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司,你這是要去監獄?”看着司華悅把一袋袋的衣服往後備箱裡塞,高師傅疑惑地問。
“是啊,”司華悅將送給高師傅夫妻的衣服放到後備箱,給餘小玲的東西放到後座。
“我記得你說去監獄是爲了去見一個獄友的不是嗎?”高師傅幫着司華悅一起往後座碼放東西。
“對呀。”司華悅不明白高師傅怎麼問來問去的。
“我這咋瞅着你像是要去監獄裡販賣衣服呢?”
司華悅帶來的衣服太多了,高師傅雖然不識貨,但從包裝也能看出這些衣服價格不菲。
知道高師傅是誤解了,裝好東西上車後,司華悅解釋說:“後備箱裡的衣服是我給你和嫂子買的,後座的那些東西纔是帶給我那個獄友的。”
“看吧,見外了吧?今天出門的時候我老婆還一個勁地囑咐我說,千萬不能要你的車錢,你倒好,這是要拿衣服抵車錢嗎?”
“嘿嘿,那些衣服不值錢,你和嫂子不嫌棄就好。”實則那些衣服花掉了司華悅五萬多塊錢。
“行,等回頭沒衣服穿了,我就給你打電話。”高師傅知道司華悅定然不會買便宜東西,心下感激,卻更心疼她亂花錢。
二人說笑着啓程,路上高師傅告訴司華悅說,單窶屯的歸屬問題已經定給了大昀,聽小道消息說,很多開發商都在削尖了腦袋想拿下那裡的開發權。
“我聽說啊,開發權最後會讓你爸拿去。”高師傅一臉熱忱和興奮,彷彿開發權是被他拿去了似的。
“小司,有發財的小項目你可一定要幫忙給盯着一兩項,我去幹。”
高師傅這句話不是說笑,作爲家裡的中流砥柱,上養老,下養小,他的負擔太重。
出租行業被滴滴衝擊得不好乾,沒以前那麼掙錢,高師傅很早以前就想轉行了,苦於找不到門路和人脈。
“成,回頭我跟我爸打聲招呼。上次劉阿姨葬禮你去參加過,他有印象,我爸是個記恩的人,他應該會幫你。”
“小司,其實我挺希望你能來大昀,以你的魄力,幫你爸搞事業沒問題。要不回頭你也來單窶屯吧,那裡可有不少你的粉絲。”高師傅打趣。
司華悅聞言撲哧一笑,“高師傅你太擡舉我了,我哪裡有什麼魄力,我根本就不懂經營管理,去幫我爸打架還行。”
二人一路說笑着,不覺間到了監獄大門外。
出發前,司華悅給寧監獄長打過電話,所以,當她將自己的身份證出示給門衛看的時候,值班的獄警直接給她和高師傅放行。
倆人提着送給餘小玲的東西來到外院的辦公樓前,司華悅給寧監獄長再次打了個電話。
沒一會兒,接見室的一名獄警走出來,因爲都認識,所以,她直接將司華悅帶到了接見室。
“你在這兒稍微等一下,我已經給入監隊的姜監區長打過電話了,她一會兒就帶人過來。”
“謝謝趙隊長!”司華悅起身跟着她來到購物的櫃檯前,拿出手機說:“趙隊長,我給餘小玲存點錢吧。”
本想給餘小玲存五千,可想想還是算了,給她個整數吧,誰知下次要什麼時候能過來,於是便存了一萬。
等了大約十分鐘,裡面的門開,一身囚服的餘小玲出現在門口,身後跟着姜監區長。
餘小玲一臉熱切地看過來,當發現玻璃牆對面的人是司華悅時,她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
但旋即她又換上一副感激的神情看向司華悅,許是太久不笑,她衝司華悅扯出的那抹笑比哭都難看。
坐到犯人坐的凳子上,她侷促地將雙手在褲子上搓了搓,在姜監區長的引導下,擡起有些打顫的手拿下掛在牆上的電話。
從認識她到現在,這是司華悅在她臉上看到表情最豐富的一次。
以前她總是一副麻木不仁的表情,在她身上找不到笑點,更找不到淚點,像個木頭人。
不然司華悅也不會給她起個榆木的外號。
司華悅不明白她初進門時,那一臉的熱切是希望看到誰,她的父親?母親?還是別的什麼親人?
