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響起的剎那,目睹宙克斯克爾龐大堅固的身軀在炮火中迅速分崩解體,羅蘭不由回想起獄門星毀滅時的情景,一種混合了興奮與恐懼的複雜情緒在他心頭涌動。
這一炮,問世間孰人能擋?
遠東燈塔擁有如此強大的戰略武器卻還偏居於遠東山區一隅之地,奧術帝國的遺民們到底在顧慮什麼?是不願再將精力浪費在爭奪俗世權力,還是忌憚某些更強大的勢力?或許在遙遠的聖光帝國,擁有不止一艘威能堪比大浮空城的鎮國神器,除此之外,羅蘭想不出別的合理解釋。
震撼宇宙的炮擊漸漸平息下去,“凜冬王子”巍如山嶽的半身像已然化作塵埃,只剩一顆孤零零的頭顱懸浮在真空裡,傷痕斑駁的臉上難掩驚懼。
這怪物顯然被大浮空城的驚天一炮嚇破了膽,唯恐對面再次開炮,驀地張開大嘴狠狠咬向虛空,生生將位面壁壘撕開一道裂痕,埋頭衝了進去。
“這個怪物,捱了一發能量聚焦炮都不死,竟然還能咬穿位面壁壘,簡直強到喪心病狂……”羅蘭搖頭苦笑,遇到這種變態實在是讓人很無奈。
……
獄門天宇,遠離戰場的某處星域。奈落空母的艦橋熄了燈,一間昏暗的大廳中,白衫黑裙的美少女正坐在鋼琴跟前彈奏一首新近創作的賦格曲。纖纖玉指在鍵盤上嫺熟躍動,空靈雋永的琴音從她指尖流淌出來,顆粒感清晰的音符彷彿朵朵浪花相互追逐層層遞進,驅動旋律宛若潺潺山溪繞林前行。
沉浸在演奏中的這位小姐擁有青春永駐的容顏,這使她不屑於流俗;但是她的心並未蒼老,這使她還對生活懷有幻想。她鍾愛教堂音樂莊嚴典雅的結構,但是又不想被過多束縛,渴望在既定結構框架之內尋找自由發揮的空間,在嚴肅的主旋律之外放飛自己的靈感與浪漫情懷,賦格或許是最貼近這一理念的音樂體裁。
形銷骨立的黑袍老人蜷縮在鋼琴對面的扶手椅裡,厚厚的黑色皮面書攤放在他的膝蓋上,攤開的書頁卻是一片空白。老人出神聆聽少女演奏,緩緩將厚皮書合攏夾在腋下,起身走到鋼琴跟前,伸出乾枯的手掌按在少女肩頭。
塔瑪拉停止演奏,回頭看了父親一眼,會意的從他手中接過《奈落聖典》,起身讓出琴凳。黑袍大巫妖坐在鋼琴跟前,枯枝般的十指懸在琴鍵上方,稍稍沉吟,旋即按下琴鍵,音樂再次響起,卻與剛纔的風格迥異。
塔瑪拉捧着《奈落聖典》站在父親身後,聆聽他的演奏,漂亮的柳葉眉漸漸皺了起來。父親似乎在即興演奏一支“無終卡農”,旋律倒也算得上動聽,可惜結構過於簡單,更談不上什麼深刻的主題,首尾銜接循環往復,似乎永無止境。
“總是這樣循環一段簡單的旋律,能有什麼樂趣?”塔瑪拉納悶地想。
身爲神性吸血鬼,她擁有無盡的生命,但是她畢竟還算得上年輕,並不理解不老不死同時也是一個可怕的詛咒,在她的生命中還有很多樂趣尚未窮盡,每一個明天還都是新鮮的,值得期待的。
“或許父親是想通過這支樂曲向我暗示,簡單的纔是最美的,生活在重複中得到充實?”塔瑪拉暗自揣測。
這時,那彷彿無限循環的琴音戛然而止,黑袍老人回頭衝女兒微微一笑,皮包骨頭的猙獰面孔竟流露出些許溫柔。
“塔瑪拉,替我保管好《奈落聖典》,記住我對你說的那些話。”
塔瑪拉點了下頭,剛要開口,父親的身體突兀的碎裂開來,黑色長袍失去支撐頹然滑落在琴凳上,灰白色的骨粉悄無聲息灑落一地。
少女瞪大美麗的眼眸,注視着眼前這詭異的場面,震驚過後纔想起是父親不久前對她說的那些話:他爲龍王馬爾斯加持了“高等護衛術”,如果馬爾斯在神殞之地遭受致命創傷,那麼他將會替對方承受一次死亡。
塔瑪拉定了定神,又想起父親是一位傳奇巫妖,巫妖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會真的死亡,軀體毀滅的剎那靈魂將回歸“命匣”,花上一段時間就能自動修復身體起死回生。
父親的命匣藏在何處?塔瑪拉腦海中不由冒出一個疑問,不過她很快就強迫自己打消這個危險的念頭。她還記得小時候聽父親講過一個可怕的故事——一個長着藍色鬍鬚的男子不斷殺害新婚妻子的故事。因爲那些可憐的女人總是按耐不住好奇心,打開丈夫一再強調禁止進入的房間……
塔瑪拉從“藍鬍子”的故事中學到的教訓就是——永遠不要試圖打聽一位巫妖將自己的命匣藏在何處,哪怕對方是你的骨肉至親。
……
星界,神殞星域外圍。
一輪銀盤似的星體懸浮在虛空中,以人們難以覺察的速度緩緩盤旋。在這個被稱爲“銀空”的地方,星體正反兩面呈現出截然不同的面貌。
“銀空”正面是商鋪雲集人流熙攘的商業區。不久前這裡曾遭受吉斯揚基人洗劫,銀空最大的旅館“放浪者之家”被海盜艦炮摧毀,旅館老闆傑克一家連同許多倒黴的旅客不幸遇難,爲此銀空很是蕭條了一陣兒,不過現在又恢復元氣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銀空外圍是大大小小宛如蜂窩的礦坑區,絕大多數礦坑已經廢棄,如果沿着礦坑一直深入銀空內部,就有可能抵達這座龐大星體的背面,那是一片“心靈風暴”肆虐的荒原,任何腦子清醒的傢伙都不會跑到那種危險的地方逛遊。
此刻,銀空背面寂靜的氛圍被一位來自天外的不速之客打破。先是空間劇烈震盪,緊接着位面壁壘破裂,敞開一道通往主物質界某晶壁系的星門,在那之後,一顆漆黑的隕星穿過星門呼嘯飛來,最終一頭撞上銀空背面的荒原,引起一場不大不小的地震,碎石塵土騰空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