。”
“閣老有所不知,在歙州最有名氣的應該就是城北的歸鴻山莊了,歸鴻山莊在歙州應該已經有了幾百年歷史了,相傳是爲晉朝皇世後人所建,現在的莊主是晉武帝的二十二代孫司馬文爵。”
“司馬文爵?”
“怎麼閣老,難道您知道此人?”
“哦,不,你接着說。”
“然而歸鴻山莊卻一直罩着一股神秘的面紗,想進入山莊必須提前下書至莊外的銅獸口中,得到覆信方可前往,如若是貿然進莊的話,必是死無葬身之地。”李元芳和如燕所到這兒,都驚奇的睜大了眼睛。
“哦?這倒是奇事一件。那還有呢?”
“其他的,就沒有什麼了,歙州雖然物阜民豐,但是有名氣的人物卻是屈指可數,讓閣老見笑了。”
“無妨無妨,這又不是佔平的錯。也罷,本閣回府就下書,我倒要看看這個歸鴻山莊有什麼蹊巧。這樣吧,本閣看桑大人也是政務繁忙,就不多叨擾了。”
“我送閣老、將軍和夫人。”
“不必了,多謝桑大人。”李元芳替狄仁傑應道。
狄宅二堂。
“大人,這司馬文爵,應該與您是舊相識吧!”李元芳問道。
“也不能說是舊時相識,只是,這個名字,在三十年前的朝廷中,那可是人盡皆知啊!”狄仁傑感慨道:“想不到時隔三十年,竟然在歙州又聽到了這個名字。”
“那這個司馬文爵又是因何在朝中名聲鵲起呢?”
“這個司馬文爵早年是高宗皇帝的侍讀,當時高宗皇帝還是太子,他就因爲聰穎而頗受太宗皇帝賞識,高宗皇帝登基後任他爲吏部侍郎。後來蟒氏,也就是王皇后與陛下爭寵,司馬文爵爲陛下羅織了一大批王皇后性格上的弱點,爲陛下登上後位立了大功。然而在陛下登基後,此人卻莫名其妙的留書辭官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聽說過他究竟在何處。再後來進行朝廷中的老人大都離開了,於是大家就漸漸地淡忘了。真想不到,此人居然是晉武帝的後代,還經營着如此龐大的勢力。”
“那,叔父,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下書,我倒要會會這歸鴻莊主。”
“那叔父我們要不要寫上真實身份呢?”
“當然,只有這樣方可敲山震虎,引蛇出洞。”狄仁傑捻鬚答道。
歸鴻大堂。
“啓稟老爺,適才在銅獸口中下書一封。”說話的人是歸鴻山莊的管家池貴。
“哦?是誰人有這個膽量?把信呈上來!”司馬文爵打開信,狄仁傑剛勁的字跡映入眼簾。
“果然是狄仁傑,他終於沉不住氣了。怪哉……他來歙州不足半月,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歸鴻山莊?難道是聖上……”
“老爺,恕小的直言,會不會是……”
“是什麼?”
“咱們山莊裡面有內奸?”
“池貴,這個狗奴才,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居然敢質疑起老爺的治莊來了,是不是平日黃湯給灌昏了?”六夫人秋蓮走入堂中,邊走邊如斯斥道。
“池貴參拜六夫人,望老爺、夫人恕小的濫言之罪。”
“這樣吧,池貴,你照老規矩部署下去,讓他們在這歸鴻山莊好好游上一遭,然後,讓他們有去無回。
“小的明白。”
“別望了把回函送至狄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