她比司華悅早入獄一年,在司華悅服刑的十年裡,從未見過她被獄警帶出來接見過。
她的賬面也從未有人給存過錢,她靠着吃監獄裡的飯菜,就連身上穿的內衣褲和鞋子之類的,也多是釋放出獄的人丟棄,她撿來的。
結合來前給她母親打的那個電話,基本可以斷定,她是一個典型被家人拋棄的人。
“你還好吧?”餘小玲拿着電話遲遲不說話,司華悅只得先開口打破這份尷尬的沉默。
“謝謝,我、我還好,你、你呢?”餘小玲平時雖然話不多,但絕非是一個口吃的人,可見她現在很緊張。
“我挺好的,現在在一家事業單位上班。”司華悅說。
“那、那是很好,事業單位,事業單位……”餘小玲喃喃自語重複着事業單位這四個字。
司華悅猛然間想起來,被餘小玲殺死的那個新婚丈夫,好像生前就是在一家事業單位上班,這還是她從謝天嘴裡聽說的。
也難怪她會突然變得神情恍惚。
據說她跟她那死去的丈夫感情很好,是自由戀愛,當時男方家極力反對,因爲門戶不對。
他們倆被逼無奈,只得採取最原始,也是最管用的方法——生米煮成熟飯後奉子成婚。
案發接近三年以後,她才被捕入獄,因爲她懷有身孕,生下一個男孩並過了哺乳期後,將孩子給了她婆婆家。
也難怪謝天總說她是被冤枉的。
她爲了與她丈夫結合,不惜毀壞聲譽婚前懷孕,終於盼來了大婚,怎麼可能會在新婚當夜對深愛的丈夫痛下殺手?
她丈夫是家裡的獨子,爲了給她丈夫家留後,她強忍着喪夫之痛,並配合執法部門偵查、起訴、開庭、判決一道道程序,不管不顧地將孩子生了下來。
有的人說她選擇生下孩子是爲了逃避法律懲罰,那個孩子或許是真的救了她一命,讓她沒有被判死刑立即執行。
她上訴被駁回,維持原判,然後她向高院申訴,依然被駁回,但她不依不饒繼續申訴,可時至今日依然沒有改判。
看着對面失魂落魄的餘小玲,司華悅除了可憐她,實在生不出別的情緒來。
抓捕初師爺一事,事後監獄將消息全面封鎖,知道的人不多。
但那晚,恰好姜監區長當值夜班,加之她又是入監隊的,那晚的經過她多少還是瞭解一些。
知道如果沒有司華悅,或許整個監獄四千餘犯人與值班獄警將在那晚遭遇不測。
所以,她此刻雖手持話筒狀似監聽,實則她的耳朵裡塞着手機的耳麥。
她這樣明顯是在暗示司華悅,有話你儘管說,我不聽,也不會干涉。
“你的案子我或許能幫上忙,需要嗎?”掃了眼姜監區長,司華悅只以爲她是被寧監獄長授意了纔會那麼做。
餘小玲有些吃驚地看向司華悅,在確定司華悅並非是在逗她開心後,她有些激動地點了點頭,接着又點了點頭,唯恐司華悅沒看到。
“好,”司華悅斟酌了下言辭後,接着道:“春節前,一個叫袁木的被送過來了,是袁禾的姐姐,你見過沒有?”
所有從下面看守所送過來的已決犯,到了監獄以後必須在入監隊先特訓一個月,然後再分配到各個監區勞改。
那些新來的,或許不可能全部都記住叫什麼名字,但只要提供出名字,作爲入監隊的留守犯人,一準兒有辦法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查到。
“我知道那個人,她一來就到處跟人講,袁禾是她妹妹,你也是她妹妹。”
或許是司華悅的話讓她看到了希望,餘小玲兩隻眼睛變得格外有神采,也不再口吃,注意力也特別集中。
“她分下去了沒有?”司華悅問。
根據時間推算,袁木早就過了一個月的訓練時限。
“她沒有被分下去,留在了入監隊,負責值外崗,這個人,挺……”
餘小玲拿不準司華悅提起袁木到底是因爲什麼,聯想到她和袁禾的關係,而袁木又揚言是她們的姐姐,餘下的話,她便憋了回去。
“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別有任何顧慮,我想聽實話。”司華悅說。
“哦,好,”餘小玲嚥了下口水後續道:“她那個人挺讓人討厭的,咱們入監隊的人沒人喜歡她,太囂張,連大組長都不放在眼裡,還收下面監區的賄賂,我都看見了。”
面對司華悅,餘小玲一時之間忘記了她已經出獄的事實,依然慣用“咱們入監隊”。
袁木的做法無疑是在消費司華悅的餘威。
司華悅沉吟了片刻後,試探着問:“如果用一個人的命來換你的改判,你願意做嗎?”
餘小玲有些吃驚地看着司華悅,當反應過來司華悅的意思時,她面現遲疑。
可接着,她點點頭,“願意,我早就活夠了,只是我不想揹負一個殺自己丈夫的罪名去死,如果你能幫我洗脫掉這個罪名,那我願意背上殺死他人的罪名。”
再次看了眼姜監區長,司華悅壓低聲音說:“袁木不死,整個監獄四千多姐妹就會被外面一個慣用毒的壞人盯上,我也是迫不得已。”
餘小玲鄭重其事地點頭應允,“放心,殺她一個小雞崽子我不費吹灰之力。”
監獄果然是一個大染缸!
“但我還有一個條件,”餘小玲說:“我死以後,請你盡你最大的努力幫我照顧好我的兒子。”